请府内诸人过来。
    佟仁秋的目光在丫鬟身上打了两转,心想这瞎子倒是好福气,身边尽是美人。
    不过么……说不准有命有,无命继续享受。
    昨日,他在御前候命一夜,听了各方情报,又奉命带上鹰天府的人手,临阳侯府这次恐怕没那么侥幸了。
    所以他也不与临阳侯计较。
    等到了府衙大牢,他说了算。
    不多时,侯府亲眷再次被请到屋内坐着,大家面色惶惶,心绪不宁,特别是看到那些银鹰黑衣的年轻人,犹如见到地府来的索命鬼,有几个人脸色变得煞白如纸。
    佟仁秋笑呵呵的走进来,向上座的裴老夫人拱拱手,轻描淡写的说道:“下官又来叨扰,想讨一杯茶喝,请老夫人见谅。”
    裴老夫人在来时路上听素丹说过情形,不安的望向儿子,“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是。”佟仁秋应道,最后一次定生死。
    裴老夫人一手捶打膝头,一边叹道:“侯府是圣上所赐,另有老侯爷遗留下的物件,请佟府尹搜查时务必谨慎小心。”
    裴岳棠不客气的接过话茬:“若有损坏,定揪着佟府尹到御前问罪。”
    佟仁秋嘴角微微抽搐,嗅到一丝欲盖弥彰的气息。
    看来东西就在临阳侯府没跑了。
    “一定一定。”他满口答应,挥挥手让人马开始搜查,然后笑容满面的穿过裴家众人,在下人搬过来的椅子坐下,伪装的像一家人,“咱们呐,说说开心的话,外面的事很快就了了。”
    听着人群散开的脚步声,裴岳棠带着赵慎琢在靠门口的椅子坐着。
    赵慎琢巴不得坐这儿,一边听佟仁秋在说什么,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
    佟仁秋的笑话说的不错,但附和的笑声寥寥,屋子里笼罩着一片愁云,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时不时抛出问题,试图转移裴家人的注意力,收获不大也不影响他的兴致。
    郑慕棠轻轻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兄长,想获得几句安慰的话,可郑隽棠丝毫没有反应。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双手相握的表兄嫂,冷哼了一声。
    郑隽棠这才回过头,“怎么?”
    “看也没用。”郑慕棠翻白眼。
    郑隽棠蹙起眉头,缓步走到裴岳棠身后,“表哥,你身体撑得住吗?”
    “无碍。”裴岳棠的语气偏冷,甚至都没有回头。
    郑隽棠受到冷遇,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近日琐事连连,待府尹走后,想与表哥聊一聊。”
    他的口气中带着弟弟对兄长的依赖。
    裴岳棠无动于衷,“姑姑与表妹更需安慰。”
    “……”郑隽棠无言以对,回到原位。
    人人仿佛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在煎熬中度过半个时辰,眼看着府尹带来的人马逐渐回归到府门前,吊起的心仍然不敢回到原处,忧心着在下一个人出现时手中是否会有要了全侯府性命的东西。
    佟仁秋扫眼外面,一口喝掉已经毫无茶味的水,起身大步往外走。
    他心里犯起嘀咕,按理说情报不会有假,加之从没有东西能逃得过鹰天府之人的眼睛,藏在侯府的那样东西早该被人双手奉上。眼见着没回来的不剩几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念着心事,跨过门槛后一时不察,一人慌里慌张的撞进他怀中,胸口顿时一片刺痛。
    作者有话要说:
    ☆、逃跑
    “何人如此无礼?!”佟仁秋怒喝一声,惊得屋内众人齐齐望过来。
    “对,对不起。”云大夫眨巴眨巴眼睛,目露惊慌之色,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佟仁秋忙低头检查官服,除了胸口处衣料有些皱巴巴的外,没有半点损坏。他刚才以为东西被翻找出来,侯府有人打算与自己同归于尽,惊出一头冷汗,再瞪着面前发须花白的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指桑骂槐的呵斥几句,忽觉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佟府尹,小人知错了,求您饶了小人。”云大夫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佟仁秋再一仔细打量老头,发觉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曾在何处见过,联想到手中多出的东西,再看看全部回归的人马,不耐烦的挥挥手,“滚一边儿去,别挡着本官的路。”
    云大夫忙不迭地缩到门的一边去。
    “情况如何?”佟仁秋几乎不抱希望问鹰天府的人。
    那人摇摇头,没说话。
    看样子是什么都没有搜出来,奇也怪哉,情报竟是头一次出错。
    佟仁秋恨恨的回头扫一眼侯府众人,可惜想要的东西没有,他发作不了,只得自己忍着这口气,不得已向临阳侯作揖,“搜查完毕,下官告辞了。另外,守卫再侯府外围的官兵,下官也会下令撤走,为保家宅平安,请侯爷谨慎安排护院。”
    侯府大门打开一条缝,这些人分几批依次离开,显然不想惊扰到外面的无关人等。
    人一走干净,侯府上下顿时有种乌云散尽见月明的感觉,个个拍胸舒气,相望的目光中满是欢喜。
    赵慎琢望着他们,也由衷感到高兴。
    虽然绑匪有妥当的后续安排,但总归还是希望不要发生任何不幸。
    众人互相说了些安慰的话,商量着大难过后,要摆个家宴吃喝一番,另外给祖先上柱香,保佑子孙平安什么的。只要合情合理,裴老夫人一一应了他们。
    趁着兴致商议完大概的安排,众人先回散去。
    裴老夫人特意留下儿媳妇安慰几句,知道年轻的姑娘见到漂亮的首饰衣服会高兴些,让谭妈妈去准备。赵慎琢故意表现的心不在焉,草草的致谢。裴老夫人以为他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要裴岳棠好生照顾。
    回到秋阳院,赵慎琢继续找借口回屋睡觉,裴岳棠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碟桂花红豆糕。
    赵慎琢默默的看着他倒茶。
    裴岳棠道:“从前读书达不到父亲的要求,少不了一顿训斥。那时年纪小觉得委屈沮丧,为第二日的考验而惶惶不安,娘便会亲手做一盘桂花红豆糕给我,吃了甜丝丝的红豆糕,心情也会变得好很多。宝瑾,来试试吧。”
    略有些幼稚的话语,包含着浓厚的心意。赵慎琢明白,却摇摇头:“宝瑾不爱吃甜食。”
    他有意说谎,想为今晚的离开做铺垫。
    钟宝瑾受不得侯府连日遭遇,生怕惹祸上身于是偷偷离开。
    也许是个好原由。
    “是吗?”裴岳棠笑了笑。
    “是。”赵慎琢面露困意,“侯爷,宝瑾想睡一会儿,作用会比吃甜食好许多。”
    “好。”裴岳棠没有再多言一字半句,端着糕点出去了。
    屋门关紧,赵慎琢开始整理东西,将属于自己的全装进褡裢里,钟宝瑾的那几箱衣物收拾整整齐齐的放在原处。考虑到临阳侯有可能撕了那封派不上用场的休书,他自己得准备一封和离的文书。
    研好墨,赵慎琢捏了捏眉心,要模仿女子秀丽的字迹着实有些难,可惜青芸已经不会回来了。
    咬着笔杆酝酿了一会儿,他开始一笔一划的尽力将字写的秀气些,稍有不尽人意之处便揉成一团重写,寥寥几句话竟是用了他将近半个时辰,最后盖上钟宝瑾的印鉴,仔细的折好塞进信封里,上面压着裴老夫人给的传家玉镯、沧海洞箫和钟宝瑾的那只玉扳指,怕不显眼,露出“临阳侯亲启”的字样。
    把装了东西的褡裢塞进床底,赵慎琢和衣躺在床上,他没敢睡觉养神,毕竟五月十八还没完全过去,谁会知道接下来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只要临阳侯还待在院子里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素缃在外面敲门说是午饭准备好了,他装睡不答应。丫鬟敲了两下,知趣的走了。
    午后,他听见外面进来一个陌生的脚步。
    虽然待的时间短,但他知道秋阳院不是一般下人、护院可以进来的,不由地支起耳朵倾听。
    轻轻的叩门声后,传来屋门关闭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有几分刻意放轻的意思。
    临阳侯的秘密。
    赵慎琢的目光从窗纸转向床帐,他只负责保护临阳侯的安危,不负责探听他的秘密。
    此刻,书房内。裴岳棠临窗而坐,微风拂面却吹不开微蹙的眉头,官府的人马早已离去不代表此事已了,一些事仿若乌云盘踞在心头,沉重压抑又久久无法消散。杯中澄黄的茶水映着他的脸,更让他恍然如梦,觉得一切如同杯中水,会顷刻消散。
    一名相貌普通、着灰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低声向他禀告,临末奉上一封信。
    裴岳棠接过信,抽出厚厚一沓纸,首张是一副画像,标有姓名的一角被按在他的拇指下,只露出残缺不全的横竖。
    “是……”他自言自语,继续翻看。
    每一张纸上各密密麻麻的详细记录着一件事,他越看,目光中越是多一份诧异。
    待看完最后一张纸上所记载的内容,他随手丢进火盆中,闭眼沉思。
    年轻男子知晓没有其它吩咐,安安静静的退下。
    赵慎琢又听到开门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之后秋阳院里又恢复宁静,偶尔有丫鬟低低的笑声从廊下传来,轻松愉悦,毫无午前时的沉重,似乎搜府带来的阴霾已悄然散的一干二净。
    到掌灯时分,赵慎琢装作刚刚睡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开房门。素缃欣喜的跑上前来,“夫人,晚饭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吃吗?”
    “好。”装异常也得适可而止。
    正巧裴岳棠从书房出来,望过来的目光在橙黄的灯火下,温暖如初。
    眼看着五月十八这一天不剩几个时辰了。
    真好。
    赵慎琢扬了扬唇角,撇过头去。
    丫鬟们送上热腾腾的饭菜,裴岳棠在赵慎琢身边坐下,仔细的瞧着他的脸色,关心的问道:“宝瑾白日里睡的可好?”
    “好。”赵慎琢垂下眼帘,表现出几分心虚让临阳侯看。
    裴岳棠没有继续说话,等饭菜吃的快差不多,突然感叹道:“宝瑾可有后悔嫁于我?”
    赵慎琢面无表情的说道:“父母之命不敢违背。”
    “是么?”裴岳棠笑了笑,搁下碗筷,手准备搭上赵慎琢的肩膀,却在半途又落回膝头,“我思忖着要向宝瑾赔罪,你看你喜欢什么。”他招了招手,素丹捧上来的正是那只百宝箱。
    赵慎琢抬眼时,箱子已经打开放在面前,裴岳棠笑意深深的望着他,“这里不合眼的话,我们饭后去库里挑一挑。今日,我便是想让宝瑾笑一笑。”
    目光无意识的一扫,赵慎琢眼皮顿时一跳。
    假的双鱼佩不见了。
    临阳侯没有发现那是假的吗?
    不,不可能。若是眼盲还有几分胜算,但现在当真骗得过那双明亮的眼睛?
    已然怀疑他,在试探了?
    赵慎琢不动声色,随手拿了一样小砚台,随后抬头对裴岳棠露出微笑,“多谢侯爷。”
    裴岳棠抬手合上盖子,素丹上前搬走百宝箱。
    “宝瑾笑的时候,美艳动人。”
    “……”赵慎琢谨慎的扮演害羞的模样,幸好子时一过他便能走,否则再在临阳侯府待下去,不知会出怎样的变故。
    吃过饭,照例在庭院里散步,接着各回各屋,各做各的事。
    赵慎琢将砚台与玉镯洞箫放在一处,梳洗时亦安放好首饰,然后他躺在床上等,等到万籁俱寂,等到床头的烛光明灭挣扎几下,最终化为一缕轻烟。
    子时早已过去,赵慎琢翻身下床,轻手轻脚的穿上自己原本的男装,顿觉轻松了不少,最后把褡裢往肩膀上一搭,趁着最后一盏灯,点燃了手里小小的一团东西。
    那东西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却不烫手,散发出袅袅烟雾。他跳到窗边,小心的推开一道缝隙,果不其然,素丹就守在廊下,深沉的黑夜里目光如炬。
    他将火光已灭的那东西丢出窗外,不消片刻,素丹倚着廊柱沉沉睡去。
    赵慎琢屏气凝神又等待片刻,那东西是师父教授给他,威力惊人,能使整个秋阳院的人在嗅到那一丝淡雅香气的东西,昏睡过去,任雷鸣电闪也不醒,但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