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捻了捻手里的珠子,吩咐曹季夏:“对着笔记给我仔细地查。”
    曹季夏跪下接旨。
    皇帝慢慢地上了轿子,身边的公公小心地问:“昨儿说好了上皇后娘娘那里用午膳的,可还去吗?”
    皇帝闭着眼,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不去了,上太后那里请安去吧,朕好些日子不曾去了。”
    何光下了朝直奔皇后宫里,皇后刚陪着各宫娘娘说了会儿话,现在正懒倦着,一见何光这么冒冒失失地心下瞧不上,脸上直皱眉:“急什么急?奔丧不成吗!”
    何光顾不上跟她争辩,只急着说:“常御医被抓进大理寺去了。”
    皇后一愣,奇怪道:“大理寺好好地抓御医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说是身上带着什么信件叫人瞧见了,闹到了御前呢!”
    皇后抚了抚鬓角:“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左右咱们也没跟他有什么信件,有事儿都是见面说清楚的,你倒是不必这么急。”
    何光咬牙:“娘娘倒是心宽,若是别人跟他牵扯我自是隔岸观火的好,只是这撞着他说信掉了的人是林甘棠,实在是叫我不得不防。”
    皇后抿着嘴角笑了笑:“那我可更不担心了,这林甘棠跟卫风不和,哪里会帮着他对付咱们呢,再说了,我们最近也没做什么,请了常御医来左不过就是日常地请脉罢了,他便是有心找茬又能怎得?”
    何光皱着眉叹了口气:“若是这样可就好了,皇上一会儿不是要来你这儿用膳吗?你旁敲侧击地问问。”
    皇后暧了一声,扶着婆子站起身来:“刚刚传了人来说中午有事儿不来了,也罢,我也不大有胃口,正好去瞧瞧太后去。”
    何光点点头:“也好,你把这孩子也洗干净了带去吧,在太后面前卖个好儿。”说着行了礼出去了。
    那边婆子把那小童儿洗了脸擦了手抱了来,皇后皱眉道:“太后最喜欢的到底还是太子,这么个玩意儿带了去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那孩子瞧见皇后尖锐的指甲朝着自己伸来,嘴一撇就要哭,皇后心里正烦,抬手就要打,那婆子忙拦住:“娘娘宽心,可别跟着小孩一般见识,这要去见太后呢,留了印子叫瞧见也不好。”
    皇后收了手,拿帕子略沾了沾嘴角:“说的也是,走吧,早去早回。”
    皇帝到得早,给太后请了安在边上坐下了,也不说话,只喝茶。
    太后年岁是大了,心里还是明镜儿一样的,自己的儿子一搭眼就知道那要做什么,眼下皇帝这样儿,心里定是有事,倒也不急,只等着他开口。
    皇帝喝了半茶盅,叹气道:“到底还是母后这儿的茶水好,清甜。”
    太后笑着说:“这喝茶也是看人的,一家子亲近着,茶水自然也是好的。”
    皇帝放心茶杯,捻着手里的佛珠淡淡道:“一家子,哎,早些年顾家也是对我帮扶着,助力不少,皇后也跟我一心儿,现如今倒也是疏远了。”
    太后抬眼瞧他:“皇上后宫里雨露均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顾家不是还刚又送了个女儿进来吗?听说封了梅嫔,倒也还懂规矩,晨昏定省一次不落,想来这顾家还是向着你的,你也不必急着要削权。”
    皇帝把珠子在手里转了几圈:“这朝堂上的事本不好叫太后心烦,眼下既是母子坐着聊些家里长短,儿子也就不忌讳这些个东西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我叫身边公公默写了出来的,原件已经送往大理寺去了。”
    太后接了信来,看了一遍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
    皇帝把早上的事儿慢慢说了一遍,太后沉着脸:“好啊,我倒不知太医已经这么大的胆子了!竟敢在宫里勒索!”
    皇帝给太后倒了杯茶端过去:“太后莫气坏了身子,儿子就是奇怪,这得是什么人,为了什么事儿,才值当许了这么些银子给一个太医。”
    太后抬手接过茶:“你这是怀疑皇后?”
    皇帝摸了摸下巴:“朝里能许出这个数的实在是少,常御医又是皇后身边儿的,实在是叫我不得不防啊……”
    太后喝了口茶好了些:“可得仔细地查,国库年年都紧张着,可不就是叫这些个蛀虫掏空了去的!若是顾家,可要警醒着了。”
    正说着一个婆子进来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带着四皇子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太后喜欢那孩子,一听心里略宽慰了些:“快叫她进来。”
    皇后带着孩子进来给太后和皇帝行了礼,太后虽对皇后没什么感情偏对那孩子喜欢得紧,招在身边拉着他玩,皇后没想到皇帝也在这,心里虽有些后悔没好好打扮打扮,还是柔声上前:“听说皇上早上不顺心,可到底是身子要紧,臣妾那里炖了乌鸡汤,皇上可去用些吗?”
    皇帝还没说话太后先说了:“哀家难得瞧一瞧这孩子,晌午都在哀家这里用些吧。”
    皇帝笑道:“那也行。”
    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皇后隐约听出常御医是向人勒索才被关了进去的,心下有些奇怪,却也不好问,只坐着听。太后抱着孩子逗了一会儿有些乏了,想要交给皇后,但是那孩子毕竟心里惧怕她,躲闪着不肯让皇后抱,皇后有些尴尬,还是笑道:“到底是太后身前福气旺,这孩子就爱粘着,都不肯跟我了呢。”
    太后听着心里也高兴,揽着那孩子又坐了会儿,前面有人来报说大理寺正有要事求见。
    皇帝本想先一步去御书房,太后坐起身来:“叫曹季夏进来,哀家也想听他说说这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呢。”
    那人看向皇帝,皇帝只得点头:“叫他进来。”
    曹季夏进来行了礼,对皇帝道:“回皇上,已经核对完笔记了,正是常御医的。”
    皇帝略点点头问:“可查出是谁了吗?”
    曹季夏面色有些犹豫:“常御医年纪到底大了些,我们刚问了几句就神志不清起来,说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我大理寺不敢再审,只先关起来了。”
    太后皱眉道:“说些个什么东西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曹季夏推脱:“臣不敢说。”
    皇帝不悦道:“朕恕你无罪,说吧。”
    曹季夏这才松了嘴,却还是说得隐晦:“兹事体大,事关皇家血脉,大理寺实在不敢再审,还请皇上下旨叫臣把案子递上刑部去。”
    皇后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下子,手脚冰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太后怔得说不出话来,愣愣得看向皇帝:“我儿,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我皇家颜面何存!”
    皇帝指着曹季夏怒道:“给我好好的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季夏跪下垂头道:“皇上,兹事体大,大理寺无权过问,还请三思。”
    皇帝面上阴沉不定,在房里走了两圈,手里珠子捻得飞快:“即刻升大理寺正曹季夏为刑部侍郎,专审常御医一案。”
    曹季夏叩首谢恩:“臣尊旨。”
    作者有话要说:  嗯,接下来几天曹季夏会出现地非常频繁。
    抱出小曹:来给大家摸摸爪子
    oao:放肆,离本官远点,一身酒气!
    qaq:居然被嫌弃了
    ☆、第二十章
    曹季夏走进阴暗的刑房,守在门边的狱卒抬眼一瞧,眼前这人略有些瘦,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上去,外面罩着官帽,皮肤呈现一种长久不见太阳的苍白色,只觉得有些眼生,一时拿不准这是哪位大人,曹季夏身边跟着的那人皱眉道:“见着刑部侍郎曹大人也不行礼,你脖子上那是个摆设吗?”
    这狱卒忙跪下:“不知是曹大人来了,小的知罪。”
    曹季夏看也不看他:“出去。”
    那狱卒愣了一下,忙起身倒退着出去了。
    曹季夏穿着官靴,他有些洁癖,衣物裤袜每日都要换洗,这会儿踏进这阴暗的地方脸上有些不悦,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地上满身血污的人,那人背上全是鞭痕,十指被夹得变了形,指甲都被连根拔去,觉察着有人来了徒劳地在地上空抓几下,留了几道血印子。
    曹季夏蹲下身,一手拽着他的头发叫他抬起头来,阴恻恻地笑了笑:“常御医对下官这招待可还满意吗?”
    常御医略喘了喘气,半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如今到了这么个地步我也不敢奢望能活着出去了,你们也不逼问什么,只是一味地用刑。只求着曹大人能给我个准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也好叫我死个明白。”
    曹季夏松了手嫌恶地在帕子上擦了擦,转身在墙上挂着的刑具面前转了转,挑了一样在手里掂了掂,淡淡道:“上头的意思,下官怎么敢乱猜呢?我也不过是食君之禄行臣之事罢了,常太医也体谅体谅我,都是没法儿的事呢。”
    常御医冷笑:“都说这下面挨了一刀子的人最是狠心,我先前还不信,如今看来曹大人可真是蜂尾针一样的。”
    曹季夏眯着眼睛:“哟,常御医倒是见多识广,您既听了这前半句,想来也是知道后半句的……这些挨过刀的,不仅最是狠心,还最最喜欢作践人呢,据说这样能让他们,尝到一点一丁儿可怜的快感。”他瞥着常御医,慢慢蹲下,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细如牛毛的银针一根根插进他的腹部:“常御医,您猜猜,这说法是真的,还是假的?”
    常御医对狱中这些阴险的法子也是听过一些,这细针插进体内外面瞧不出什么,可只略略使些力那受刑的人就会觉得内脏剧痛,偏偏伤口又小,拖着好几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手筋已被挑断,只恨恨地盯着曹季夏:“你手段这般阴狠,就不怕不得好死吗!”
    曹季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突然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不得好死?常御医,你觉得我现在还活着吗?”他上前踩住常御医的肚子弓下腰去看他:“您瞧瞧,您仔细瞧瞧,我这样的,还算活着吗?”常御医被他踩得一口血喷了出来,那曹季夏被淋了半脸,面色阴沉着,看一眼只觉得狰狞可怕,好似地府爬出的恶鬼似的。
    门被轻轻地敲了两下,曹季夏施施然站起身,取出帕子把脸慢慢地擦净,理了理袍子走过去开门,外面的人站在阴影里瞧不清脸面,跟他略略说了几句什么,曹季夏点了点头出去了,那人进来关上了门,手里托了个茶盅,慢慢地走了过来,托起常御医的下巴,把那碗什么东西一勺勺地往他嘴里舀,常御医味觉灵敏,一下就尝出了那是什么,心里一下清明起来,也不挣扎,只闭了眼咬牙往肚子里咽,嗓子里全是血腥味儿,喝完了有些凄凉地笑道:“太子近日身上和还好?冬日可该注意着进补。”
    太子脸上淡淡的:“是了,可该注意着,我觉着贝母枇杷膏就不错,常御医要不要吃一盅?”
    常御医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就做过这一件亏心事儿,如今就要死在这上面,也是命里该有的。”
    太子盯着他,语气听不出一丝起伏:“常御医自然觉得不亏,毕竟也是拉了我母妃做垫背呢,哪里会亏了去?”
    常御医抬起头,他左肋下非常疼,他知道自己大概是脾脏被打坏了,嘴角慢慢地溢出血来:“我知道太子怨我,觉得是我害死了娘娘,但是想必您心里也清楚,这宫里又哪有清白的人呢?都是弱肉强食罢了。”
    太子冷笑着站起身:“好得很,你既这样说,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也没什么好纠缠的了,你不是关心皇后吗?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就叫她下来陪你,啊,说起来你还有个女儿……常御医,你说我回去送她点什么好呢”
    常御医猛地直起身来,胸腔喘息地像台破旧的拉风箱:“太子殿下,求您,我求求您,那些年都是我做的事,求您不要牵扯到别人!”
    太子慢慢地往外走,闻言只淡淡道:“常御医老糊涂了吧,您当年做这些个事情的时候不就该预备着承担它带来的后果了吗?现下跟我说这些又算什么呢?”
    常御医瞪着眼睛,眼泪和着血落下来,挣扎着向他跪下身哽咽道:“太子殿下可知皇后娘娘为何这么多年也没个自己的孩子?”
    太子头也不回,只略挑了挑嘴角勾出个笑相来:“我并不想知道。”
    案子一时半会儿结不了,太后心里发慌,皇帝和皇后也没心思,一顿饭略用了些便各自回去了。
    何光得了些风声,早早地就过来凤霖宫前候着了,见皇后过来两人急急地进了宫。<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