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向曹季夏:“曹侍郎怎么想?”
    曹季夏低头道:“这两张纸墨是一样的,纸却分了个高低出来,臣琢磨着倒像是一问一答,乍一看好像前一个问:去年的花开的如何?后一个答:芍药开得很好,可以折回去插着了。”
    “但是这么个事情实在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地写纸条来问,臣斗胆,这里面必定有别的意思,连带着先前的事情,臣以为,后面这份,倒像是谐音了。”
    此话一出,很多人都琢磨出味儿了。
    眉堪折……梅堪折,这可是说梅妃上次叫人推了一把的事儿?
    太后心里一紧,梅妃那事一直也没个定论,但是她被皇后唬进宫来得了龙子,皇后自己却被关进宫里,这嫉妒心上来想不开……倒也真说得通。
    皇帝面上阴晴不定的,冲曹季夏招了招手:“你过来,跟我说这是在哪儿搜出来的。”
    曹季夏其实走到皇帝身旁,在他耳边轻声说了。
    皇帝的眼睛猛得睁大,狠狠盯着那张纸,次念……次不就是二吗?皇后问老二那里事情办得如何了,然后有人回她字(姿)条已经烧(芍)了,梅妃那里也要动手了。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二皇子:“孽障!你可知罪!”
    二皇子看得正高兴,心里还盘算着这回谁要倒霉了,突然就被点了名,一下跪在地上茫然道:“儿臣不知。”
    皇帝快步走上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你还装傻!”
    二皇子被打得有些懵了,边上齐贵妃扑在他身上哭道:“我儿哪里会跟这事扯上干系,皇上,皇上他是你亲儿子啊,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你怎么舍得下这样的狠手。”
    皇帝怒道:“我就是太宠他了才惯出他这样的坏毛病!”他猛地一甩袖子:“摆驾!朕要亲自去他宫里!”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得跑去传了轿子,皇帝怒气冲冲得走了出去,屋子里的人有些愣住了,皇帝没说要他们是走是留啊,各自思索了一下,瞧见先头几个跟着了,也纷纷跟了上去。
    卫风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事蹊跷,也没人跟他通过气,他瞥了一眼曹季夏,奈何曹季夏早就紧紧跟着皇上走了,他又瞥了一眼太子,太子正跟三皇子一起往前走。卫风无奈,只得赶鸭子上架,见招拆招吧。他走出御书房,跟轿子的小丫鬟上来冲他行礼:“大人可是要坐轿子回去?”
    卫风皱着眉:“我去二皇子那里,你不用跟着了,回去看看林大人吃饭没,没吃叫他赶紧吃。”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见卫风急着要走忙又跟上去问:“大人早上走之前说别松开林大人,回去叫他吃饭的时候还要绑着吗?”
    卫风觉得头又疼了起来:“绑什么绑!赶紧回去松开,再绑人都绑坏了!”
    小丫鬟忙福了福身子回去了。
    二皇子的门童没想到今天这么热闹,一大群人呼啦啦坐着轿子围了过来,他吓得忙跑来跪下:“给,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皇帝根本懒得理他,抬脚迈了进去,那管事忙迎了上来。
    皇帝背着手问他:“二皇子的侧福晋呢?”
    那管事愣了一下:“侧福晋她,她在房里,我去叫她……”
    “不必了。”皇帝打断他,阴沉着脸:“你带我们过去。”
    管事吓得腿都软了,这怎么回事儿?曹季夏前脚刚走后脚就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了,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二皇子,二皇子脸上一道鲜红的巴掌印,嘴角都破了。管事不敢再看,哆嗦着带他们走到林柯门前,林柯听见外面嘈杂正要往外走,一见这么多人也是吓了一跳,整个人愣在那。
    何贵妃自然是得乐见到二皇子这儿出事的,在边上火上浇油:“这侧福晋在哪儿学的礼?见到皇上太后都不跪的?”
    林柯这才醒了过来,暗地里斜了一眼何贵妃,跪下身:“给皇上请安,给太后请安。”
    皇帝没工夫跟她扯些不疼不痒的东西,直接问她:“刚刚曹侍郎来你这里搜过东西?”
    林柯点头:“是啊,来找什么粉色的纸。”
    齐贵妃立在自己儿子边上觉得非常丢人,林柯每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她心上,什么粉色的纸,那叫浣花笺!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叫中儿娶了这么个孤陋寡闻的东西进门。
    皇帝又问她:“你那里可曾多东西少东西?”
    林柯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照实答了:“没有啊,我看着他搜的。”
    皇帝拿出一张纸:“这是你写的?”
    林柯一看正是自己给曹季夏描摹的那张,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到别人手里去了?她心里虽然奇怪还是点头道:“是我的。”
    皇帝冲身后的侍卫招了招手:“进去再搜。”
    林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闯进自己的房间,叮铃咣的一阵乱响后,一个侍卫捧着块墨出来:“皇上,就是这桐油烟墨。”
    物证齐全着,没什么好说的了。
    皇帝冲曹季夏招了招手:“把她带下去。”
    林柯还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被边上的侍卫一把捂住嘴,手脚在空中乱划了一阵,硬生生地被拖走了。
    皇帝缓步踱到二皇子面前:“挺能耐啊。”
    齐贵妃在皇帝面前跪下:“皇上,这事真的与我们无关啊,谁知道那林柯竟如此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皇帝摇摇头:“有关无关,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你们好自为之。”
    皇帝走了,余下的一班子人也各自散了。
    齐贵妃抱着二皇子大哭起来:“我就说不叫你娶,你非要娶这么个丧门星进来!这下好了。”
    二皇子皱着眉:“不对,这事不对。”
    “都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哪里不对?”
    二皇子抬头,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点了几下:“林柯虽然娇纵,却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这种事她怕是做不出的,更何况,她这样儿的皇后怕也是根本瞧不上的,她只嫁进来短短几日,更不可能舍了我们与皇后结成同盟的。”
    齐贵妃止了哭声:“那你看……”
    二皇子将桌子上几个点连起来:“林柯……林甘棠……这事,怕还与卫风脱不了干系呢。”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卫风啊……也该送你件礼物了,好叫你知道,这天究竟多高,地究竟多厚呢。”
    卫风还惦记着林甘棠有没有吃饭的问题,一路上不时撩起帘子看看到哪儿了。
    轿子又转了个弯,就快到卫府的时候,边上突然窜过一道人影,卫风下意识地又撩起帘子去看,只见一个人提着个什么东西就要往前刺去,前面那个人听见身后有声响,转头来看,露出的那张脸叫卫风骇得猛地攥紧了手心:“避开!”
    那动手的人影听见卫风出声,冷哼一声,以一个及其刁钻的姿势提剑前刺,没想到剑身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叮”得一声偏了开来,再看地上,却是根白玉簪子,此刻已经碎得认不出了。
    卫风跳下轿子,他的头发没东西固定,随意披在肩上,被风吹得扬起,身长玉立的,往那儿一站,散仙一般。
    卫风朝前走了两步,勾起一边嘴角,笑的又痞又贱,眼里却尽是寒意:“欺负我媳妇算什么,有本事你跟我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卫风“背锅小达人”成就达成。
    ☆、第四十四章
    卫风说得轻佻,整个人却是一种非常戒备的状态,他袖子略微挽起,露出的手腕瘦而不柴,上半身微微前倾,从头到脚线条流畅,肩背的肌肉微微鼓起,像一只随时准备攻击的豹子,危险,又不失优雅。
    回应对方的挑衅是一种本能,像任何雄性动物对于领地和配偶的回护,那是一种骨子里的本能,世世代代在血液里流淌传承。
    没有废话,直接开打。
    林甘棠纵然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也实在没亲眼见过这样的打斗。
    卫风的功夫是他爹亲自教出来的,他爹是正儿八经上战场的将军,卫风虽说并没有去过前线,但毕竟底子摆在那,拳拳到肉,没有一点花架子,动作干净流畅,反应快得惊人,行云流水一般,那人的剑锋丝毫挨不着他的身。
    林甘棠突然发现原来卫风的腿那么长,力气那么大,侧踢能抬那么高。那膝盖顶上对方腹部的声音叫他胃里一酸,条件反射地想捂住肚子,他看不清细微之处究竟是怎样的,卫风虽是赤手空拳,却是几乎处在完全压制的地位,这地方有些偏了,周围非常安静,安静得叫他能听见骨骼被打击断裂的声音,被拳头砸中颚骨的咔嚓声,被击中腹部生理性地呕吐声……
    原来这个人还有这么带着如此张扬生命力的一面,野兽一般,如此凶悍,却叫他移不开眼。
    林甘棠心里有些莫名的自豪感:看,这个人这么棒,我的。
    卫风把那人面口袋似的丢在一边,任他软绵绵得倒在地上,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只吩咐边上的人将他拖去刑部,然后沉着脸,往林甘棠看去。
    林甘棠说不出怎么的,看见卫风这个样子叫他心里有点发虚,明明他才是被绑了大半个上午有理由摆脸色的那个,偏偏卫风朝他一走来他就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林甘棠吞了口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卫风已经一巴掌扬起来,打得他偏过头去。
    卫风手挥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收住了力道,这巴掌打得不痛不痒的,他狠狠地抓住林甘棠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他心里怕得厉害,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迟来哪怕那么一瞬会发生什么,像是要掩饰声音里的颤抖一般控制不住地放大音量,几乎是在怒吼:“你傻吗?是不是非得我真的把你整日的绑在床上关起来才行?没事往外面跑什么你?后面有人跟着你不知道躲吗?你脖子上面那是个摆设不成?”
    林甘棠被吼得整个人有点懵,直到叫冷风吹得一个哆嗦,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才回过神来,挥起拳头照着卫风的下巴就是一下:“你吼什么!你把我捆着那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凭什么打我我听见后面有声音我不是回头了吗?”
    林甘棠虽然没练过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那一下还是劲儿挺大,卫风又毫无防备,一下子咬着了自己的舌头,疼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他松开林甘棠,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小口吸了吸气,抿着嘴看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挺能耐啊你。”
    林甘棠火气也被激得冒了起来:“怎么着,你还想再打我一顿?”
    卫风咬咬牙,硬是把几乎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林甘棠吵起来,只得深吸两口气,憋着火,转身对轿夫说:“送林大人回去。”
    那轿夫惴惴地:“那大人您……”
    卫风已经几大步走远,咬牙怒道:“我自己走回去!”
    那几个轿夫愣了一会儿,这才慢慢靠近林甘棠:“林大人……”
    林甘棠往边上走了两步,弯腰把刚刚那碎成渣子的白玉簪子小心捡了起来,拿帕子包好收进怀里,垂着眼睛在那愣了会儿神,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上了轿子。
    轿夫这才松了口气,稳当得抬起轿子往前走。跟轿的人见卫风先前挑起的帘子还没放下,露出林甘棠小半张脸来。他在卫府呆得日子也挺长,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主子,有心跟林甘棠说几句宽慰宽慰。
    跟轿憋了会儿措辞,小心地开口:“林大人,瞧您刚刚说的,卫大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练过的,我们做侍卫的可都不敢跟他打呐。”他瞥了一眼林甘棠,见林甘棠没露出不耐烦,才又接着说:“您这细皮嫩肉的,哪里好真的说要跟卫大人打一架?”
    林甘棠看他一眼,撑着下巴,他虽然心里还冒着火,听着这话却又忍不住想笑:“他不敢真跟我动手。”
    跟轿的人听他这样一说知道这位爷没真的很往心里生气,松了口气又宽慰道:“可不是,您可是卫大人捧在心尖子上的,只是卫大人从小家里就这么个独子,这么些年也就您那一下子来得狠了,都打出血来了,别说您不心疼,我们看着可都心疼。这……哪有隔夜仇,卫大人这事做得是有不地道的地方,可心里也是向着您好呐,您回去服个软,哄哄他,可不就好了?”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那“夫妻哪有隔夜仇”放进去有些不合适,生生吞了半句。
    林甘棠实在是放心不下卫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