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流着眼泪说:“小蕊,你都长这么高了!”
    杨敏搂着女儿抽泣了好一阵儿,抬起身子,看着小平。
    小平却后退了一步,有些敌视地看着自己的生母,什么也不说。杨敏本来已经伸出了双手,想要像拥抱女儿小蕊那样拥抱自己的长子,可是,小小年纪的小平的态度,让她心虚、胆怯。
    小平毫不配合母亲的亲昵举动,杨敏就只好伸出双臂僵在那里,屋里的空气一时有些凝固,大家都默不作声。
    其实,在本次回京以前,小平是打算和自己生母杨敏相认的——虽没想到和生母怎样亲热,却也没打算给她难堪。及至到了北京飓风大院的家里,看见了爸爸这个北京家里温馨的一切,又再次看见了继母吴蔚帆和小京等三人俨然成了北京家里的主人,再想到为了父亲组合新家的日子能过下去,自己和姐姐不得不退居乡间……这一切,使得本来就骄横、长期以来又被乡下的奶奶惯得无法无天的小平,心头猛地腾起一阵大火!这股无名火烤灼着小平一颗骄傲的少年的心!他觉得命运真是不公!自己的人生真是不顺!而他又能赖谁呢?爸爸没有错——是母亲杨敏破坏军婚犯了错误,爸爸和她离婚也是无奈!既然爸爸是个单身,谁又能说一个单身的、带着两个幼小孩子的高级军官不能再婚呢?既然爸爸可以再婚,谁又敢保证这个再婚的继母会和前妻子女融洽相处呢?
    四  生母探视(6)
    小平的思绪一下子奔到了天边。他蓦然醒悟:自己碰上的这一切的不幸和麻烦,都源于生母杨敏的错误!哼,就算你生了我又怎么样?我照样可以不认你!我不当面臭骂你一顿就是好的了!还想让我叫你妈妈、和你亲热、对你以往的错误既往不咎?门儿也没有!谁种下了苦果,谁就自己品尝吧!
    就这样,小平用敌视的、蔑视的目光盯了杨敏好一会儿,才拧着脖子,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大人做事不考虑孩子!”
    这就是小平对自己冷对生母做出的解释!杨敏的眼泪一下子又流出来了!
    苏亮万没想到小平会有这样的表现!长期以来,赵大同的家事一直是飓风部队党委所关注的,自己和丈夫李晋费了不少的心,简直就是小蕊、小平的半个监护人。现在小平把现场气氛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显得不通人情,不懂礼貌,让苏亮很下不来台。苏亮赶紧说:“小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你妈妈?”
    小平毫不相让,提高了嗓门继续说:“她就是做事不考虑孩子!她要是替我们考虑,就不会犯错误,我爸也不会和她离婚了……”小平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恨恨的,眼里闪着泪花:“我不需要她来看我!”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小平再也没看杨敏一眼!
    苏亮看到杨敏难受得几乎要晕厥,赶紧上去扶着她,让她坐到了沙发上。小平趁势跑出去了。
    苏亮望着小平的背影,不由得想:这个小平啊,他小小的心眼里为何竟能对至亲血缘没有任何感觉?他不体会这位风尘仆仆的妇女是为他而来吗?母亲是有错,可总归还是母亲呀!……是了,他的思维里根本就没有宽容怜悯这样的内容,他对所有亲人的要求都很苛刻,他可真是个自我中心到了极点的孩子!这点可能是他生父严峻的遗传!当年,严峻就是不顾军婚的庄严神圣不可侵犯而一意孤行,为所欲为,结果导致骨肉分离!
    每一分钟的时间都很难熬。在场的人谁都不明白小平是什么时候把他和亲生母亲的关系考虑成熟的,不明白他小小年纪,为什么如此有主意如此心硬!
    杨敏在北京住了一周,小蕊和她相处了几天,母女二人去严家小院看了一下姥姥,逛了逛京城。小平则任凭苏亮和宋秘书把话说破了天,也坚决不和生母相处、不叫妈妈、也不去看姥姥。他独自在大院游泳池、篮球场里玩了几天。
    严大妈叹着气对杨敏说:“小敏呀,看来小平和你们没有缘分了,他只看得起赵大同这个当大官的爹!以后你就当没有生这个儿子吧!”
    杨敏掩面痛哭,抽泣得肩膀一颤一颤。
    杨敏回青海去了,此后,她整整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亲生的大儿子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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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父子相见(1)
    杨敏继1965年春返京探亲后,1966年春又和严峻一同回京看望老人和孩子,两人还带着他们后来生的儿子严风和女儿严霜。和上次一样,这次赵大同依然不在北京,依然是李晋的秘书宋长海把赵蕊、赵平两个孩子从赵庄接回京,与杨敏见面。
    赵蕊天性比较敦厚,知道虽然亲妈妈犯了错误,但自己是父母战地圆房的产儿,觉得自己的出身没什么丢人的,能够坦然面对父母从前的经历,和自己的生母杨敏还是很亲的。而且,她对严风、严霜这两个弟、妹,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然的血缘亲情。
    赵平依然没有改变与生母及其一家人的对立立场。
    他不能原谅杨敏当年做事“不考虑孩子”的错误。在他想来,自他们这个缺母和缺父的组合家庭里来了小京等三个孩子后,小京之所以那么高傲,主要因他缺失的亲人——生父唐人杰是烈士;而自己缺失的亲人——生母杨敏则是一个犯了错误被处理复员的人。所以,小平恨不得自己的生身母亲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才好,他的心灵依托只有父亲赵大同一人。他本次回京,依然不与杨敏见面,更不理会严风和严霜,一人在大院里游泳打球畅玩了几天。
    这天,赵蕊到严家小院看望姥姥和母亲、弟、妹,在这里,她第一次看见了继父严峻。
    严峻这些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患有严重的胃病,人比当年瘦了很多,也比较虚弱,从这个不停喘息的、弯腰驼背的黄脸男人身上,怎么也看不到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生的影子了。
    随着时光的消逝,严峻越发想念自己的大儿子小平——小平可是他的亲生儿呀!当年,若不是为了这孩子的前途,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把孩子让赵大同收养。
    见小蕊进了门,严大妈和杨敏、严峻一家都像见了贵客,个个喜笑颜开。
    严大妈先和外孙女打招呼:“小蕊呀,回家来了?几时从赵庄回北京的?家里你奶奶她们都好吧?”
    赵蕊背着一个军用挎包,里面装着她为一对小弟妹严风和严霜买的零食和一些铅笔本子之类的学习用品。
    闻听姥姥问话,赵蕊急忙回答:“姥姥,我回来了!昨晚坐上的火车,今天一大早到的北京。我没有到飓风大院我爸爸那边去,和宋秘书打了个招呼,就直接上这看您和我妈、舅舅还有小风小霜来了!”赵蕊说着解开挎包搭襻,拿出里面的东西,用眼睛招呼着弟妹。
    严风和严霜见了,一声欢呼,扑到大姐姐的怀里!
    想不到小蕊这孩子和自己这么亲,又这么懂事!杨敏的眼睛一下子就潮湿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她颤声喊了一声:“小蕊——”就说不出话来了。
    幸亏严峻很冷静,他走上来,亲切地拍拍外甥女的肩:“小蕊,坐了一夜的火车,累了吧!快进屋炕上坐!”
    一时间,赵蕊成了这个小院子里的宝贝,被老少三代人奉若上宾。一大家子簇拥着赵蕊进了堂屋,一直把她推到了炕上。
    严风和严霜刚到上学的年纪。赵蕊这个和他们血缘极近、但命运身份截然不同的大姐姐,让他们羡慕、让他们尊重、让他们感觉神秘、又让他们感觉万分亲近。当下,两人一口一个“小蕊大姐姐”,叫得很亲,一边一个人,将赵蕊紧紧拉住——赵蕊有一个当高官的爸爸,身份高,肯屈尊于这个小院,真是蓬荜生辉呢!
    一家人围坐在炕桌上吃饺子的时候,严峻喝了几口酒,兴奋起来,话匣子也禁不住打开了:“小蕊呀,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你妈妈刚生下你时,我和你姥姥、姥爷到医院里去看你们,你就和商场里的洋娃娃那么大,光知道闭着眼睛睡觉,既不哭,也不吃,把我给急坏了!”
    赵蕊听了很奇怪:“舅舅,我那么点时候的事你也知道?”
    严峻说:“你妈妈出了医院就住在姥姥家,每天都是我和姥姥、姥爷帮着你妈妈照顾你。有一次你妈妈发烧,夜里我带着你睡觉。结果你十分钟就是一泡尿,折腾得我整夜不能睡,光给你换尿布了!”严峻说着笑了起来。
    五  父子相见(2)
    杨敏也说:“可不是嘛!小蕊,你舅舅疼爱你超过小风、小霜他们呢!”
    赵蕊心里很舒服。在她的心里,只有和生母一家接触后,她才真正找到了家和亲人的感觉,只有妈妈、舅舅、姥姥还有一对小弟妹给了她真正的爱和尊重,而爸爸和奶奶疼爱的是弟弟赵平,爸爸是忽视她,奶奶简直是无视她。至于吴蔚帆和小京他们几个,对自己是冷漠和瞧不起,形同路人,现在和将来都与自己的关系不大。
    严峻对小蕊这个懂得亲情的大女儿很满意,这使他越发想见见他和杨敏的大儿子小平长成什么样子了,但儿子看不起他们,不肯来,他也没办法。
    这会儿,趁着酒劲,严峻问:“小蕊,小平现在什么样了?从出生到现在,我一眼也没见过他,可真想他呀!”
    赵蕊说:“舅舅,小平长得比我漂亮,也比我高。他算术特别好,几乎每次都考班里第一名,还参加了县里的小学数###考,得了第二名呢!”
    严峻听了,连连说:“这孩子,还挺有出息呢!”
    赵蕊说:“不过,他一次也没有当过三好学生,也不愿意当班干部,他不关心集体,就关心他自己!”
    杨敏忙问:“他怎么只关心自己了?”
    赵蕊说:“他下了课不给学校做好事,自己骑车,放风筝,养鸟,装矿石收音机……”
    杨敏说:“想不到他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孩子,这一点很像舅舅!”
    严峻说:“千里迢迢地回北京一趟,不看小平一眼真不甘心!”
    赵蕊说:“舅舅,我告诉你怎么能看到小平!而且,还能和他说半天话呢!”
    严峻忙问:“怎么才能见他?”
    赵蕊说:“小平一回北京就天天泡在大院的游泳池和篮球场,你到我们大院去找他就行了!”
    严峻说:“部队大院怎么会让我进呢?”
    几个人愣住了,都没了话。
    严大妈把一盘饺子放上炕桌,说:“让小敏给苏队长打电话!孩子的亲爸爸怎么就不能去看看孩子?唉,当年苏队长和宋政委上门提亲的时候,我要是死不吐口就好了!也就没有今天的不自在了!”
    赵蕊听懂了一点,忙问:“姥姥,您真糊涂!怎么把我舅舅说成是小平的亲爸爸了呢?”
    老太太自知失口,忙说:“对,是舅舅,是舅舅!我老糊涂了!”
    杨敏也忙打圆场,说:“妈,您真是的,干吗老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没用的话?”
    严峻的酒一下子醒了,急忙招呼孩子们:“小蕊,别光说话,吃,吃吧!小风、小霜,你们好不容易见了大姐姐,别老愣着,快叫姐姐吃饭!”
    严风和严霜都抢着说:“大姐姐吃饭!大姐姐吃饭!”
    当晚,杨敏给苏亮打了电话,把严峻想见见小平的意思说了,并把一家人吃饭时安排好的、他们父子的见面方式也说了。苏亮马上同意了,并答应不告诉小平真相,只让他们父子在大院里“偶然碰上”,并说好由宋秘书将严峻接进大院去。
    第二天上午的正常工作时间,飓风兵团机关大院的家属区里,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正是春末,栋栋住宅楼外,一簇簇的月季花争相吐艳,香气醉人。
    篮球场被闪亮的细钢丝网围着,一个半大的男孩一个人拿着球在篮球架下反复练着“三步上篮”和“过人”动作,篮球被拍得一蹦老高,球身碰着球场地面,发出单调的“嘭嘭”声。
    一个中年男人走到球场边上,靠近钢丝网,一动不动盯着玩球的男孩子——这两个人就是严峻和赵平父子俩。
    严峻终于看见了自己的长子!眼前的这个孩子,结实匀称的身材,灵活舒展的动作,细腻光洁的亚麻色的皮肤和头发,亮晶晶的眼睛……这一切让他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
    赵平似乎知道有人在观察他,便一转身。果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