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开口:“似乎早先便是苍啸手下的谋士,怂恿你误入地脉之事,也是师兄事前授意指使的。所以,现在清渊下落不明,大概与此事有关。”慕卿裳愣了一下,随即便释然一笑:
    “天上不会掉免费的馅饼下来,那时诚然是我轻信于人了。”
    “那一掌…………”他的眸色渐渐黯然下来,似有有些欲言又止:“为师并非有意要出手伤你。”
    指骨瞬间微入手心,她面上却依旧笑靥如花:
    “哎呀师父安啦~~我向来抗击打能力甚强,生命力就好似那路边野草,区区一掌又算什么!”说得无比英勇无畏,眼底却不着痕迹地闪过一缕淡淡阴影。
    云涯子有些微怔,慕卿裳想起奶茶似乎待会儿要送食物过来,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忽然腰间一紧,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师父却环住她的腰,将脸轻轻贴在她的腹部上,声音低沉:
    “……………我很喜欢孩子。”
    “呃,那真是,恭喜恭喜。”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头,只能僵直着脊背干笑两声。
    “像你那么大的时候,白白嫩嫩的一小团。
    总是在脚边扯着我的袍子滚来滚去,抱在怀里轻飘飘没什么分量,却很能折腾人。”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语含笑意:
    “你不喜欢呆在山上,每次都嚷嚷着要回家。晚上怕冷,总是会钻进我的被子里,但小小年纪又整天会念叨一些稀奇古怪不合常理的想法。”
    “师父,我觉得,你话里有刺。”
    她笑得越发僵硬,感觉到云涯子的双臂在她腰上又收拢了一些。遂不得不愁眉苦脸地挺胸收腹,争取再尽可能多吸取一些氧气维持心脏跳动。
    云涯子抱了她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手。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慕卿裳连忙奔出去,走廊拐角处隐约听见奶茶委屈的声音:
    “小姐,你说的那个什么‘咳夫西’奴婢做不出来了啦~~您还是喝些莲子羹吧!”
    “是kfc哇~~哦~~我那心目中遥想已久的田园脆鸡堡,雀巢经典咖啡,熏鸡法风烧饼~~”某人似乎正沉浸在无限陶醉中,连带着声音都飘忽了起来。
    云涯子静静坐在榻上,流发如瀑,内衫单薄。耳边传来她们的谈话声,不由得长眉微蹙:
    那孩子又在想些什么不着边际的奇怪东西了?
    “孝小姐,你是不是又抽风了?”小婢女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唉…………人生无知己,与我共畅洋快餐,悲催啊,这实在是忒悲催了!”口气幽怨。
    “说实话,小姐。其实奴婢觉得吧,您那颗心脏已经锻炼得足够强壮了,脸皮再厚也抵不过您这程度,是以悲催一词用在您身上实在不妥。”
    沉默良久之后,门外终于悠悠飘出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来:“奶茶,拜托你下次请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就揭露出事实残酷真相。”
    西夏太子
    萧木糊纸的房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云涯子移转视线望去,慕卿裳手里正托了个盘子鼓着脸颊推门而入。
    将盘子放在桌上,撩起袖管取出盛放着清香莲子羹的小银碟,就着金玉汤勺很自然地端到他面前:“奶茶的手艺很好,天气冷,喝些能驱寒。”
    伸手接过,微微抿了一口,果然齿颊留香、甘甜美味。她低下头去,伸手将他散乱敞开的内衫衣襟拉拢好,语带忧虑:“师父,你就这么离开昆仑跑出来,那掌门事务怎么办?”
    云涯子放下汤碟拂袖一挥,瞬间就回归桌上:“有水鹤帮忙,即使我不在山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声音依旧清清冷冷,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慕卿裳闻言抽了抽嘴角:“水鹤师兄?”
    在她的印象里,水鹤是个整日里不苟言笑板正得一如仙规守则般,终日泡在书香阁里死活不出来的典型刻板代表。唉,看来这仙家批量生产出的都是些墨守成规拘谨不知变通的弟子们,好端端一大好青年,便被硬生生折腾成几十岁的老头子了。
    “嗯。”云涯子颔首道,伸手轻抚过她的发。
    不经意之间指尾触及一片寒润,定睛细看,却是一支泛着碧色幽光的竹节纹玉簪。这只发簪做工倒是精巧朴素,不过似乎并不是她喜爱的样式,且从未见过,不觉一时好奇:“这支发簪…………”
    “啊?这个啊?”
    慕卿裳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坦诚道:“昨个儿皇上送的。”
    “皇上?”云涯子眸色一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语气骤然转冷。
    定定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犀利深邃如刃,突然翻掌而出白光一闪,眨眼间三千青丝便如流瀑般倾泻而下,那支玉簪已稳稳落入他的手中:“为何赠你如此贵重之物?”语调冷凉,却充满危险感。
    慕卿裳没料到云涯子情绪变化这么快,那样冰冷凌厉的气势,已是很久都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过了。眼见得他眼神瞬间变得深不可测,弥漫着咄咄逼人的冷冽彻骨,心头猛地一颤,掌心沁出薄薄冷汗:
    “…………那天风大,他带我去盼心楼观赏风景。回来时见我发丝披散,怕是被风卷起纠结在一块儿不方便,是以便拿了个簪子给我权且做固定之用。”
    “盼心?”
    云涯子冷冷反问道,面若寒霜。指骨略一收拢,再张开时,那支玉簪早已被他的内力震碎为一片白色粉末,随手一扬,飘散在了空中:“以后莫再与他相见!”
    眸中冷意渐浓,心头隐有怒火撩动,声音越发寒意四溢,冻得人透心凉。
    慕卿裳牙齿上下打架地侧眼看着那支不幸尸骨无存惨遭不测的玉簪粉末,一颗小心肝‘噗通噗通’地在原地蹦跳了几下,勉强回归正常。
    转头不经意看到一旁火盆里的炭火竟然被刹那凝固成燃烧状的冰焰,折射着莹莹剔透冷光。呼吸一滞,一股寒意幽幽从头顶心淋到脚底,无形的恐惧开始慢慢在心中扩散。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部,耳边赫然回响起母亲的话来:
    “……………这仙人无情无心,翻掌是云,覆掌是雨,彼时他待你万般皆好,下一刻或许就会亲手活活扼断你脖子。”
    “呵呵~~自然,自然~~”她干笑着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明明该是暧昧的气氛,眼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云涯子怔了怔,看着她迅速变白的脸色,惊觉方才动怒失态。刚想开口要解释些什么,可是涌现到嘴边的话,竟说不出半个字。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慕卿裳见缝插针立即随手抹了一把冷汗,仔细掂量琢磨了一番,觉得纵然上仙算是种忒危险特不厚道忒喜怒无常的生物,但大抵毕竟还是与‘仙’扯上点关系。
    虽然有人曾说过,凡遇见她者不是被气死就是被噎死,然而云涯子的定力横贯六界之内,也数得上是个中翘楚。既然是翘楚,想必大约不会因着这一支簪子便一掌将她拍成个扁球一般掷在地上来回滚上几圈。
    她自问固然其他一无是处,但若论不要脸和没骨气这两项专业级别选手的称号,她还是挺有自信排名第一的。
    在这种时候如果像寻常穿越小说里,女猪冷哼一声,水袖一拂叉腰鼻孔朝,横眉怒目天娇喝道:“你敢凶我?!老娘和你一拍两散,从此再不相干!”
    说出这等豪言壮语者,非万能既情痴。那是知道对方将自个儿捧在心尖尖上,仗着宠爱能尽情挑战忍耐力极限的————然而这决不适用于她这样的墙头草。
    慕卿裳左右权衡了一下,觉得若是效仿此类角色,估计下场诚然不啻于是自己找死。
    斜眼瞄了瞄云涯子的腰间,唔,甚好~~那佩剑流辉似雪泛着莹润碎影,玲珑流苏垂落而下如霜花摇曳,就是不知道用来砍人时会怎样。
    这么说其实忒不靠谱了些,至少她曾亲眼见识过这把剑砍蜘蛛时的壮观情景。
    抽了抽嘴角,珍爱生命,人人有责。
    她认真想了想,觉得姑且还不愿意这么快就沦为跑龙套炮灰级别。
    况且这朵大冰莲他不是一般的大,一不留神就‘啪嗒’一声从天而降,砸她个半死不活满头肿包。
    “小裳?”见她表情诡异,云涯子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有些担心地欲披衣下榻。刚单臂撑着床沿准备起身,慕卿裳立即一个箭步纵身飞扑窜了过去:“师父~~”音调拖得长长,含羞带怯,极度…………不诚恳。
    云涯子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晃,就被她整个人生生地扑倒在床榻上,震得一阵眩晕。慌忙一把将她捞起拎了出来,伸手覆上她的腹部:“小心,不要胡闹!”
    “欧卖疙瘩ooxx的…………”慕卿裳一边揉着发晕的脑袋一边暗自咒骂着,计算失误,酝酿不足。忘记了物理学中力的作用是相对的这一定理,冲得太猛磕得满眼金星,简直就是得不偿失。
    早知道刚才就走温柔娴熟路线了,该死的情真意切版果然只有芙蓉姐姐那种人才才能演绎得淋漓尽致,看来她果然还是修炼不足哇!
    捂着隐隐发痛的鼻梁骨从云涯子身上爬起来,慕卿裳只觉得自己方才是撞上了一块铁板。忿忿不平地抬起纤细的指尖,犹自不死心地在他白瓷般的胸膛上使劲戳了几下,唔哇~~果然很硬。
    于是她黯然神伤地扭过头去,忍不住泪流满面。
    “怎么了?”
    云涯子轻轻地握住她的爪子,将她攀着后颈拉入怀中,让她伏在自己身上问道。不习惯被他这样抱着,她一手撑着床板一手拽着云涯子的内衫扭来扭去试图从他怀里爬出去,无奈她虽然人小志远却苦于心有余而力不足。扑棱了半天,非但没成功挣开,反而将云涯子原本就系得不牢的宽襟扯得更松了。
    她甚至毫不怀疑,只要她再往旁边折腾一下,那件白色衬袍就会顺着他的腰带散开。全部滑落下来,敞露无余,而这是她决计不想遇到的麻烦情况。
    遂讪讪地收回了手,因为炭火熄灭,整个屋子里顿时冷气逼人。云涯子将她放入榻内,一挥手就把被子扯了过来,把她裹了个严实。
    慕卿裳嘟囔了一下,却抵挡不住阵阵睡意袭来,习惯性地埋首于他颈窝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她才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勉强探出一只手来,到处摸索着正欲找外衣起身,冷不防额头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还没睡醒?”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片极致的墨黑渲染了整个视野,冰凉柔顺垂落在她脸颊上。
    “嗯,师父。”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起来吧,整天嗜睡对身体不好。”拍了拍她的脑袋,云涯子的声音温和淡然。
    不情不愿地打着呵欠从被褥中钻了出来,多年习惯成自然,她对于师父的话是不太敢违逆的————所以说当徒弟的命一般都很苦,因为等同于签了卖身契且无争辩权。
    匆匆起身梳洗完毕,门外已经响起了奶茶清脆熟悉的声音:“小姐,奴婢把早膳端来了。”
    “呃………………”慕卿裳系衣扣的动作微微僵直了一下,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云涯子。
    云涯子点点头,迅速掐诀隐去了身形,她这才舒了口气踱步到门口,打开了门。
    一如无数次相同的境遇,奶茶立即端着盘子,满眼爱心泡泡,踏着飘悠的步子扑了过来:“小姐~~”
    条件反射地抽身往旁边一闪,一只手准确无比的抵住了她的额头:“淡定!淡定!”顺便抢过盘子,因为担心被她一不留神给砸了。
    奶茶委屈地瞪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望向她,小嘴撅起来好似能挂上一个油瓶:“小姐,老爷有信捎回来给你。”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朱皮封口的信笺,上面还烫有一个九凤朝天的鎏金徽章图案。
    慕卿裳斜眼一扫,脑门上瞬间滑下几条黑线,双手也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从她手中接过这信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瞧着十分眼熟的图徽,似乎是西夏皇室的专用徽印。
    不知为何,她心头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打开香玉树制成的优质信纸粗略浏览了一遍,奶茶眼尖,马上发现自家小姐脚下一个趔趄,一张秀美的脸蛋也顿时皱成一团:“哇!老爹不是吧…………为毛黎昕的儿子会来京城游玩啊!!!!!”
    奶茶连忙凑近她身边伸长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