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狰狞的疤痕仍然存在。
怎么样都磨灭不了,那是你选择过的证明,也是选择后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
云涯子有时亦会觉得,如果眼下他放弃的话,小裳在长孙凌的庇护与爱惜之下,未必就不会过得不好。
他们之间终究阻隔着一渊断情水的距离,此昔彼岸,物是人非,而今偏执的人是他。
“师父。”
一个随性淡然的称谓,最终,却成了他们之间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纠葛,孰是孰非,是对是错,早就牵扯成了一团,再也无法分开。
“如此甚好!上仙,小女便托付给你了,也算了结老夫一桩心事。”
慕傲天昔日恭敬的嘱托,依旧历历在目。他曾心如止水地抱着那个气游若丝的小娃娃,站在清冷浩渺的昆仑山巅,陪伴她看尽过多少红尘起伏,日月交替。
那样一去不复返的美好流年。
要是那日他不逾礼跨出那禁忌的一步,要是那日他对她的信任再多一点,那么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凄惶的境地?
云涯子缓缓抬起手,单指抵额,唇边泛起抹涩然的无奈:“我果然不是个好师父…………”也同样不是个好夫君。
古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本该是承担对徒弟无私授教培养之责,他身为一介上仙,却偏偏连恪守师德这一点,都做不到。
是的,他要回报。
他亲手将慕卿裳抚养长大,朝夕相伴,欢声笑语,十三年的时间足够漫长,漫长到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所以他对慕卿裳动了情,他开始想要永远和她相守,尽管他明白这有侼于世俗伦理。
他根本不配为师。
“就算专横独断,我也要把她留住,”
瞥见玲霜抖着胡须龇牙咧嘴的古怪模样,云涯子终于不着痕迹地轻移视线,将淡漠的目光停留在窗外连绵不绝的雨水上:“……………我当初并没有放开手,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握住她的手。”
要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慕卿裳转身离去,走入另一个男子的怀抱中,他怎么会甘心,又怎么能甘心?
云涯子的眼神转瞬变得冰冷凌厉起来,孤傲若霜,犹如一枝皓雪初绽的幽静寒梅。
雨夜缠绵
盛夏之后,便是湿润寂静的季节。
那些在池塘里萦绕飞舞的长尾巴蜻蜓,和喜欢长在腐朽树洞里,冒着白白胖胖大脑袋的可爱蘑菇们,它们现在依旧生机勃勃,沐浴着夕阳的金色余辉,肆意张扬着鲜活的热情。
有些故事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开端,而有些故事,尚未余笔,便注定了早已凋零的结局。
一如死亡。
城西的荒山上有座乱坟岗,那里终年阴气森森,遍地都是黝黑泥泞的黄土。
狭长曲折的路道两旁,生长着许多枝桠错杂的参天古木。那些树木的枝干上千疮百孔,不时还能看到鼓着肚皮收起薄膜般翅膀的尖耳蝙蝠,正龇牙咧嘴的趴在没有树叶的树上,睁着一双血红色的大眼睛,诡异地转动着。
没有生命的东西,总是叫人觉得不自在,无关害怕,尽管曾经,他们也曾拥有过相同的体温与心跳。
张三和李六合力抬着一条破布包裹的物体,迎着逐渐黯淡的夜色,行色匆匆地往山上爬。
来到墓碑林立的山坡上之后,他们随手便将那团条状的物件往地上一扔。那东西沿着嶙峋冷硬的岩棱滚动了几下,原本裹好的帆布散落一角,顿时露出一张,干瘪泛紫的可怕脸庞来。
“………………他娘的,这已经是这个月里,第八个了!”
张三甩了甩发麻的胳膊抱怨道:“最近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城里一下子突然死这么多人?”
“谁知道,据说这些人都是莫名其妙暴毙在家的,就连那衙门的仵作们都查不出他们的死因来。”
“莫不是被妖孽吸干了精血吧?”
张三心惊胆颤道:“死得这么惨,光看样子都觉得不对劲,哪有人死后会变得和干树皮一样的?”
李六连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嘘~~这种话可不能乱讲!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魔鬼怪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是………………”
张三又转头看了看那具死状狰狞的男尸,涌到嘴边的话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李六看了看天色,伸手拽了拽他的手臂,道:“别乱想了,那些事都和咱们无关,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个地方光是站着就让人脊背发冷,他可不想和孤魂野鬼呆在一起。
张三也不想多惹是非,当下便和李六一起掉头往山下走去。
窗外的雨依旧哗啦啦地下着,冷风袭卷着落叶,将庭院里的大片竹林吹得‘簌簌’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虞山四面环海的缘故,这里的雨势较之寻常更加猛烈,灰黑色的蛛网状浮云遍布了整个天空,那些玉珠般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倾泻而出,仿佛要将一切都彻底吞噬掉。
雨天永远会令人觉得压抑。
云涯子抬起头,一贯清冷平静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现出愕然之色:“小裳,你说什么?”他下意识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说,你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慕卿裳被他如此激烈的反应吓了一大跳,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玲霜说,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恢复了不少,只要再静心修养一些日子,就能痊愈起来。”她刻意忽略掉云涯子骤然苍白的脸色,顿了顿,继续说:“之前我和长孙先生早就约好的,至多出来不过四五天,就一定会回宫。 可是现在眼看着就快呆在这一个月了……………虽说耽误些时间没关系,但我不想再让他担心。所以,你若然无恙了的话,能不能让我回去?”
“为什么……………”
云涯子的身子突然晃了晃,连带着声音也变得不稳起来:“是不是呆在山中太枯燥乏味,你不喜欢?”
“不是。”
“那是不是你在这儿住得不习惯?”
他是修仙之人,素来清修惯了,就算是栖居陋室竹榻亦无妨,却从没想过从小锦衣玉食的慕卿裳,可能根本吃不了这个苦。
“也不是。”慕卿裳摇摇头。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急着要走?”
云涯子瞥见她躲闪不定的眼神,只觉得心头一片冰冷苦涩,可是就算明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却终究心有不甘:“小裳,和师父在一起不好吗?”他倾身向前,伸手欲拉住她的手臂。
慕卿裳立即不着痕迹地倒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手,勉强扯动嘴角干巴巴地笑了笑:“你眼下既然伤势渐愈,应该不再需要我掏心掏肺守在一旁伺候着了吧?
而且我这次私自离家这么久,想必大家都会挂念的,反正你也不缺我这么点儿的关心,不如干脆好人做到底,就顺道送我回宫吧?”
云涯子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被她躲开的手臂有些茫然地垂落在半空中,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却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房内烛光绰绰,慕卿裳拘束地站在榻边,隔着低垂的长发,有些看不大清楚他现在的神情。
良久,久到她以为时间都静止时,才听见他黯然道:“小裳,师父问你,你爱长孙凌吗?”
慕卿裳愣住了。
她不明白云涯子为什么会忽然间问出这么个八杆子打不着边儿的问题来,遂小心翼翼地在肚子里反复掂量了一番之后,又偷偷眼角上抬,窥了窥他的脸色。
见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能硬着头皮道:“爱谈不上,但应该喜欢他吧?”那样温润如玉的男子,没理由不叫人喜欢。
更何况,长孙凌愿意帮助她回家。
不是因为他愿意帮助她回去才喜欢他,可在这个世界上,他却是惟一肯为她这么做的男子,光凭着一点,长孙就足够占据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云涯子沉默半响,终于自嘲似地苦笑了声:“……………说来说去,你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我,无非还是为了长孙凌,对不对?”
慕卿裳刚想开口辩解,却无法否认,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她偏过头去,到底没有争辩。
空气中弥漫着窒息般的寂静。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回房去了。”实在不习惯这样尴尬的场面,慕卿裳摸索着边试图向门口踱去,边讪笑道。
不料,就在她转身的霎那,手腕上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连带着将她向后拽去。
慕卿裳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隘的一声,就重心失衡地仰面向后整个倒入了榻内,顺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师、师父?”
感觉到一双大手环绕在她的腰间,稳稳托住了她的身子。
慕卿裳顿时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迅速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云涯子却先她一步,单手将她双腕反扣在枕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两人的脸贴得很近,云涯子温热的呼吸轻轻在她耳畔吹拂着,慕卿裳只得僵直着脊背望向他:“你…………你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不妙预感==
云涯子看着她一言不发,低头埋首于她的颈间,冰冷的唇若有似无地沿着白皙光滑的皮肤一路蜿蜒而下,时而啃舔时而亲吻,阵阵酥麻之感逐渐从皮肤上传来。
指尖轻触她的后颈,又一路滑下,如细浪翻腾,迎面而来的气息扑在细腻敏感的肌肤上,是一种湿热甜腻的感受,却又莫名的熟悉。
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晦明难测的眼神,她当下浑身冷汗直冒,不由得慌忙往后缩了缩,心头隐约有种不祥之感。
手臂被他禁锢住无法动弹,慕卿裳只得把头移向一旁,躲避着他的唇舌。又飞快抬起左脚,想要趁机踢开他,云涯子干脆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膝盖握住,蹙眉道:“小裳,不要胡闹。”
慕卿裳瞪大了眼睛,简直一脸欲哭无泪:究竟是谁在胡闹啊?
云涯子在她颈间流连了一会儿,转而扣着她的手腕,吻上了她的嘴唇。慕卿裳一惊,忙死命撇开脸往外扑腾:“等………………”话未说完,淡色的唇带着鼻尖有些炽热的气息,就轻柔地贴上她慌乱中露出的如玉的颈侧。
她的身体在着这亲密的接触中轻轻地颤了一下,云涯子却似是不在意一般,继续细细的、留恋的啃咬,留下一连串湿热的旖旎。
腰间的衣带被慢慢解开,衣衫沿着肩头悄然褪去,无声无息地掉落在地上。
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抚上柔软的肌肤,略带冰凉的触感,使原本脑袋昏昏沉沉的慕卿裳总算找回了一点清明:“哇,好冷!”
她惊呼一声,再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腾出一只手来摁住云涯子的手,红着脸急道:“慢着!”
云涯子停下动作,静静地盯着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低下头去,神情淡然地褪下了白玉束腰丝带,随后将外面的白色长袍脱下来丢在地上,只剩下里面贴身着的一袭内衫。宽大的仙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衣襟微微敞开,隐约可以看见他那如莹润美玉般的皮肤和精致的锁骨。
“……我、我还没做好当团子他后娘的准备。”
慕卿裳斜眼瞥了瞥自己被他紧抓住的手腕,又目测了一下与门之间的距离,结结巴巴道,觉得‘天要亡我’四个大字根本就是为她而量身定做。
云涯子闻言,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令人安心的浅笑,覆身过来,温柔地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霁儿本就是你的亲生骨肉。”
慕卿裳当场被噎了下,眼疾手快地伸爪抵住了他的肩膀,仍不死心继续道:“那我也决不要造出第二个团子出来!”
尤其是在被强迫的情况下,她非常不希望成为穿越史上,第一位抱球返回的传奇人物。
云涯子沉吟片刻,淡淡道:“无妨。”
慕卿裳看着那悠然垂落下来的浅色床幔,一瞬间泪流满面。
夜雨淅沥,香云缭绕。
当云涯子完全进入的那一刻,慕卿裳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死死拽住身下被褥,咬牙切齿:“痛……………”说不清楚那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