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抬,却出语惊人,说道:“天子驾到,恕草民未曾远迎,罪过罪过!”
帝尧早就听说蒲伊子擅长星相和占卜。他心里想,这次出行,只告诉朝中人说是外出察看民情,并严令不许声张。一路过来,也未曾泄露过天机,这人料事如神,必是蒲衣子无疑。于是问道:“后生可是蒲衣子。”
那老者道:“草民正是”。
帝尧双手合十,长跪于地,说道:“尧竭诚拜见贤士,恳请不吝赐教”。
蒲衣子见状,说道:“天子之尊屈身山野匹夫,岂敢,岂敢。”言毕躬身扶起帝尧,又道:“人称仁德尧天,看来不假。汝为继承仁政,遍寻贤人,不辞辛劳,意欲禅让,可惜受主难觅,近臣邀宠,嫡亲养尊,子难承嗣,经天纬地之才又不得。帝为天下焦虑忧心,苍天感伤。”
帝尧内心暗暗佩服蒲衣子洞悉自己心中积虑,坦言相告道:“先生之言,一语破的。吾举政近七十年,垂垂老矣!上天惩戒,近年天灾人祸不断,急欲寻访贤能,委以重任,以继仁政,使天下人免遭涂炭,请授以良策,以使天下长治久安。”
蒲衣子用手捋着美须,不紧不慢地说道:“帝勿过分焦虑,贤人早降人世,近日即可得也”,说毕从袖内掏出一小卷羊皮,双手呈递给帝尧。嘱咐道:“望珍藏之,指日应验”。说完之后拱手一揖,扬长而去。
帝尧目送蒲衣子背影渐远渐逝,有一种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展开羊皮,只见几句谶语写在羊皮上面:
玉在璞,
璞中玉。
龙凤簇,
可妻珏。
帝尧细细研读、思考,谶语语焉不详,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问契,契也摇头。
得到蒲衣子的谶语,帝尧虽说情绪好了许多,但谜底不解,总也放心不下。回都平阳之后,就秘密派驿吏急命四岳催天官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回都商议事情。南交羲叔、昧谷和仲、幽都和叔相继抵达。去催羲仲的驿吏回报羲仲不在旸谷,帝尧就先接见先到的三个天官。帝尧接见外官一向单独进行,这样做,一来可以给天官们足够的时间报告气象、民情、收获,从中考查勤政和建言情况;二来避免同时报告的那种相互影响,见解雷同。羲叔、和仲,和叔分别向帝尧报告了职内使命,帝尧十分满意。问到访贤情况的时候,却都说不曾访得,帝尧十分失望。
羲仲终于回到了平阳。原来羲仲是从旸谷出发,沿东夷南道进都。羲仲是个办事十分认真的人,虽任天官,在掌握天学完成观看天象匡正时历督导稼穑促进农业生产的任务之外,把帝尧秘密托他寻访治国贤才的任务谨记在心,一刻也不敢忘记。年前,羲仲就听说了诸冯出了大孝子的事,当时只是传闻,也没顶真当回事。后来又陆续听说了这个人陶河滨、作器寿丘、耕历山、渔雷泽以及象耕鸟耘、让畔择居等一些故事,心想这个人口碑这样好,倒可以推荐给帝尧。在帝尧再三要让帝位之时,四岳把虞舜抬了出来,自己也打心眼里赞同。心想随着帝尧年岁渐高,寻贤访能以继其位之事已经时不我待。常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羲和决定亲自到诸冯了解详细情况。他谨记着帝尧的叮嘱:“事关重大,要亲临其境,不要道听途说。”为此,三个月前,羲仲就把观察日月的事托附给他的助手,自己到诸冯姚圩住了下来,原以为十天半月事就能办完,没料想不了解则已,越了解越觉得深不可测,神奇得很,使他欲罢不能,索性在诸冯长住下来,以便逐一过细了解。为此,羲仲住过姚圩,住过陶台、寿丘、负夏、常阳,去过雷泽、泽台、历山,也去过龙泽。在这些地方男女老少都知道一个名字叫舜的年轻人,年纪长的连舜出生那天出现天象奇观以及握登见虹梦凤的事都说得十分清楚明白。羲仲索性扩大了解范围,凡是舜弹唱过的圩落也都跑了一圈。羲仲的考查很讲究方法,没有谁知晓他的身份,提问不露半点意向痕迹。因此,间接了解到的都是在有意和无意之间,夸赞舜的人个个都是发自肺腑。羲仲直接了解舜的为人处世方法更妙,他或者装扮成落难过客,或者装扮要饭叫化,或者以真面目出现,单刀砍木直进直出,问一些关于舜的问题。
羲仲一日来到了历山。大路左侧几间房子,远远可见一中年妇女正在门外用石臼捣米,就走了过去,说道:“大嫂,我是从外地来的,走了远路,又饥又渴,想讨碗水喝,不知可否?”
这中年妇女正是当年受舜感染自愿留在历山的蛮夷头人蛮马的婆娘,时下已经嫁给有虞氏族中,因而改名叫虞姑。此是虞姑对羲仲笑了笑,就进屋里抱出一个陶罐,拿了一个陶碗,倒了一碗水递给羲仲。羲仲接过喝了,只觉一股清甜凉透了心,连说“好喝!”虞姑又给倒了一碗。
羲仲连喝两碗后问:“大嫂,不知这是什么水,竟然这样好喝?”
虞姑笑着答道:“这是都君茶,清热消毒去暑,解渴生津。是都君教我们上山采了草药用开水泡制的。”
虞姑说完又进屋里拿出了饭食叫羲仲吃。羲仲说:“大嫂,现在到处遭水灾,粮食紧张得要命,你这饭食给我吃了,你全家人吃什么呢?”
虞姑又笑了笑:“在历山,有都君教我们种地存粮,饿不了肚子的,你就放心吃吧。”
羲仲很惊讶:“大嫂,这历山与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吗?”
虞姑说:“有都君在这里,当然就不同。不说别的,你就看这地方,现在到处都是新房子,数年前可不是这样子。我来时历山都还荒凉得很,只有几人,现在都差不多成了都市了。”
羲仲早已知道她所指的都君是谁,却明知故问:“你所说的都君可是帝尧?”
虞姑答:“才不是呢,都君就是虞舜,就是重华,顶顶有名的大孝子!几年之间,我们历山就迁来了好多人,不论先来后到,都君都会给粮食,给田种,还帮助制农具。有都君带样,我们这里一家有难大家帮忙已经成了风气。不知你听说过象耕鸟耘的事没有?这决不是瞎编,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了的。人们都说都君是天上的神人下凡哩!”
羲仲说:“这样看来外面传说的都是真实的了。既然来了这个地方,我倒想拜会拜会,不知怎样才能见他?”
虞姑说:“他这人不会摆格,半点架子都没有,都君是大家尊敬他才这样叫的,要见他很容易,我领你去就是。”
虞姑就领着羲仲在历山虞舜家里找到了舜。虞姑走后,羲仲与虞舜席地而座,亲切交谈。
羲仲:“我是外地人,路经历山,听说了都君大名,就想一睹尊容。”
虞舜:“先生过奖了。我不过是一个农夫,最多能给人看看小毛小病,打打井,教教耕作,制制陶而已。这地方看起来比别处好一点,这莫过是上天多了一些眷顾多给了一些恩惠而已。大家叫我都君,莫过是勉励我多为大家做些事情而已。”
羲仲:“都君是否知道帝尧?”
虞舜:“帝尧仁德昭日月,泣鬼神。”
羲仲:“可如今水患肆虐,万民如坐水火,帝尧年岁高了,每每思贤若渴,不知都君可否愿意走出一隅,多为天下苍生做些事情呢?”
虞舜:“依我之见,天道不顺,起自人道不勤。帝尧虽仁德,还得有赖众志成城。如果天下诸族苍生,都能自强,朝廷百官,皆能替帝分忧,天下何忧之有哉!我出身贫寒,匹夫一个,据此荒山野岭,自耕自食,安稳一方,为帝分忧,除此而已,别无他能。”
羲仲:“都君,你之谈吐,决非一普通农夫尔!”
羲仲与虞舜屈膝长谈至深夜。
天微明,羲仲起身告辞,说道:“今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舜留羲仲,羲仲推说有急事,离了虞舜家,走向他处。
羲仲越访越探,越觉得舜是比先祖、比前人都强的经天纬地治世贤才,于是悄然离开诸冯,回都平阳向帝尧报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八章 2】
帝尧听完羲仲的介绍后高兴得无法形容,立即把四岳、契、弃、皋陶、巫盐都召齐了。当羲仲详详细细地把考查得到的情况和盘托出后,其他人都轮流着向尧推介自己听得的虞舜,说舜是虞族之后,祖辈曾为乐官,其父虞弦,人称瞽叟,瞽叟偏听偏信,后母为人尖刻歹毒,异母兄弟象态度傲慢,对哥哥行为不轨,每每包藏祸心。但是舜仁厚孝悌,以德报怨,从不斤斤计较,与他们和谐相处,事父、顺母、治家,忍让,宽容,孝悌,无私,以自己的孝行感召家人。无论家事,圩事,私事,公事都办得象模象样。舜的孝心这样美厚,治理国家也不会不好。
帝尧见大家认识都十分一致,为谨慎起见,当下决定亲自微服私访,查访虞舜。
一行人马十几个,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架马车。瞧那架辕之马,浑身雪白,膘肥体壮。马车为土红色,车上坐着一老二少,老者是帝尧,头戴黄色冠冕,身着玄黑袍服。虽然年已九十,但是长须飘飘,气宇轩昂;老者左右各一个女子,一个着淡绿,一个着淡红。薰风拂过,裙裾舞动,美若天仙。着绿者是尧的大女儿娥皇,着红者是小女儿女英。娥皇十九岁,女英刚十七,都绝顶聪明漂亮。娥皇好文棋音律,女英喜骑射工艺。帝尧把两个女儿看作掌上明珠,这次专程造访虞舜,事关继承仁德大事,特把两个女儿带在身旁参谋意见,事先并不告诉女儿选贤意图。
春夏之交,沿途野桃染红,荒柳夹绿,遍地山花烂蔓,一行人一路走来,一边观赏山光水色,一边感叹荒土太多,田园太少,人烟寥寥,不觉到了诸冯属地。帝尧命令驻跸。
第二天,帝尧,只随身带了放齐和娥皇、女英,四人打扮成村夫、山姑,徒步直奔历山。
舜为雷泽捕渔纠纷把历山所垦田地属于自己的部分全部充公后,做了一段贩陶、作器营生,后又回到历山,重新烧荒垦地。眼前的历山半点没有荒凉感,被开垦了的田垅地垅之中,菜花绽放,麦子初黄,山脚水田如镜,可以看见在田间、地里耕作的人,星星点点,不时有牛声“哞哞”,不时有歌声此落彼应。帝尧心旷神怡,感叹说:“凿井而饮,自耕自食,天下都如是,我就可安心颐养矣!”
不知不觉就到了历山下。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赤着脚,光着上身,架着两头牛在耕地。那两头牛一头黄,一头黑。年轻人不象其它耕地者一样手里握着牛鞭,而是在犁辕上挂了个簸箕,耕牛走得慢时,年轻人就敲敲簸箕。帝尧好生奇怪,便问道:“人说鞭打慢牛,汝为何不打?”
年轻人这时才发现田埂上多了几个陌生人,而且还有两个年轻女子,不觉脸发了红。答道:“牛费力耕作,用血汗换来五谷供我衣食,我要动不动鞭打,怎么忍心呢?”
尧见年轻人如此仁厚,顿生好感,进一步问道:“敲敲簸箕,牛会理会你吗?”
年轻人答道:“我若用鞭子抽打黄牛,黄牛嗔怪;若用鞭子抽打黑牛,黑牛嗔怪;我今都不鞭打,那个牛走慢了,我就敲敲簸箕,这样,黄牛以为我打了黑牛,黑牛以为我打了黄牛,结果黄牛黑牛都没挨打,却怕挨打,两条牛就都舍力快走了。我的目的就是耕好地,又何必要去抽打牛呢?”
帝尧听了,心里想道:“这年轻人说的是对待牛,揭示的却是一个很深的道理。年轻人对牛尚且这样慈悲为怀,通情达理,倘若执政,定会爱民如子。心想这人一定是虞舜。于是问道:“汝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年轻人道:“我姓姚,名舜,也称虞舜,东夷有虞氏之后裔。又名重华。”
帝尧见果然是虞舜,就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虞舜。只见舜阔面大耳,龙颜大嘴,双目重瞳,气度非凡,不同常人,心里暗喜。这时帝尧忽然看见了*着上身的舜胸前挂的粗玉,要舜递过。舜有些犹豫,稍一迟疑后,还是从脖颈上摘下那玉递给帝尧。
帝尧仔细看那块玉。只见粗玉上刻有一条云龙,两只彩凤,顿然联想起了蒲衣子写在羊皮上的谶语:“玉在璞,璞中玉。龙凤簇,可妻珏。”帝尧大喜过望,心想谶语已解,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呢?心这样想,但还是把娥皇、女英叫到一旁询问他们对年轻人有什么看法。
娥皇说:“这年轻人言语得体,行事得法,一介村夫,毫不俗气。”
女英说:“这年轻人体格剽悍,很有魄力的样子,骑射狩猎一定是一把好手。”
帝尧再征求契的意见,契说:“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