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道他的来历和过往!南荣思虽为大相国寺的僧人,却不受寺规管制,平日行动颇为自由。
依师父所言,赵祯将剑递给一旁的侍卫,随即抱腰立身,双手握拳,开始练太祖长拳。太祖长拳乃宋太祖赵匡胤、也就是赵祯的伯祖父所创。整套拳法豪迈威猛,招式怪异且优美,最适于近身肉搏。
一套拳法打完,已是黄昏。赵祯擦了把汗,抬脚往殿外走去。
李麟张口欲言,终又住了嘴,只忙不迭地跟了上前。跟在皇上身边多年,他很清楚:皇上又要去福宁殿以北的云归亭了!
云归亭是整个宫中地势最高之处。每到黄昏,赵祯都会来此远眺。视线穿过宫内的琉璃红墙,再越过宫外的层层瓦檐,定在远处的汴河之上。
小兮,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七年前,打听到林若昔的真实身份、住址的同时,也获悉了她的死讯。具体地说,是林家一家十三口的死讯!整个林家化为灰烬,再也寻不着一丝痕迹,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那一刻,他才明白老天有多残忍!给了他最美的梦,却又生生粉碎……
远处,两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立在树荫之下。正是刘太后和淑太妃,也就是当年的刘皇后和杨淑妃。
“姐姐,看着祯儿这般痛苦,你心里就好受?”杨淑妃望着赵祯孤寂的背影,幽幽说道。
刘太后没答话。她该高兴的,不是吗?李怿夺走了先皇的爱,李怡独占了林子彦的心;先皇的变心,林子彦的背叛。这四个人,包括他们的孩子,她统统都恨!
如今,死的死,活着的也背负着沉重的思念和永无止尽的悲痛!她的目的已达到,可心里为什么没有一丝喜悦?
尽管她一再逼自己不要动真情,可毕竟是十九年的母子之情啊!
“哀家也是为他好!要成为明君,就不能太重儿女私情!”半响,刘太后压下心底的悔意,淡淡地开口。
“是,如今祯儿一心扑在国事和习武上,作为帝王,他是做得很好。可是,他才十九,不该活得这么辛苦呀!”淑太妃心疼地说道。
“十九……”刘太后呢喃了一句,随即慎重说道,“选妃之事不能再拖了!你想办法劝劝他。”
淑太妃苦笑。若是有用,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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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不识 033 擦肩错过
月上柳梢,夜风凄寒。又是一个月明转圆的日子。
悠扬凄婉地箫声,在沈府的后院盘旋萦绕,最后飘散在沉寂的夜空之中。
寻声进入后院的闺房,碧绿凿花的地砖,玲珑剔透的壁墙,衬得屋里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屋的正中间放了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一摞医书、字帖,并宝砚、笔筒、玉皿、玉杵;案的一边搁着一汝窑花囊,里边插着几枝绿萼梅。
墙的一角,立着一个柜架,一层层、一格格的小抽屉,上边贴着各种药草的名称。
转过屏风,左边设有卧榻,上边悬着粉色绣花帐幔;右边是轩窗,透过银红的霞影纱,窗外的一切如烟似雾,就连明月也害羞一般,染了几分霞红。
窗边立着一粉衣少女。那凄凄婉转的箫声正从她口中飘溢而出。但见她二八芳龄,面若脂玉、眉如远黛,盈盈双眸如秋水明澈,却笼着无尽的哀思!
她,正是林若昔。
七年前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将她的所有亲人都烧成了灰烬!爹、娘、莫云、邱伯、春阳哥哥……那些至亲至爱的人,转眼间便阴阳两隔!
明知那场大火不是意外,她却无能为力,她甚至都不知道仇人是谁!
“小昔,对方将莫云当作了你,对方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从今往后,不再有林若昔这个人。你,是沈莫云!”
当年,沈望之抱着半昏迷的林若昔,远远地望着被熊熊烈火淹没的林府,痛心而无奈地说道。
从此,她不再是林若昔,而是沈家大小姐——沈莫云。
这几年,沈望之的官职频频迁调,从开封知州、明州知县,到江南按察使、江东转运使,再到现在的大理寺丞,‘父女’俩辗转几年,终又回到了伤心之地——京城。
“小昔,还没睡吗?”门口传来沈望之的声音。
人前,她是沈莫云;背地里,沈望之仍叫她‘小昔’。
“爹!”林若昔放下暖玉箫,转过屏风来到门口。
看着女儿清冷哀绵的水眸,沈望之阵阵心疼:如今的她不再偷偷哭泣,永远是一副平静如水、冷淡如月的神情。可那隐忍的哀恸反更令人心碎!
“明天是花朝节,大相国寺有盛大花展。让石青和小蝶陪你去转转?”沈望之面带期许和忧色,生怕她拒绝。这些年,林若昔除了偶尔的遛马,极少出门,每日除了那些医书,便是玉箫作伴。
又一个花朝节?林若昔低头瞅着手中的暖玉箫。七年,她和他相识七年、也分别了七年,而且,还将继续下去……
不忍拒绝爹的一番苦心,林若昔点了点头:“嗯。爹,师叔大概这几天会来。如果她明天来,一定要留住她!”
见她答应,沈望之喜出望外:“你安心去玩。你师叔既然要来,见不着你肯定不会走的!”
次日一早,林若昔站在马厩旁,边喂草料边道:“念念,我今天坐轿出门,就不带你了!”
这匹被唤作‘念念’的马,正是当年赵祯借给她的那匹。这几年虽辗转几地,她始终不舍得卖掉它。
“小姐,快走啦!”
小蝶喳喳呼呼地催道。小姐难得出一趟门,她这个贴身丫鬟也跟着关‘禁闭’。今天难得‘放风’,叫她怎能不激动?
没大没小!一旁的护卫石青瞪了她一眼,随即又转向小姐,深邃的目光中有感激、崇敬,还有些许不明情絮……
“来了!”林若昔放下草料筐,洗了手,快步走了来。唉,真不知她是小姐,还是小蝶是小姐!
半个时辰后,汴河之滨。
林若昔站在悬崖边,静静望着崖底的河滩。七年了,她再次来到这。当年的七日之约,已成了七年的遗憾。
一旁的小蝶嘟着嘴,满腹疑惑:明明要去大相国寺的,小姐却突然绕道来这,还采了把犁头草半压在悬崖边,不知是何用意?
“走吧,去大相国寺!”半响,林若昔转过头,点了点小蝶的鼻子,“看你,小嘴能挂壁画了!”
“小姐!”小蝶不满地抗议,“人家本来就是塌鼻子,你还老按!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放心吧,嫁不出去我养你一辈子!”林若昔边上轿边道。
“小姐!”小蝶一跺脚,声音更尖、嘴撅得更高了!
石青不语而笑。这个小蝶,也就她有本事让小姐偶尔流露真性情。
林若昔一行离开不久,便见两匹快马一前一后、飞奔而来。前面的人,正是一身常服的皇帝——赵祯。
相逢不识 034 花痴小蝶
离悬崖还有好几丈远,便瞅见了那束犁头草,赵祯只觉血液直往头上涌,一个跃身、便落在悬崖边。捡起犁头草的同时,眼前不觉一片氤氲,口中喃喃自语:“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她不会死的……”
跟在后边的杜威也下了马,发愣地看着这一幕: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从未见他如此激动!
好一会,赵祯略平静了些,发现手中的犁头草青翠鲜绿,上面还沾着晨露,显然是刚摘下的。他忙四下寻望,可哪还有人影?
小兮,你在哪?
七年来,每年的这天,他都会来这,静静地呆上一天,任心底的哀思随汴水东流。或许是老天有眼,不忍收了她去。可是,既然她还活着,为何不让他与她相见?
“皇……公子?”见他呆若木雕,杜威忍不住出声,“真的是她?”
杜威是赵祯的贴身侍卫兼陪练,是赵祯最信赖的人之一。七年前的事,他也知道一点。
赵祯点了点头,半响才道:“去大相国寺!”
说话间,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唯有一双眼眸璀如晨星,闪动着希翼之光!
“啊?”杜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年的今天,皇上都会在这呆坐一整天的;如今有了她的下落,反倒不等了?
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赵祯边跨上马边道:“既已来过,她不会再来这了。而大相国寺有花展……”
所以,与其在这空等,不如去那撞撞运气。
大相国寺位于京城中心,占地数百亩,殿阁庄严绚丽,金碧辉映。尚未进寺门,便见满地花卉,姹紫嫣红、明媚鲜妍。
“小姐快看,好漂亮哦!”
还没等林若昔下轿,小蝶便兴奋地嚷了起来。
林若昔哑然失笑,自己掀了帘子、扶着轿门下轿。这个时候,她可不指望小蝶还能记得服侍她这个小姐。倒是石青上前了两步,伸手欲搀她。
“没事。”林若昔微微一笑,利落的下了地。
自那场大火之后,她便有了习武的念头。这些年,虽未学过一招半式,但常以爹曾教她的内功调息口诀打坐,因此不仅有了内力,寒毒的发作也少了许多。
进了寺门,林若昔惊叹地发现:整个大相国寺的大小院落都摆满了各色花卉,肃穆辉煌之中添了几分霞丽,绚丽壮观。
“哇,好美哦!”
“小姐小姐,这是什么花?”
“……”
一路行来,小蝶叽叽喳喳,犹如刚出笼的小鸟。石青保持着他的一贯风格:一言不发,只小心地护着主子,以免被来往游人撞到。
见小蝶如此惜爱那些花草,林若昔忍不住打趣:“蝶恋花。小蝶,你的名字还真取对了!我再送你个号,叫‘花痴’!”
“真的很美嘛!”小蝶嘟嘴抗议,“我爹曾说,人生在世两为要:一是懂得欣赏美,二是懂得享受美!”
小蝶自幼丧母,父亲是一私塾先生,几年前病逝。无依无靠的她便进沈府当了丫环。若论细心周到,小蝶算不上称职,但沈望之却偏偏将她派给了林若昔!或许,他看中的,便是小蝶至纯至真的性情吧!
听小蝶这么一说,林若昔一时无语。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人,有那样和美的家,有那么疼她宠她的爹娘!那时的她,也如小蝶这般,对外界的一切有着浓浓的兴趣和好奇;那时的她,也曾单纯而快乐地沉醉在一切美好之中!
可转眼间,所以的一切便化成了灰烬!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份……
抬眸正对上八角琉璃殿的牌匾,林若昔幽幽说道:“进去看看。”
进了殿门,一座高两丈有余的千手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