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在船上看晚霞。”
    “由我掌舵。”他微笑。
    他带她走近一艘中型游艇,船身上漾着”不羁的风”四字。
    这么巧。
    苏西大大讶异。这一阵不羁的风,可要把他们chuī往何处?
    甲板上放着两只大大的野餐篮子,苏西自心底里欢呼出来。
    朱立生问她:“想到什么地方去?”
    “可驶往南中国海吗?”
    “较大的船才安全。”
    “你今晚不必招呼客户,不用开会,毋需等北美洲的消息。”
    朱立生答:“那些事早十年已经办妥。”
    “你有时间?”
    “我的时间一早收为己用。”
    那多好。
    许许多多人为着生活整日在外跑,跑成习惯再也不耐烦耽家里陪家人,再年轻三十年也不管用,时间全用在外人身上。
    苏西忽然有顿悟。
    她说:“我见家父的所有次数,可以数得出来。”
    “他一直比我忙。”
    “你认识他比我深。”
    “我不敢那样说,要真切了解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后来,我们因工作繁忙而日渐疏远。”
    船驶离岸边,苏西看到一天紫色晚霞。
    “真美。”
    她躺在甲板上仰观天象。
    朱立生坐在帆布椅上欣赏天真烂漫的苏西。
    苏西把双臂枕在脑后,不自觉地开始谈条件。
    “你愿意天大回来吃饭?”
    朱立生微笑,”回来?很多时我根本成日耽在家,管家抱怨没有时间吸尘,怕吵我。”
    苏西十分满意,又问:“你为人可随和?”
    “分好几个阶段,青少年时绝不为任何事妥协,力抗qiáng权,斗争到底,到了壮年,发觉社会对我实在不薄,火气渐消,时思回馈,心平气和。”
    “请教你,遇到不公平的事,如何处置?”
    “一笑置之。”
    苏西大奇,”那多懦弱。”
    朱立生笑笑,”大勇若怯。”
    苏西闭上双眼咀嚼朱立生的忠告,她实在需要这样一个懂得指导她的人。
    况且,你看,这一切现成的享受,都跟随朱立生而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在是大大的引诱。
    苏西不敢再想下去。
    那边,朱立生也想知道得多一点。
    他问:“你怎么看物质?”
    “相当贪图,不过到了某一程度,够了也就是够了。”
    朱立生微笑。
    “我不是华服珠宝的奴隶,我甚至不会去做它们的主人,但我盼望生活丰足。”
    “我也是,因为熬过苦,我才怕吃苦。”
    他取出香摈,苏西帮他拿杯子,打开野餐篮。
    他又笑,”出要有车,食要有ròu。”
    苏西伸一个懒腰,”以及一艘叫不羁的风的游艇。”
    他们俩在星光下享受了一顿丰富的晚餐。
    夜凉如水,苏西说:“该回去了。”
    “跳一支舞如何?”
    “我只会三步四步。”
    朱立生微笑,”我也是。”
    他开启音乐。
    曲子缠绵轻盈,充满喜悦之qíng,而且十分悠长,忽然之间,苏西发觉音乐经过特别处理,十余分钟尚未结束,这一曲比其他十首曲子还长久。
    游艇、音乐,以前一定有其他女xing享受过。
    苏西不觉嗤一声笑出来。
    朱立生有点尴尬,这个聪明jīng灵的年轻女郎真的
    赢取了他的心。
    “我们是该回去了,你若觉得累,可到舱里休息。”
    “不不,我不疲倦。”
    他教她怎样控制游艇。
    苏西想:谁还愿意同那些少不更事的青苹果约会,
    事事还在摸索中,连看一场电影不是要问准老板就是问准妈妈。
    住父母家中,星期天还得陪伯母喝茶,过时过节买了礼物上去讨好,三姑六婆意见多多,婚后不时有亲戚前来串门……
    半生过去不知有没有好好谈过一次半次心,照样生了女婴嫌没有男孙,添了男孩又说男女都无所谓,总之不愿给媳妇占半点苦劳,除非同他们死斗,可是实在放不下自尊心。
    苏西从来没考虑过同那种家庭打jiāo道。
    船慢慢泊岸。
    水手在码头上等候。
    “还高兴吗?”
    “非常非常开心。”
    “真不想放你回家。”
    苏西笑着打个呵欠。
    经过这次约会,她的心踏实许多,即使回家,也不怕他不再同她联络。
    他开车送她到楼下。
    “至今尚与母亲同住。”
    苏西笑,”地方还算宽敞,真话是:我那份薪水,实在不够开销。”
    “陪母亲也是孝心。”
    “她才不要我陪。”
    朱立生道别:“我明日与你联络。”
    苏西依依不舍。
    和衣倒在g上,g褥似不住晃动,像煞在波làng之上,苏西用枕头蒙住脑袋。
    堕落的苏西:虚荣、浮夸、埋没了良知,净贪图眼前的享受。
    苏西是完蛋了。
    不知怎地,她却丝毫没有内疚,开开心心地堕入梦乡。
    第七章    回到公司,秘书说:“苏小姐,有客人在等你。”
    这又是谁?
    苏西记得从前有一位叫张月生的同事,同有妇之夫来往,事qíng拆穿之后,成日价提心吊胆,一听有客人拢她,立刻吓得魂不附体。
    可是,她害怕的一日终于来临,一日,人家的发妻寻上门来,冲进会议室,一杯热咖啡泼她一头一身。
    这张月生第二天就辞了职。
    苏西的客人又是谁?
    她走进会议室,人客转过头来。
    咦,是苏近。
    同苏周一样的古典美人,尖鼻子尖下巴,不过,神色没有苏周紧张。
    “找我?”
    她点点头。
    苏西和颜悦色,”有什么事吗。”
    苏近想一想,”我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请说。”
    “苏进叫我来通知你一声。”
    “他好吗?”
    “他下个礼拜在三藩市举行婚礼。”
    苏西张大了嘴。
    “他找到了对象,决定安顿下来。”
    “啊,这是好事。”
    “他希望得到家人的祝福。”
    苏西觉得事有跷溪。
    “可是家母不打算观礼,也不让我去,我想,只窄你是自由身——”
    苏西明白了。她觉得义不容辞,微笑说:“我去好
    了。”
    苏近凝视苏西,”爸说得对,苏西,你是比我们qiáng。”
    苏西抬起头,”他那样说过?”
    苏近答:“他一直那样说。”
    苏西不语。
    可是,他从来不曾面对面称赞她。
    “谢谢你,苏西,这是请帖。”
    苏西伸手接过。
    “妈也不让我送礼。”
    “我替你选一件礼物好了。”
    苏近的手动了一动。
    苏西马上明白,她过去握住她的手。
    苏近泪盈于睫。
    “苏周知道这件事没有。”
    “已通知她,不过,她一向与苏进不和,我想她不会去。”
    那么,只得苏西一人了。
    “我告辞了。”
    苏西送她到门口,才回来看那张帖子。
    同所有的结婚请帖一样,白底熨银字,用歌德体英文写着:“苏进与彼德麦费顿邀请阁下参加他们永结同心志庆……”接着是地点与时间,苏西必须立刻赶去。
    她即刻订妥飞机票与酒店,如此匆忙,只得乘头等仓。
    并且把行踪通知雷家振律师。
    “去多久。”
    “三天”
    “你也太好心了。”
    “苏近开口……”
    “打算送什么?”
    “一对手表吧。”
    “那么,替我带一对钢笔去。”
    “一个人携那么多礼物,我怕海关不让我过去。”
    “到达;日金山才买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