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出多少倍,腰中玉带亦是十分名贵,与他衣上银色暗纹相映成辉,雪地中格外分明醒目。
    青衣人只看了他一眼,「罗天堡。」又顿了一下,续道:「介花弧。」
    这两声并非询问,只是单纯为了确定而已。
    那人面上淡薄笑意不变,走了过来,「能从方才在下出掌判断出武功路数,进而推断出在下身份,先生果非常人。」正是罗天堡堡主介花弧。
    那青衣人似乎略犹豫了一下,道:「多谢相助。」
    方才介花弧确实为二人解脱了血河车之困,但若他不出手,单这青衣人也可带着方玉平脱身。只是这青衣人性子分明,得了介花弧援手便是得了他援手,决无否认之理。
    介花弧道:「哪里,若我不出手,先生也自有退敌妙计。却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这个问题方玉平却也关心,方才一阵激斗,他亦是不及问这青衣人姓名,也道:「是啊,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青衣人看了一眼方玉平,缓缓道:「我叫谢苏。」
    「原来是谢先生。」方玉平点一点头,他其实并未听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但想自己经验尚浅,未听过也是寻常。介花弧却于一旁笑道:「哦,谢苏。先生如此见识武功,却为何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呢?」
    这句话问出来,加上介花弧特有一种高傲语气,竟隐隐有几分挑衅味道。
    谢苏眼神冷冷,也不答言。
    介花弧却也没有追问下去,转向一边的方玉平:「这一位,可是江南御剑门的方玉平方公子?」
    方玉平自然知道罗天堡大名,他父亲方天诚也不过与介花弧平辈论交,连忙行礼道:「正是,方玉平见过堡主。」
    介花弧面上笑容甚是和煦,「方公子不必客气。」又道:「那月天子已然逃走,此刻风雪甚大,夜色深重,不利追击。且他党羽又受了重伤,二人不会走远。我已命总管洛子宁派人把守四方要道,只待天明,再行追击,何况——」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方玉平一眼,「江南的几位门主也赶了过来,方公子还是先去见上一面为好。」
    【二】退敌(4)
    「什么?」方才面对月天子手下用剑高手、诡异毒药于生死关头泯然不惧的方家大公子哀叫一声。
    「我……我爹他来了?!」
    依然是方才的那家客栈,人却不是原来的人。其余闲杂客人已然离开,几个老者围坐火边,一眼望去均非寻常人物,正是御剑门门主方天诚和江南其他几个有名剑客。
    原来方玉平留书出走后不久便被其父发现,方天诚大怒之余,却也担心爱子。又兼月天子再度现身亦是江湖上一件大事,于是会同几个好友,一同来了西域,恰好在这里遇见了介花弧。
    两下相见,介花弧派出跟踪方玉平的随从也已归来。介花弧安顿下江南诸人,便带了洛子宁出城寻找,正逢上月天子出手。此刻洛子宁被他派出封锁四围道路,尚未归来。
    众人相聚,方天诚见爱子无恙,心中自然大喜,口中却责骂不休。方玉平缩缩脖子,「爹,你别骂了,要不是谢先生和介堡主搭救,我连命都没了,哪还能听你骂。」便将方才种种情由说了一遍,他毕竟年轻,又兼性子坦荡,连起初他向谢苏砍了一剑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并没有避讳。
    方天诚一面听,一面心中思索。他自是分得轻重之人,方玉平讲述之时,便不曾打断,直待他讲完,忙走到介花弧面前,连声谢过他一番救助之恩。介花弧也自谦逊了两句。
    谢苏独自坐在窗边,依旧是原来的位置。方才在为畹城外,方玉平一定要谢苏和他们同行,奇怪的是,谢苏并未坚拒,随着二人一同回了客栈。
    这时方天诚已回到自家座位,起身向谢苏方向,谢了几句。
    谢苏头也未抬,双手握着酒碗,微一颔首。
    方天诚碰了一个软钉子,他是老江湖,并未说什么,自坐下与众人商讨捉拿月天子一事,最后亦是赞成介花弧意见,待到天明,再行追击。
    大家商议既定,此时已是三更,介花弧手下已吩咐客栈备好房间,于是各自进房休息。
    介花弧走上楼梯,一抬眼却见谢苏依然孤零零坐在楼下窗边,面前一碗酒水,桌上一灯如豆,小小火焰光芒在他面上跳跃,衬着一双眸子便如琉璃一般,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脚步一顿,向楼下道:「谢先生夤夜饮酒赏雪,好番兴致。」
    谢苏一怔,抬眼看上去,一瞬间他的眼神彷佛恍惚了一下,方道:「不敢当。」
    介花弧道:「那么不打扰了,先生请自便。」说着径自上楼。
    谢苏原当他必有一番说话,却未想介花弧如此简捷,心中微觉诧异。他端起酒碗,忽闻楼梯又响,一抬首,却是方玉平走了下来,身上换了件瑞雪色箭袖中衣,愈发显得俊朗非凡,只面上神色,却颇有尴尬之意。
    谢苏放下酒碗,道:「你怎么不去歇息?」
    方玉平又走近了几步,吞吞吐吐地说:「呃……先生……这个……我是来向您赔罪的。」
    谢苏却有些惊讶,道:「赔罪,赔什么罪?」
    【二】退敌(5)
    方玉平一怔,只当谢苏还在介意,忙道:「谢先生,我那时当真不是有意砍你一剑,我只当你是那月天子……。」
    谢苏这时才想起来,笑了一笑,「那件事啊,我都忘了。」
    自方玉平识得谢苏以来,这是第一次见他展露笑容。以谢苏相貌而言,并不算得如何年轻,这一笑却颇有三分少年人的挥洒之意,一时间只觉十分亲切,虽然谢苏并未说其他什么话,他却霎时放下心来。
    他走到谢苏对面,问道:「谢先生,我坐下可以么?」
    谢苏道:「你坐下好了。」
    方玉平便坐下。
    坐了一会儿,他觉面前这盏油灯实是太过昏暗。又道:「谢先生,我去点些灯火好么?」
    谢苏道:「你去点好了。」
    方玉平便寻了蜡烛,点燃放在桌上。
    这时灯火明亮,他又道:「谢先生……。」
    谢苏真有点啼笑皆非,道:「你要做什么,直接去即可,不必问我。」
    方玉平道:「我……我饿了,哪里能找到吃的啊?」
    谢苏一怔,见方玉平正襟危坐,说了这句话却又努力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玉平苦了脸,「谢先生,别笑我啊。」却见谢苏这一笑与方才笑容又自不同,四周烛光摇曳,衬得他一身颇有冷肃之感的青衣亦是柔和了许多,心中不由一动,暗忖面前这位谢先生,年少时定是个清澈秀致到十分的人物。
    谢苏那边却不再笑了,回想一下,方玉平傍晚进客栈时并未用餐,之后又是雪地遇伏,一直没有吃上东西,他年纪尚轻,此时定是饿得紧了。便道:「你且等等。」起身离开。
    方玉平心中好奇,便坐在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谢苏端着一个木制托盘回来,尚未走近,便觉一阵饭菜香气袭来,方玉平咽了口口水,只觉又是饿了几分。
    谢苏放下托盘,里面放了一盘炒饭,一碗蛋花汤,还有两碟小菜,看上去颇为清淡可口。
    方玉平不由大喜,一双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紧紧盯着那托盘。
    谢苏怕他又问一句「谢先生我吃饭可以么?」连忙的先说了一句:「你吃饭吧。」
    方玉平也不再客气,抄起筷子大口吃起来。一面吃,一面含含糊糊地说:「这里的厨子实在了得,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谢苏叹口气:「你错了。」
    「第一,你觉得好吃是因为你饿了,而不是因为做饭的人手艺了得。第二,」他略停了一下,「这些东西不是厨子做的,是我做的。」
    方玉平一口蛋花汤几乎喷出来。
    吃完饭,方玉平流连着却不想走,一眼又看到谢苏手上那副灰色手套,心中又觉难过,开口便问:「谢先生,是那个卑鄙小人把您手伤成这样的?」
    这一句话其实颇为莽撞。方玉平一时未加思索,脱口而出。谢苏也不恼,平静道:「不是什么小人,和人比试,我输了。」
    这本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江湖中人尤其看重名誉,谢苏却似全不在意。
    方玉平大惊:「什么人,武功如此之高!」
    谢苏侧了头,一面思索一面道:「一共是四个人,一个是南疆的刀客,还有一个是来自东海明光岛……」
    「谢先生等等!」方玉平拦住他话语,「您是说,四个人围攻您一个?」
    谢苏点点头。
    方玉平怒道:「这些人怎如此不讲江湖信义,以多打少,岂是侠义道所为!」
    谢苏淡然道:「有何不可,他们胜了就是胜了,至于用何方式,却是不必计较。」
    方玉平用力摇摇头,他只觉这位「谢先生」,当真是处处都与他过去所见之人不同。虽觉他说的不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批驳。
    【三】揭牌(1)
    这个雪夜的经历,真比方大公子过去二十年的日子都要精彩得多,少年人初历江湖,不觉惊险只觉兴奋。他躺在床上,一会儿想到那潜伏雪下的用剑高手;一会儿想到神鬼莫测,却终未现身的月天子;一会儿又想到内力、掌法,声名均为当世一流的罗天堡堡主。只是思前想后,念头终又转回到那个一身清寒布衣,性子古怪的谢先生身上。
    「这位谢先生武功实在出众,他究竟是什么人呢?」方玉平自言自语了一句,他翻个身,不知不觉睡着了。
    落雪无声,暗沉沉压了一天一地。
    第二日凌晨大雪方停,方玉平起身甚早,见窗外天色昏暗,几颗星子隐隐闪烁,雪光晶明,心怀大为舒畅。
    他下得楼来,见谢苏依旧坐在昨夜位置,伸手烤着火。三四个伙计在他身后正忙着拾掇桌椅,排放热水热粥。炉里炭火融融,谢苏一张苍白面容微微泛出血色,不若昨夜那般憔悴。
    方玉平兴高采烈地叫道:「谢先生,早啊!」
    谢苏见得是他,点了点头。
    方玉平正要再说点什么,却听楼梯声响,罗天堡与江南诸人一并下楼,为首一人穿一件深黛色天水锦长衣,腰间青玉为饰,颇具威仪,正是介花弧。
    方玉平见父亲也在其中,便迎上去说话。谢苏却未起身,只收回了手,端正坐在窗下阴影里。
    众人简单用了早饭,便即出发。这些人中,只谢苏没有坐骑,他甫一出门,便有罗天堡一名侍卫为他牵过一匹马来。方玉平走在他身边,心想谢先生性子倨傲,若是拒绝,便把自己的马让给他。
    这匹马原也是介花弧坐骑之一,生得十分高大,毛色漆黑,目光炯炯有神,神俊非常。只是性子骠悍暴烈,寻常人难以接近。谢苏抬头看它一眼,眼中也现出赞赏神色。
    他走到那黑马面前,那马见是生人,不住打着响鼻,前蹄刨雪,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谢苏也不在意,左手一按马身,轻飘飘落在鞍上,毫无声息。
    那黑马也无防备,霎时一声嘶叫,便要发作,谢苏却抢先一步,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扬起左手,一鞭子又快又狠,当即挥下;同时右手用力一勒缰绳,不容得那黑马前进一步。
    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漂亮之极。谢苏那一马鞭恰是抽在那黑马要害之处,那黑马一声嘶叫叫到一半,硬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再动弹不得。
    介花弧手下尽有骑术高超之人,见得谢苏适才举动,不由齐齐叫了一声「好」!
    介花弧骑在为首一匹高大白马上,听得后面声音,回首看了一眼,面上带了一分笑意。
    这一行人马,在为畹城外方圆百里足足搜索了半月有余,来往道路早被洛子宁封锁,严密程度直是水泼不进。虽然如此,却是一无所获。
    月天子倒也罢了,他那侍从身中剧毒,又怎生逃脱?也有人想谢苏当日说银梭上有剧毒不过是一句大话,碍了御剑门面子没有当面问出,举止神色中亦有表露。bookbao8.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三】揭牌(2)
    方玉平这些日子却一直和谢苏一起。少年人初入江湖,谢苏是他第一个交往略深的人物,又是好奇又是向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