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突然这样?”见幽芷的脸色实在太差,沈太太高声唤福妈道:“福妈!快,快去请医生来!”
    福妈一甩手解开围裙忙点头应:“好的好的,这就去!”沈太太即刻又补充道:“等等!要唤中医,中医我最放心!”
    福妈边点着头边往外跑,转眼间就不见了。
    宋先生是位六旬的老医者了,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相当于沈家的家庭中医。不一会儿,宋先生便出现在沈清泽和楚幽芷的卧房内。
    沈广鸿、沈太太和沈清泽三人皆守在床周,如此阵势令宋先生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出了什么豁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躺下喝了些水,幽芷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于是伸出手臂静静地待侯宋先生给她号脉。谁知刚刚号了几秒钟便面色一顿,再往后更是双目一亮、喜上眉梢,兀地站起身来作揖道:“恭喜、恭喜啊!沈老先生,您沈家有后啦!”
    此语一出,众人皆怔,甚至连沈广鸿都愣了一瞬。
    下一秒,所有人都惊喜不已。沈广鸿大喜过望,之前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沈太太激动得双眼晶莹,沈清泽握着幽芷的手轻微颤抖,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转过头去看幽芷,却见她似乎还在状况之外,茫茫然喃喃道:“沈家有后?有后?那……莫不是……”
    “芷儿,你有喜了啊!”沈太太接过话来,神色飞舞,哪里还寻的着先前因为沈清泯和素心一事的不快?
    “我……我有喜了……”她仍旧带着一丝茫然地自言自语,但神情中的喜色跃然而上,带着不可置信抬首望向沈清泽:“清泽,我要做母亲了?那,你不是就要做父亲了?”沈清泽的激动与惊喜不在幽芷之下,但至少面子上要比她沉着冷静多了,握紧她的手,点点头。
    另一边,沈太太早已同宋先生攀谈起来。
    “三少奶奶的脉搏强劲有力,脉象正常,说明胎儿一切都健康。回头我开几张进补的方子,照着服用便是。”
    “那,幽芷她有喜多久了?”沈太太关切道。
    宋先生笑道:“令儿媳有孕在身已经七周多了,请太太放心,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有此保证,沈太太心中的石头彻底落地,喜色更浓,边吩咐福妈随宋先生去领药方边连声道谢:“宋先生,劳烦你了。往后,怕是还会继续劳烦啊!”“哪里哪里,能为沈家做事,是宋某的福气啊!”客客气气中,宋先生留下药方离开,回过神时沈太太已经坐到了幽芷床边。
    “芷儿啊,”沈太太执起她的手,喜笑颜开,“想吃什么吗?我吩咐福妈做去,要什么有什么!”幽芷刚想开口,沈太太却自己又接下去说了:“对了,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有身子的人可要特别注意才是。”
    一个“没”字才说出口,却听沈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啊……”
    “妈,”沈清泽有几许无奈,“您看您,一直只顾着自己说,有给幽芷回答的机会么!”
    幽芷满面娇羞笑容:“妈是太高兴了,是不是,妈?”
    沈太太“哎”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不是,沈家第一个孙儿,怎么不高兴?”
    然而话音落后,幽芷却因这背后的事实而黯住了。
    虽然有些犹豫,但看了一眼一旁似乎知道她即将说什么的沈清泽,幽芷还是启齿了:“妈,大哥同大嫂的事……”
    果真,这话一提沈太太的脸即刻沉下去,碍于幽芷现今有着身子而未曾多言语。既已开口,纵使见沈太太万般不悦,幽芷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妈,这件事暂且就先这样吧……”沈太太仍旧面色凝重,她咬咬唇,忽然间想到什么飞快道:“莫不然,会让这样的不快吓着宝宝的!”
    将还未成形出世孙儿搬出来当救兵,沈太太倒也被唬住了。
    静默了片刻,沈太太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点幽芷的鼻子道:“你呀你呀!好吧,看在你和我孙儿的面子上我同广鸿说说,暂且先放过书房里那两个!如此,你可以安心养胎了吧?”
    “真的?”幽芷笑逐颜开,摇晃着沈太太的胳膊软言软语:“妈,就知道你最好了……”沈太太佯装不理她,对站着的沈清泽正颜正色:“三儿,后头这么多月可要看好你媳妇!”
    然而话音未落,沈太太还是再次笑起来,看向幽芷的目光,那样慈爱。
    用过晚膳,已被当成沈家“家宝”供养的幽芷早早就让沈太太给劝回卧房休息,沈广鸿有事商量唤了清泽去书房,幽芷一人坐在床上翻着书。
    不多久,卧房门被人推开,进来见是素心。
    幽芷放下书微起身:“大嫂,你来啦。”
    素心忙快步上前顿住她:“你啊,如今身子不同以往,小心千万别动了胎气。”
    提起这话题,仿佛有魔力一般,幽芷的脸上慢慢腾起从没有过的光华,一种,似乎是独属于母性的光华,流淌得整个人都亮堂起来。
    她浅浅低首,微笑。
    再抬头时,素心眉宇间化不开的忧愁让她也怔了怔,几秒后迟迟疑疑道:“大嫂……你和大哥……究竟……”
    想问又不敢说的太明,怕惹到素心的伤心处。
    素心了然一笑,但笑中包含了太多愁绪,幽幽道:“其实,我同清泯一直都瞒着不敢说,这么多年来时常都惶惶然,生怕哪天会轰然爆开……终究,纸里包不住火,该来的还是来了……”
    拖得长长的叹息令幽芷也不禁蹙眉感同身受。
    “说这些做什么!”素心忽然面色一改淡淡笑起来,“孕妇可要心情好才是,我们的事你就别忧心了,总归会有法子的。”
    幽芷点点头:“大嫂,别太担心了,你也得仔细身体。”
    说话间,沈清泽已经从书房出来,进了卧房。
    素心回头看了一眼沈清泽,随后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早些休息。”如此话别之后,素心便离开了。
    掀开被子一角也坐上床,沈清泽伸出手臂,幽芷自自然然就枕靠过来。呼吸着满是他气息的空气,那样温暖和安心。
    “芷儿,你看,”他把玩着她的手指,细细白白,“那个送子菩萨果真很灵,多亏我后来买回来了。”
    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不用猜幽芷都晓得一定是揶揄的,于是胳膊肘用力顶他的腰:“你还提!”
    沈清泽却是看的到幽芷表情的,颊飞红霞,微垂的眼睑顾盼生姿,不禁继续故意道:“我就提,你奈我何?送子菩萨送子菩萨……”
    “你!”
    幽芷微恼,一转头捂住他的口,哪料下一秒就被他轻轻巧巧握住别开,张口就要继续揶揄,幽芷当然不肯。争争斗斗、吵吵闹闹中,最后都笑跌到床中央,衣衫早已乱了,彼此却还不肯放手。
    她面颊如桃,眼波流涟,唇边绽开的笑容轻柔而微俏。
    他眉梢带笑,一向清冽的眸子此刻却是那样温暖,带着一丝孩子般的任性。
    她忍俊不禁:“你……你怎么这样赖皮!”
    他英气挑眉:“口说无凭,哪知眼睛看到我赖皮了?”
    手臂用力一带,下一瞬她已被他圈在怀中,安安稳稳地坐好,温热的大掌抚着她的额发。
    她垂眉抿唇轻笑,顺势将头靠在他颈间,故意让呼吸喷洒到他。她晓得他最怕她这样,欲痒不痒的小小骚扰。
    果然,他抚着她额发的手弯起轻轻赏了她一个“毛栗子”,但口气仍旧是宠溺的:“还说我,分明你也赖皮!”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越来越平缓,他轻声开口道:“芷儿,为我生一个女儿好不好?”
    “好。”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
    “和你一样蕙质兰心的女儿,好不好?”
    “好。”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那,将来同我一起欺负你好不好?”他屏息。
    大概过了一两秒,她的声音已经含混不清:“嗯……”
    沈清泽暗自好笑,想必她一定快要睡着了,不然断不会傻到回答一个“嗯”字。
    夏天的衣服原本就不多,沈清泽小心翼翼地帮她脱去罩着的薄外衣,熄了灯,抱着她同枕躺下。
    仲夏夜,蝉早已停息了烦躁。
    似乎有花的芬芳暗香浮动。
    梦不醉人,人自醉。
    .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农历八月,桂花飘香,天高气爽。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锦华官邸里也是一派欢闹气氛。
    却说福妈这头。
    自从晓得大少奶奶并未有喜、且自己无意间戳穿了大少同大少奶奶之间的秘密让他们难做之后,福妈心里一直觉得愧疚,左右觉得自己对不住大少和大少奶奶,甚至寻思着想要辞职。
    倒是素心先觉察了福妈的心思,一直宽慰开导福妈,劝她不必放在心上,纸里包不住火,她的事早晚会被家里头晓得。这么开导了好几天,福妈心里头才稍微好过了点。于是说想回家休息几天再来,也好趁机问问乡下有没有什么滋补身子的偏方。
    福妈回去后,福妈的女儿招弟来代替做几天工。招弟今年年方二九,正是花季灿烂的时候,梳着两条顺溜乌黑的麻花辫,健壮的身体干活儿干得极有劲,黝黑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幽芷对招弟也很是喜欢,直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平日里时常嘘寒问暖。
    礼拜五的大清早幽兰就来锦华官邸将自己的妹妹接走了。楚家打晓得幽芷怀着身孕之后个个都极为高兴,打心眼儿里为幽芷欢喜。这不,楚卓良思念二女儿得紧,大女儿便体贴地让父亲一尝心愿。
    只可惜,自从怀孕以来幽芷变得特别依赖沈清泽,若是能每分每秒都窝在他怀里怕是最好。因此,礼拜五刚刚在娘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忍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去找沈清泽。家里头拗不过她,只得差幽兰再送她回锦华官邸。一路上幽兰刀子嘴豆腐心,不停地数落幽芷,话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向着丈夫就不要姊姊了”云云,幽芷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反而喜笑颜开,最后让幽兰也哭笑不得。
    回到官邸是七点钟的光景,家里头除了厨娘正在忙碌其他也没别的什么动静。幽芷迫不及待地向二楼她和沈清泽的卧房奔去,一心挂念着那个让她竟连娘家都呆不住了的人。
    只是——只是纵有千万种想象,她从没想到过自己竟会看到如此意料之外、如同五雷轰顶的一幕——
    沈清泽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白衬衫的领口纽扣连打开了四枚;而床的另一头,睡着的竟是一个女子、竟然是招弟!
    刹那间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轰炸得幽芷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又一下子都冲到了头顶!有一只锐利的爪子在她的胸口狠狠一抓,鲜血淋淋,顿时痛得她连气都喘不过般的窒息!
    盼望回来、盼望见到沈清泽的欢愉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幽芷就这么呆愣了好久才从不敢置信的错愕中回过神来。下一秒,素来都是宁做鸵鸟的她踉踉跄跄地后退,一步一步地后退,她想逃离这个地方!一不小心,脚踝碰到了旁边的椅子,“吱”的一声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沈清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因为椅子的声音而被吵醒。张眼便看到幽芷仓皇落跑的身影,他一愣,正欲唤著她,就在下一秒发现了不对劲:招弟,她何时竟躺在了自己旁边?!
    幽芷跌跌撞撞地走到这个周边小镇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
    血色残阳斜挂在天空的西边,夕阳周围的一圈暗色云都镀上了一层金橙色,如同斑斑锈迹,闪耀着孤独岁月逝去的光辉。
    幽芷抬起头看向天空,寻找暮色四合中的远路云、一朵朵渐渐被染上墨色的浮云。其实,幽芷在很小的时候十分喜欢抬头看天空,特别是在黄昏的时候注视那些远路云。
    她记得有时候黄昏是粉红色,一开始是淡淡的粉,就像婴儿新生的肌肤一般,天边的云便也开始有了透明度。再过一会儿,天色暗下来,粉红也更加清晰,那些丝丝缕缕的浮云于是变成一条条粉红的带子,映衬背后落日的晕黄。再到最后,天空墨漆色,只剩下小块苍穹映着昏黄的浮云,粉红色早已褪尽,留下一圈色泽有些暗的金边。
    她还记得,有次经过一条青石板路的小巷,路灯早已点亮守候,天空还留有一些光亮。云朵丝缕地垂挂在天边,样子已经模糊不清,她仰起头眯眼笑,一边靠在沈清泽的肩上——
    沈、沈清泽……
    混沌了一整天的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