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过匈奴舞蹈,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专心地欣赏这别具一格的新鲜玩意。
    一曲舞毕,桑南面色不变。左贤王冲着赵承一笑,暧昧地说道:“陛下觉得桑南如何?”
    赵承居于正位,纪太后就坐在他右首的席位上。听到这话,她不动声色地往这边扫了一眼。
    赵承皱了皱眉,含糊地回答道:“还不错。”
    夷渠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这美姬赠与陛下如何?”
    赵承可一点都不想把一个不知道是不是奸细的匈奴女人放在自己身边,于是他摇头婉拒了左贤王的“好意”。夷渠却故意板起了脸。他对赵承说道:“我们匈奴人对尊敬的友人一定要慷慨,他看中的即使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他。怎么,难道陛下看不起夷渠,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赵承抽了抽嘴角:“左贤王误会了。只是我们汉人有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朕又怎么好留下左贤王的心头好?”
    桑南的脸色突然变了。
    夷渠好像听不懂似的,执拗地问道:“那是桑南不够美吗?”
    赵承:“不是……”
    无论夷渠怎么说,赵承都咬死了不松口,最后夷渠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点点头道:“如此我便明白了,陛下没有看中她。”
    然后他突然对着桑南高声喝道:“我留你何用!”
    桑南面色惨白,眼睛一下失去了光彩。她咬着下唇,会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向大殿的柱子上撞去。
    这变故只在一瞬间,令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尤其是那位新封的公主,把唇角咬得流了血还不自知。
    好在殿内侍卫反应机敏,在关键时刻拦下了桑南,才没有闹出血溅当场的惨剧。而夷渠则大步走向她,毫不怜惜地一巴掌下去把她得脸都打得肿了起来:“混账!自尽你也给我回去悄悄死,还嫌我不够丢人吗!”说完他好像还不解气,又把脚抬了起来。
    “够了!”夷渠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愤怒却无比动听的声音。
    夷渠鬼使神差地听从了那个声音。他循着那声音微微侧身,只见他身侧丈许处站了一名像月亮一样柔和美丽的贵妇人。
    一瞬间,心高气傲的左贤王没来由地自惭形秽了起来。
    只见乐陵公主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席位来到他的身后。她比他矮了一个头,却不妨碍她矜贵而高高在上地说道:“我很喜欢她。左贤王既然不要她,便送给我当侍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宝剑佳人玉酒觞
    乐陵公主是先帝百般宠爱的长女,真正的掌上明珠,整个未央宫中除了皇后,没有一个人胆敢违拗于她。她虽然温柔知礼,骨子里却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可一世。
    高傲、骄矜、说一不二,这才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隐于和柔之下的本性。
    “她叫桑南是吧?我很喜欢她。左贤王既然不要了,便把她送给我当侍女吧。”乐陵公主皱着眉,丝毫不肯掩饰她对左贤王的厌恶。
    “好。”夷渠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公主,那目光舍不得挪开片刻。
    似乎没有想到这暴虐的匈奴人会这么好说话,乐陵公主愣了片刻。可那眼神让乐陵公主觉得十分不舒服,她甚至失礼地剜了夷渠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可夷渠却被她那一眼看得魂都要酥了。
    赵承看见这个蛮人盯着自己阿姊的样子,心中大怒,眼神立刻便冷了三分。不过夷渠在接下来的整场宴会上都有点失魂落魄,再也没给他添任何麻烦。
    接下来,宴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仪式进行完毕后,宫廷蓄养的乐工舞伎便鱼贯而入,乐声一起,舞者就位。觥筹交错间,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酒过三巡,有人和着讴者的歌声击缶,有人则干脆离开席位跳起了舞。一时间笑语欢声,热闹非常,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赵徽君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场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到晚间才结束。赵承喝得微醺,可也没忘先亲自把太后扶上辇车。而纪太后则细心地叮嘱了皇帝几句才上车,一派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今日依然是纪桓值宿,他坐在一眼看不见的末位,倒是没喝几杯酒。赵承的车刚到温室殿,纪桓便抢先下车,然后把赵承扶了出来。
    赵承一进殿门还没等坐稳,便在纪桓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见缝插针地踹翻了一只案几。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匈奴人粗鲁无礼,果然不错!他们的左贤王,比长安城里的一个市井小民还不如!哼,和亲?朕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
    纪桓赶紧把闹人的皇帝陛下往空旷处引去,马上就要给匈奴人送钱了,这当口能省一笔是一笔。他好言安抚道:“好,咱们打回去。”
    “打回去?”赵承有些迟钝地重复了一次,然后重重点了一下头,“对,朕不仅要打回去,还要剜了那个夷渠的眼睛!”
    纪桓哭笑不得,语气略带责备:“陛下。”
    赵承好像没有听见,他愤怒地说道:“他竟敢觊觎朕的阿姊!”
    赵承喝了醒酒汤后清醒了不少,夜已经深了,他却扯着纪桓说话不肯睡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纪桓迁怒道:“你还送了他不少宝物,是吧!”
    纪桓心中暗自叫苦,心想这可真是殃及池鱼了。他哄劝道:“臣那是行贿,绝对没有与他结交的意思。”
    赵承哼了一声:“那可都是文成侯辛苦挣下的家业,你这个败家子……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把你们家底败光以后露宿街头。”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给出去多少东西?回头我找人算算,给你补回去!”
    纪桓赶忙扶住他,哭笑不得地说道:“那才多少东西?哪里就至于露宿街头了?”
    赵承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欧冶子大师的鱼肠剑,没什么东西?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贞阳侯府的房子早晚都得叫你卖了!”赵承越说越心疼,最后哀叫道:“那可是鱼肠剑啊!你就给了那么个莽夫!”
    “臣家里还有,还有!”见赵承脸上全是“不信”两个字,纪桓赶紧保证道:“真的,阿翁早年得到过一把‘微刃’,也是出自欧冶子之手,比鱼肠更好,那是臣留给陛下的。”
    最后一句纯属胡扯,可赵承怎么听怎么受用。他立刻就把一切不满都抛诸脑后了,饶有兴味地追问道:“真的?”
    纪桓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下回臣就带过来。”
    次日纪桓休沐,晚间回到未央宫时,果然带来了那把“微刃”。他献宝似的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条木盒,呈给了赵承。
    赵承早把昨日酒后戏言忘得干干净净了,见纪桓竟然送他东西,不禁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而后他警惕了起来:“卿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纪桓:“……”
    这时赵承已经打开了那只盒子,里面的东西令他面色大变:那正是前世他们交换的信物,最后纪桓用来自尽的那把匕首!
    纪桓略微有些疑惑,他试探地问道:“臣昨日说要把家里珍藏的宝剑献给陛下,陛下不记得了?”
    赵承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戏言而已,长卿怎么当真了?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纪桓腹诽也不知道是谁嫌自己给人家送礼送重了,这回不堵上他的嘴下回指不定要怎么闹呢。于是纪桓也坚持道:“宝剑配英雄嘛,这剑放臣家里也是落灰,送给陛下手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无论赵承怎么坚持不收,纪桓都比他更坚持要送。最后赵承无法,只得收下了这烫手的山芋,但他决定回去以后立刻锁起来,而且永远都不要拿出来用。
    宴会后的第三天,是天子同匈奴使者正式谈判的日子。
    虽然大周比较富有,赵承对纪桓应下的数目也并非不能承受,不过对于身边的狼,自然是少喂一点算一点。
    因此赵承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准备再来一场讨价还价的口水战。
    哪知,左贤王居然变得十分好说话了。
    “大单于派我出使贵国,主要是为了替他带回尊贵的阏氏。相比之下,钱财与粮食都没有那么重要。”夷渠如是说道。
    赵承十分惊奇,他打了一晚上的腹稿居然一个字都没用,这匈奴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是金钱如粪土了?
    不过如此正好,赵承打算直接宣读旨意,然后把芷阳公主的嫁妆准备好,再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位左贤王一顿,就能送瘟神了。他如意算盘打得正开心,夷渠接下来得话却让他勃然大怒。
    夷渠说:“大单于求娶乐陵公主。”
    此语一出,赵承直接没反应过来,而群臣也都被他惊得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那什么微刃是我瞎编的,别信!
    ☆、边关永定系红妆
    左贤王夷渠公然在大殿上对赵承求娶乐陵公主,并且理所当然地毫无惧色。
    和亲已经持续了百余年,可大周嫁的全是宗室女,且以父兄犯过大罪的居多。至于真公主,那是一位都没有送过的。
    无论她们的生母出身多么低贱。
    可是现在,却有个匈奴人胆敢站在天子面前,向他求娶他的大姊。先帝元后的长女,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岂是小小单于可以觊觎的?
    “痴心妄想!”赵承当场拍案而起,连脸面都懒得留了。他在位时大周何等强盛,别说左贤王,就是匈奴的大单于也要向他俯首称臣!
    然而夷渠毫无惧色,在他眼里,这明堂之上的天子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而已。他宽宥地笑了笑道:“陛下莫恼。我听说乐陵公主寡居多年,岂不刚好配我们的鳏夫单于?”
    赵承被这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强压了许久火气,才阴沉地说道:“左贤王不必说了,和亲公主向来由我国自行考量决定。”
    夷渠眼露精光:“就算为了兵临城下的匈奴勇士破例一次也不行吗?”
    此语一出,不仅赵承勃然大怒,连脾气稍稍温和的纪桓都皱了皱眉。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赵承冷笑道:“兵临城下?善!卿自可以试试看,看我大周是否果真无一战之力!朕一心以和为贵,贵国倒以为大周软弱可欺么!”
    后来赵承当场拂袖而去,于是左贤王在大周的第一场和谈以不欢而散告终。
    “蛮夷!匪徒!硕鼠!”温室殿再一次遭了秧,纪桓进来的时候,差点被一只滚滚而来的博山炉绊倒。
    “陛下息怒。”纪桓劝道。可他自己也很生气,实在说不出什么更能让人宽心的话来了。
    赵承总算还肯给纪桓三分薄面,闻言把正准备往地上摔的错金宫灯放了回去。他气鼓鼓地坐在一旁,满脸写着“我不高兴赶紧来顺毛”。
    纪桓叹了口气,在赵承下首的席上坐下,叹道:“夷渠猖狂,倚仗的是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的匈奴骑兵。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我们实力不济,只能以理服人。”
    赵承听了这话,心情变得好了点,他忍不住看了纪桓一眼,点头称是:“不错,假以时日大周骑兵必然在朕手里恢复昔日荣光,到那时,朕的骑兵便是道理!”
    纪桓点头称是:“正是如此!”而后他忍不住笑了:“到那时,陛下身边大概就会有些腐儒整日劝谏您,不能失了泱泱大国的风度了。”
    君臣二人趴在温室殿看了一个时辰疆域图,脑中诱人的蓝图描绘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赵承翻身坐起,沮丧地说道:“可惜,明天还得跟那个夷渠讲道理——他又听不懂。”
    第二天,赵承果然拿出大国君主的架势,春风细雨般温和地跟夷渠谈了一天,让群臣几乎以为这天子要同这匈奴人称兄道弟了。美中不足的是这位左贤王铁了心要为他们的单于求娶乐陵公主,即使赵承把公主陪嫁加了三成他都不为所动。一来二去,这事便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终于惊动了长乐宫。
    跟夷渠唇枪舌战整整三天的赵承气得嘴里起了两个大泡,唇角也肿了。他简直要被这油盐不进的左贤王气死了。温室殿中,他屏退所有使者,气哼哼地怒骂道:“不识抬举!”
    纪桓叹了口气,这左贤王可当真是块难啃的骨头,简直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正欲说什么,就见郑安匆匆走了进来,对赵承说道:“东宫来人了,请陛下过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