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地左顾右盼,便听得外面驾车的姚路朗声笑道:“公子醒了?咱们这回行程顺利,这会出了长安已有将近一千里了!”
    纪桓:“……”他看向赵承的目光有了浓浓的责备。
    一千里,纪桓头疼地算了算,基本上是没法再回去了。他叹了口气,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他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至于以后的事,他拼命护住他就是了。
    昏睡久了突然醒来的感觉并不舒服,因此没过多久,纪桓便又睡了过去。
    这之后姚路赶车但是稳了不少,纪桓在车里也居然没再被颠醒。赵承忍不住想,这姚路一定是故意的,他刚才根本不必把车赶成那样!纪桓这一觉一直睡到傍晚,姚路将车停在驿馆门口,粗声吆喝道:“主人,到了!”
    赵承:“……”这个人突然把自己装成一个真车夫究竟是为了什么?
    纪桓从车里出来时尤自不清醒,他几乎闭着眼睛摸到房间,倒头继续睡去。赵承不禁疑惑地看向姚路:“你没有又对他做什么手脚吧?”
    姚路耸耸肩:“没有啊。”
    赵承:“那他怎么会这么贪睡?”
    姚路一挑眉:“可能是有娠了吧。”
    赵承:“……”
    他懒得再理“车夫”,气呼呼地朝里面走去,赶得及的话说不定还能吃顿饱饭。可是走了没两步他又停了下来,疑惑地看了姚路一眼,问道:“咱们现在离长安有多远?”
    姚路漫不经心地说道:“千里左右吧,公子放心,不会耽误行程的。”
    赵承:“……那你刚才为什么骗他?”
    姚路耸耸肩:“说得远一点,好让纪公子别动回程的念头,臣是为了陛下好。”
    赵承:“……可是他一旦清醒过来马上会发现的。”
    姚路:“但是等他发现了,咱们的确也出去一千里了,他也不可能再要回去了。”
    赵承:“……”他说得好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中山固郡卢奴墙
    一路之上纪桓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架不住赵承脸皮厚。他就像看不见似的,一个劲地拉着纪桓胡说八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纪桓可没那么兴奋,卢奴已经不远了,赵舜之心昭昭,一旦被赵舜发现了踪迹,还不知道那人会怎么样呢。他便是不明白,要收集证据谁来不是来,赵承干嘛非要亲自涉险呢?
    赵承却没法对人言明,此番他坚持亲赴中山,一是为了纪桓的安全,二是为了另一个人。
    苏成昭,当世名士,有安邦定国之才,曾是赵承最信任的臣子和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他家住中山卢奴,家资不菲,自幼游学,如果一切都没有出错,那么他将会在几年后前往长安,毛遂自荐,成就一番事业。但是在接二连三的意外出现后,赵承开始有那么一点不确定了;如果这个人没去长安倒也罢了,但若是被赵舜得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姚路大概认为纪桓的冷淡已经是对赵承最好的惩罚,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恢复了正常——做多说少,沉默寡言。虽然对着一个少言寡语的姚路和一个爱答不理的纪桓非常寂寞,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赵承依然感激姚路没有落井下石。
    临近卢奴城时,姚路非得坚持在城外住上一晚。
    赵承皱了皱眉眉头,以为他是累了,并没多想。毕竟明天趁着人最多的时候混进城去更不容易被发现,于是赵承便又十分随和地住了一晚破逆旅。
    ……可是这乔装是怎么回事?
    这间逆旅很大,但是房间意外地很破。三人要了一间屋就不说了,可姚路关好门便迫不及待地翻出件华贵但是土气的衣服,着实让赵承吃了一惊。赵承嫌弃地碰了碰那两件衣服,发现居然还有一件是女装!
    “这是什么东西?”赵承抽着嘴角问道。
    姚路面带笑意:“明日陛下与贞阳侯需扮作一对衣锦还乡的老夫妇,由你们的儿子——由臣勉为其难假扮一下——带入卢奴城,这样比较不容易引起怀疑。”
    赵承:“……不能是年轻夫妻吗?然后你当车夫。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衣服、这衣服……”
    纪桓凉凉地说道:“重点是,这不是衣锦还乡,大概是眼睛瞎了。”他连看都不肯再看一眼:“谁会穿这么丑的衣服啊?”
    姚路:“是吗?我觉得这衣服很华丽啊。陛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毕竟有许多衣服是平民不能穿的,这已经是臣挑到的最好看的了。”
    纪桓看了他一眼,十分怀疑这个“最好看”的可信度——哪怕是寻常一块玄色素色的料子,都比这东西强吧!
    姚路耸耸肩:“陛下,您和贞阳侯都太显眼了,咱们肯定不能这么进卢奴城。况且咱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纪桓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些道理——尽管他根本不想穿这么丑的衣服,尤其是在得知姚路会将他易容成老妪后。
    次日一早。
    “……公远,这不是咱们的车。”赵承好心提醒道。
    哪知姚路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莫要声张,咱们的车被人做了记号,还得借人家这车摆脱那些探子呢。”
    卢奴城外车水马龙,一架不起眼的小车混迹其中。卢奴作为中山国都,排查异常严谨。穿着布袍的驾车人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但还是被守门的士兵拦下要求出示文书符传等物。
    姚路没半点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锦囊,小心掏出里面的东西递给士兵。虽然姚路可以造出如假包换的文书,但是这一封确是真的——虽然上面那两个名字赵阿罴和纪高粱是他伪造的。
    士兵例行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他正要挥手放行,却突然被他的同伴拦下了。
    “你看,这小车里头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恐怕有诈。”
    士兵闻言,毫不犹豫地对姚路道:“打开车门,让我们看看。”
    姚路一脸为难:“我母亲身体不适,最忌见风,您能不能稍微通融通融?”说着还悄悄地塞了块金子在那士兵手里。
    这下士兵倒是不说话了,他跟他的同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将这车放了行。
    进了城,赵承立刻问道:“公远,你叫我拿着个破铜镜对着太阳干什么?”
    姚路波澜不惊地答道:“为了试探一下卢奴的管制是不是真的这么严。现在看来似乎还好,许多东西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赵承:“……那他要是非要打开车门呢?”
    姚路翻了个白眼:“开就开呗,做人丈夫的拿个镜子怎么了?张敞画眉,闺房之乐,他管恁多作甚?”
    姚路虽然品位忒俗,但是办事却是十分靠得住。进了卢奴城后,他清晨熟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口很窄,只容这小车将将通过,但里面却别有洞天,越行越宽。姚路将车停在一座院落旁,冲着车里的两人招呼道:“陛下,咱们到家了。”
    赵承心道他居然还有个家,边想边推开了车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不起眼的院落,说不上有多精致,但是看起来安静舒适。赵承先在院门前挑剔地打量了一番,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姚路在他身后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
    那就是个很普通的住宅,只不过院子里的花木比别人家多些。不一会,几个少年出现在院中,对姚路施了个礼。
    姚路也不说话,一双手上下翻飞地比划了一通,那些少年便各自领命而去了。
    赵承目瞪口呆:“……你家仆人怎么都不说话?”
    姚路:“他们都是早些年臣收养的,因为身有残疾而被遗弃。”
    赵承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并不相信他是这样的善人。姚路翻了个白眼:“陛下,臣一心向善,从不杀生。”
    纪桓:“先生高义。”
    赵承:“……”
    姚路见赵承一脸的一言难尽,心中大概十分畅快。他朗声笑道:“今日臣已令人备下盛宴,陛下安坐,片刻便好。”
    赵承这一路上不说风餐露宿可也差不多了。也不知这姚路是有心还是无意,他们落脚的驿站逆旅必是食宿俱差的。赵承憋了一肚子的气正要伺机发作,可一见纪桓听见“盛宴”二字后一脸的垂涎欲滴,只得又生生憋了回去。
    ……这姚路简直将他的心思软肋都摸了个一清二楚,该不会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成精变的吧。
    吃饱喝足后,赵承的心情已平复了不少。姚路给他和纪桓安排的房间仅有一墙之隔,而他自己则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既不会打扰他们,又能在紧急时刻及时赶到。他安排好了一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臣是个粗人,能做的都做了。往后的事情全凭陛下决断,有事知会臣一声便是。”
    虽然皮糙嘴贱还藏了一肚子坏水,但该干的事保证做得妥妥贴贴,不该问的多一句都不说,这姚路端的是省心又好用。纪桓赞道:“姚先生很有本事,陛下慧眼。”
    赵承仰躺在榻上,随口道:“关键时刻还算靠得住吧。”
    “不不,臣说的不是这个。”纪桓连连摆手。他拉着赵承的手来到窗边,“陛下请看。”
    赵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望去,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疑惑地看向纪桓。
    纪桓兴奋地解释道:“陛下请看。这院子里一石一木都是有讲究的,连着那边的池塘和咱们住的这座楼,便是个简单的八卦阵。臣算过了,咱们这地方是生门,姚先生住的则是阵眼。”
    他没听过这些,也觉得新鲜,便顺着问道:“那有什么用么?”
    纪桓点点头:“具体臣也说不好。应该是姚先生在危急之时启动阵法,咱们可以从生门逃走,而闯入之人则不然。唔,这种简单的阵法应该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困他们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赵承心想我家先生就是博闻强识,奇门遁甲之术绝少有人精通,他竟也懂得。赵承抱住纪桓的手臂笑道:“先生怎么从没给我讲过这些?”
    纪桓摇了摇头:“臣也是最近才学了些皮毛。阴阳家典籍大多失落,等闲无从得知。只不过孟兄恰好精通此道,我才得以窥探一二。”
    赵承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你是什么时候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纪桓:“……”长这么大了喜怒无常的毛病也改不了,变脸比女人还快!
    赵承也觉得自己反应太过了,便哼了一声带了过去:“算了,不说这个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的忙呢。对了长卿,你说什么地方鱼龙混杂,比较适合打探消息呢?”
    姚路次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安排赵承二人的食宿,其余一概不问。赵承也不麻烦他,安安心心地在房里待了一白天,对纪桓说的那个“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八卦阵的部分是我编的,千万别信……真实的阵法很牛,但一定不是玄幻的~
    ☆、来世若得不为王
    “……卿说的就是这里?!”待赵承来到那个地方后,真是震惊得连生气都忘了。
    “是啊,”纪桓满意地点了点头:“臣打听过了,这是卢奴城里最大的伎馆,三教九流无不出没。唔,应该还不错,连名字都跟长安的那一家一样。”
    说罢,纪桓转身走了进去,赵承赶紧如临大敌地紧紧跟上。
    纪桓今日穿了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除了根温润的玉簪,几乎没有佩戴任何饰物。然而他依然看起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尤其是他大方地往一个漂亮的舞姬手里塞了一块金饼后,几乎所有空闲的乐师舞女都拥了上来。
    赵承:“……”
    他赶紧紧跟在纪桓身后,一步也不敢远离,可还是不能阻止伸向他的纪桓的咸猪手们。赵承终于忍无可忍,在推开一名企图往纪桓身上靠的乐师后,毫无风度地对他怒目而视。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那乐师委屈地看向纪桓。
    纪桓干笑了两声:“家里的弟弟,带出来长长见识,还不习惯呢。”说罢他把赵承拉到一边:“陛下忍一忍,您若是不喜欢,臣便不让他们碰你。”
    赵承真想说我是不喜欢他们碰你!可看着纪桓殷殷期盼的脸,他又有点不落忍。最终赵承牙疼地摆了摆手,随他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