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笑笑而已,招谁惹谁了?非要哭了你才满意吗?”她口齿不清地嘟囔。
    柳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在跟自己闹别扭。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道,尴尬地伸手替她抹去泪水。眼见嘴唇上的血流的厉害,想擦又怕手底下没分寸,便掏出汗巾递过去:“嘴上的血擦一擦,我再帮你上次药。”
    柳思妤微怔。又抹眼泪又抹药的,原来眼泪这种东西,对付五叔也有效么?早知道以前就拿出来用了。于是刻意再抽抽两声,得寸进尺道:“上药有什么用,现在小伤口都被扯成了大伤口,若是留下疤嫁不出去,五叔你说怎么办?”
    “你想五叔怎么办?”这么点伤就留下疤痕那才叫怪了,柳籍腹诽,嘴上倒没说出来,反而破天荒地顺着问。
    你把我娶了呗——咳,此句只限想象。
    柳思妤沉默半晌,别别扭扭道:“你自己想,反正就是得负责。”天晓得她挣扎了多久,才把那句话给咽下去啊!
    柳籍无奈应了声“好”,哪里知道她心中的小九九,只想着尽快把这个麻烦精给哄高兴了,最起码不能让她再哭下去,否则心里头总感觉怪怪的。
    几滴眼泪骗回来一个承诺,柳思妤自觉今日赚大发了。亲亲密密抹完药后,便滚回房里美美睡了一觉,直到傍晚时分才被饿醒。她起身在屋内搜寻了一遍,除了茶水竟什么吃的都没有,不由抱怨啸风堡小气,堂堂武林第一堡,连最普通的点心都不给准备。
    突然,屋外传进一阵笛声,杂乱无章堪比噪音。
    这是谁那么有“闲情逸致”,天还没黑就开始吓人?亏得她睡醒了,否则非得做恶梦不可。柳思妤忍不住推开窗,只见庭院中一人正在吹笛,金冠玉带,颇为潇洒。若单看这景象,绝对的完美无缺,只可惜那笛音破坏了所有美感,让人看着简直成了个笑话。
    “辞表哥,我求你别吹了行不行?”对面一扇门被人打开,郑怜云从屋内冲了出来,一把夺下卞辞手中玉笛。
    “表妹别闹,我正练着呢。”卞辞说着,瞥见探在窗外的那个脑袋,笑道,“你看看,都打扰柳姑娘听笛了。本公子学东西奇快,要不了几日绝对练得出神入化。现在有的听就快听,免得以后求我我都未必乐意吹了。”
    郑怜云斜睨着他道:“思妤妹妹别听他的,都练了快一年了,你看哪里有半点长进?”
    柳思妤窘然,从蒙光城到啸风堡这一路上,她与卞辞或多或少说过些话,勉强还算熟悉,怎么就没发现他还有这么个嗜好?正想间,听闻隔壁房门有些动静,扭头看去,果然是柳籍开了门倚在那里。
    “五叔,你也醒啦?”她把身子更加往外探了探,伸出手臂跟他打招呼。
    “我没睡。”柳籍回道,顺便看了看她的眼睛,见没有红肿的迹象这才安心。目光下滑,落在嘴唇上,不禁皱眉,怎么觉得那伤口较之前更严重了?
    张口欲言,却见走廊拐角处出现一个身影,看上去应是啸风堡的下人。那人走近,同他们分别点头笑了笑,恭敬道:“堡主邀几位到霁月阁小聚。”
    ☆、第八章
    柳思妤头一回被这等重量级的人物接见,心头难免紧张,遂伸手勾勾柳籍的手指,低声问:“五叔,听说武林盟主是个很严肃的人,是不是真的?”
    言毕,见柳籍没出声,反而目光放空,便知他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过了半晌,他才若有所思地开口:“古板,寡言,很麻烦。”
    此言刚出口,前面带路的下人明显身形一顿,而后恢复常态继续往前走。柳思妤几乎能想象出那人此刻的表情,忍不住从鼻子里嗤笑出一声来。五叔虽然没有恶意,但说话总是不好听,这几个词说不准已经是他斟酌后的结果了。对此她早已司空见惯,只是生人听了定会感到不舒服。
    七拐八弯地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终于出现一座庭院。只见有人早已立于院外,状似等候。
    “顾世伯!”卞辞喜道,“怎劳您亲自到外头等我们。”
    此人正是顾尧。他看了卞辞一眼,微微露出笑意,眼神中透出一丝慈爱之色。随后朝其他几人点头示意,伸手往内引去:“小女之事顾某已经听说,实感惭愧。故而特设宴席,一来为此事道歉,二来也要谢谢几位的帮忙。”
    进入庭院,宴席就露天设在院子里。顾齐谦和苏桓正坐着交谈,见到人进来,先后停下话头。顾齐谦的目光不自觉在柳思妤脸上多停留了片刻,待被对方发现,才朝她笑了笑随即撤开视线。
    柳思妤对此没太在意,反而柳籍多看了顾齐谦两眼,一丝不悦从心头闪过,还没等他发现就已经消散于无形了。他伸手拉过柳思妤准备入座,留给他们的食案却正好在顾、苏二人对面。柳籍虽担心侄女对着顾齐谦又会尴尬,但见到大家都已落座,也只得无奈地拉着她坐下。
    “今日小女纵马上山,让诸位受惊,顾某在此先自罚一杯。”刚坐下不久,顾尧举起酒杯与大家示意一番,然后仰头饮尽。
    “五叔,你帮我把皮剥了。”就在众人纷纷举杯响应之时,却听闻一个细小的声音。只只酒杯停滞在半空中,气氛一时间变得古怪起来。
    柳思妤意识到自己说话大声了些,低下头去装鸵鸟。柳籍望着碗中的鸡块,镇定自若地将鸡皮挑下来吃掉,再将肉块夹回她碗中:“吃吧。”说罢,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般,饮下刚刚放下的酒,亮出空杯:“顾盟主客气了,我们并未受到惊吓。反倒是令媛受了伤,不知伤势如何?”
    赶紧的,道完歉说完谢就散了吧,下午没睡着,晚上总得早点休息。柳籍如是想。
    “小女无碍,多谢柳五公子关心。”顾尧绷着的脸上勉强扯出点笑意,转头看向苏桓,“说到这个,顾某要再谢苏公子一次,这一路上小女承蒙公子照顾,滚下山坡又由公子相救,顾某感激不尽。”
    “不用,盟主都谢过很多次了,我也就是顺手。”苏桓不懂应付顾尧这类人,要不是有顾齐谦在一旁陪着聊些有的没的,他早就坐不住。此时听顾尧不厌其烦地说着意思差不多的话,实在有些不耐烦。
    顾尧愣了愣,心中泛起浓浓的不满。这些年轻人,真是没个定性。
    席间人们各怀心思。柳思妤为避免再发生刚才的事,干脆埋头苦吃,对宴席上的气氛全然不察,唯一察觉到的,那便是身边之人的心不在焉。她转头端详柳籍片刻,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他,压低声音道:“五叔,是不是饭菜不合心意?”
    柳籍睡意正浓,冷不丁被打断,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略摇摇头:“只是困了。”
    “谁让你下午不补觉的。”柳思妤不在意地说,顺便夹了一大筷子莴笋给他。柳籍皱眉,她明明知道他不要吃这个的,于是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将菜拨进她碗中。柳思妤来了兴致,早忘了此时是什么场合,夹着莴笋凑到他嘴边:“五叔,挑食可不好。”
    “你不挑食?不挑食就把鸡皮给吃下去,据说还能养颜。”
    两人你推我搡,从小动静变成大动静,大到周围众人想要装作没看见都不成。
    郑怜云本就在意着柳籍,一早将两人的动作从头到尾看了个干净。每每见到这对叔侄的相处模式,她都会打从心底里觉得不自在,就算是她自己多心了,可是作为叔侄,这样难道不会亲密地过分了点吗?
    有同样疑问的,自然还有坐在对面时刻关注着柳思妤的顾齐谦。
    “嗯咳,这位便是柳大公子的千金吧?”顾尧忍无可忍,出言打断。
    突然听到问话,柳思妤筷子一抖,大块的肥肉落入柳籍酒杯,酒水混合着油腻溅了他满身。她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理睬顾尧,慌乱道:“五叔…我、我那个……不是故意的。”
    柳籍低头看看胸前的酒渍,蹭地起身,朝顾尧作一深揖:“在下有些家事要处理,要提早离席,望盟主见谅。”
    饶是顾尧,那张几乎万年不变的脸也不由抽了两下。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拦着么?愣了一会儿,点头道:“柳五公子请自便,我们改日再叙。”
    柳籍点头,转而斜下眼角一瞥。
    被那凉冰冰的目光扫到,柳思妤全身汗毛竖起,连忙爬起来给众人行了一礼,随他离席。一路亦步亦趋地跟在柳籍身后,也看不到前面那人的表情,只凭着臆测断定他此时很生气。
    “五叔,我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再说。
    “嗯。”柳籍简洁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五叔,你别生气了,明天我亲自去给顾盟主道歉,不会让你难做的。”见认错没什么效果,她只能再接再厉。
    柳籍停下脚步,蓦地转身:“不必。”
    柳思妤以为他在说气话,不敢吭声,摆出委委屈屈的模样博同情。
    “我离席,是因为我困了。”他出言解释,“你不必去道歉,今日失礼的人其实是我。”
    说完,见她半张着嘴一副没明白的模样,轻笑道:“走了,回房再说。”
    柳思妤被他拉着,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诧异道:“所以,五叔刚才利用我?”自己想回房睡觉,便摆出给她说教的理由退席了?嗷~~不带这样的,她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柳籍大方地点头承认,又道:“五叔虽有错,你也不用一脸有着天大委屈的样子,以后在外人面前,说话做事都记得注意点分寸。”
    柳思妤怔愣:“难怪你刚才会陪着我胡闹,原来是想给我一个教训?”
    咳,这种事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多不好意思,柳籍腹诽。继而别扭道:“我说了,我想早点休息,你那个是顺便的。”
    柳思妤才不管什么顺不顺便,反正五叔就算为她好也不会愿意说出来,于是笑吟吟地挽住他手臂:“五叔,你说顾盟主今天会不会对我们印象极差,觉得柳家没教养?”
    “柳家的声望还不至于毁在我们两个手里。”柳籍道。心中却很不负责任地想着,这种事交给大哥去烦就好,反正过几天他也会来啸风堡。到时候自己甩手把事情都交给大哥,就可以带着柳思妤四处去转转了……呃,不对,他干嘛要带上柳思妤?
    从某种角度来说,柳籍一如当年放鲤鱼般幼稚。就连今日的所作所为,其实也隐藏了一个幼稚的动机,虽然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
    柳思妤回到房中,刚关上门,便觉背后传来丝丝凉意。她敏感地回头,未见有什么异样,莫非是自己多心?犹疑着走到桌案边点灯,突然,余光扫见衣柜门缝内耷拉出来的一片衣角。柳思妤心中大惊,想也没想转身就往屋外逃。
    谁想屋内躲着的人动作比她快上几倍,手尚未触及门扉,那人已然堵在门口,一柄银亮的剑架上她的脖子,寒意通过剑刃传遍她全身。
    “不许叫,否则小心你的小命。”声音沙哑,却狠劲十足。
    月光透过窗缝洒入,落在剑刃上泛起寒光。柳思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