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见他的原因,猜测着或许会发生的事情,但他发现自己竟然一片昏乱中完全没办法好好的思考,或许最清明的却仅是心底的那点隐忧。他担心母亲不明缘由的召见会给他带来什么,他担心自己有个万一,那个总是对他不放心的女人会作何反应,他担心……
    仅仅几月的相处,自己似乎已经完全将那个女人收入心中,植入心底。
    “四公子,到了。堡主在正堂书房等你。”君总管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君墨玉的胡思乱想。君墨玉抬头,竟已经到了正天阁门口。
    君明娄示意他进去。母亲竟是只召见了他一人?君墨玉心下的不安更深,步履犹疑的迈进了正天阁。
    这是君墨玉第一次进入正天阁,曾经爹爹是母亲最宠爱的夫侍,这正天阁,所有夫侍中唯有爹爹有资格进入,因此爹爹曾不止一次微笑着向他描述过这个在他看来严肃有余温馨不足的地方。
    越过爹爹曾说过的描金雕花大门,走过檀木太师椅整齐码放的会议大堂,绕过爹爹口中的怪石壁,君墨玉此刻才明白是各种石头雕刻拼镶而成的影壁,许多不同的石头雕成各异的人或物品用他无法明白的手法镶刻在一块完整的汉白玉之上成了一副群山大览之图,却成了爹爹口中的怪石壁。
    过了影壁就是正堂书房所在的青竹院。满园翠绿的各式竹子映衬着不远处的书房,完全有别于门口所见的庄严肃穆之态。君墨玉小小的深吸口气,上前敲响了书房的门。
    “叩,叩,叩。”双手紧张的交握在袖中,君墨玉犹记得垂首。母亲最厌恶的,就是他的面目。
    “进来。”门内传来君家当代堡主——君则言的声音,一如君墨玉记忆中的冷漠与严肃。
    轻轻吸了口气,君墨玉推开了那扇门。
    正天阁书房的房门进去却是正对着君则言那张巨大的书桌,书桌上摆满了文件和书信,君则言正在埋头查阅。
    进来书房之前,君墨玉心头猜测无数,心里充斥着担忧与惧怕。但真正见到这个小时后印象中高大严肃,对他不苟言笑,眼中总闪着厌恶的母亲,才发现时光荏苒而过,他长大了,母亲也同样老了。两次的美人会他都是在堂下仰视母亲,那时候或许是在人前的关系,母亲挺直腰杆,威严而立,似乎全不见老态,但此刻看见她低头时露出的花白头发,才让君墨玉蓦然觉得小时后记忆里动则就可以让他挨饿受冻的母亲却是已经没有他来的高大了。
    心中的忐忑忽然沉淀而下,心里滑过那个爱操心的女人温柔的笑意,君墨玉恭敬而又疏离的行了一礼,“母亲大人。”
    “墨玉,过来这里坐吧,堡主大人正忙着呢。”右侧的帘子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温和慈祥的男声。君墨玉一愣,才醒过来,当家主君也在。
    按照礼仪,君墨玉要称主君一声父亲,但因为自小他就知道主君不待见他们父子,爹爹也从没有带他拜见过主君,因此这一声陌生的“父亲”却是卡在了喉咙里。
    帘子后两个俏丽的侍人掀帘而出,示意君墨玉入内。
    帘子里,靠窗的贵君榻上,君家堡的堡主正君李睦莲此刻一身描金翠彩的宽身袍服,端庄的金云小冠下散落了一席青丝,本有些媚态的桃花凤目此刻微微敛着,似是刚刚小寐初醒。
    边上刚刚掀帘的两个侍人正捧着布巾和漱口的小杯伺候他擦洗。君墨玉愣怔片刻才醒悟自己要上前行礼,“父……父亲。”磕绊了一下,这一声父亲才出了口。
    李睦莲擦净了手,又用小侍递来的手绢压了一下嘴角,一行动作优雅而有度。“坐。”抬手示意,边上的小侍机灵的搬了一张小凳给君墨玉。
    君墨玉只得在小凳上坐下。堡主与主君一同召见他,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君墨玉心头隐隐的有了不好的预感。
    榻上的李睦莲接过小侍随后送上的茶杯,轻轻泯了一口,“去,看看堡主还有多久,就说四公子等着呢。”
    边上的两个小侍应声往外去。君墨玉自然知道母亲刚刚必然已经知晓他到来了,主君这番做作却不知是何意,自然不会是照顾他不被母亲的冷漠所伤。
    果然,那两个小侍出了帘子,外间小声的一点声响后,是小侍出门的声音。而自己这厢,本静静冺茶的李睦莲开口了。
    “其实,堡主招你过来的事,我大约也知道。这会儿堡主正忙,我来和你说说应该也一样。”李睦莲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边的小几上,那茶杯碰上木几,清脆的磕碰声惊了君墨玉一下。
    心中的不安更甚,主君与他向来不待见,之前才有的祭祀服一事,此间又要怎么的。心下纷乱,面上君墨玉仍是有礼的含腰垂首表示恭听,“是。”
    李睦莲却是先上下大量了君墨玉片刻,君墨玉从逍遥庄走时匆忙并没有多带衣物,统共也就两套简单的薄棉青裳,阿香催的急连御寒的紫貂披风都能带出来。但即使是最简单的青裳李雾为他准备的也是最名贵的布料用的广墨织坊最好的裁缝所制。半生富贵的李睦莲自然能看的出来那身衣裳的价值,垂目敛去眼中的暗芒。
    “堡主日前收到司徒家为幺小姐求一门娃娃亲,堡主和我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也到了适嫁的年纪了,再不成亲遭人口舌,就给你应下了,本来这几日就要去信让你回来的。”
    君墨玉闻言脸色一白,司徒家的幺小姐?那不是传言普出生就有些痴傻,长到七岁却未曾开言的司徒家的痴小姐?堡主和主夫哪里是订什么娃娃亲,自己的年纪足以做那位小姐的父亲,母亲和主夫这分明就是送他去给司徒家做童养夫郎,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庇护的童养夫郎……
    “父亲,墨玉参加此次‘美人会’的信物之行还未完成……”君墨玉还想要辩驳,却被李睦莲一个挥手打断。
    “行了,你的‘美人会’上一届就被人弃了,此次不是你擅闯夜宴,不是明艳儿说情,一番责罚不说哪里会还让你再参加一届的。”有些不耐的说道,李睦莲从榻上坐起,上下打量着君墨玉,眼中的讥讽与嘲意毫不遮掩。
    “可是,李小姐与会,如果我去了司徒家,君家堡岂不是失信于人……”君墨玉力持镇定,心中虽然纷乱,但却仍努力想要改变主君的想法。
    “李小姐?哦,你说的是白家那个二当家?你放心,我们君家堡自然会跟她解释,并且赔偿她的损失。”李睦莲突然笑起来,似是觉得把换掉君墨玉说成李雾的损失很好笑。“墨玉啊,你想想,司徒家虽然在四大世家中落后于白家,但好歹你此去是司徒家幺小姐正夫,好过那位所谓的白家二当家。”此前可从未听过白家有什么二当家,这个李雾出现的太过突兀。自己让人查探她的底细,竟然也一无所获。这么一个掌握不住的女人,他自然不会让她和丑无盐走到一起。“行了,你下去准备一下,司徒家的人过两天就来接你。”
    “父亲!”见主君执意的样子,君墨玉急的起身。却被主君一个弹指定在原地,李睦莲未嫁之前就曾在江湖上有个“玉指弹”的名号,一手弹指神通独树一帜,后来成为了君家堡主君之后鲜少出手,众人也渐渐淡忘了他的身手。此时他却隔空一弹点住了君墨玉的穴道。随后换人进来带君墨玉出去。
    “好好伺候着四公子,这几日就莫让公子到处走了,好好准备嫁衣吧。”
    众人应声,带着不能动弹一脸焦灼的君墨玉离开了正天阁。这期间君则言一直未曾出声,直到君墨玉离开,李睦莲走到她身边,俯身拥住她,“妻主,你看,这样不是很好?”声音一反先前的端庄慈祥,微微带着些魅惑。
    而君则言终于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听见他的问话,木讷的点点头。
    54
    54、圩四 ...
    圩四
    君墨玉被带去了主院边上的相惜院,那里和主院只有一墙之隔。本来按礼节,君墨玉不应该住这里,毕竟如此靠近主院的地方,多是宠侍的居所。待嫁的公子应当回自己的小院,只是君墨玉原本的小院在偏僻的后院,看守不方便,司徒家来接人时也不好看,因此李睦莲吩咐让君墨玉暂时住在相惜院。
    几个内院的侍卫将被点了穴的君墨玉随便往厢房一放就带上门离开了,想是对这个院子的守卫很放心。
    被留在房里不能动弹的君墨玉轻吐口气,刚刚初时的惊慌退去,四下打量周遭,这里他也是第一次进来。此处离自己的小院实在是太远,而且又靠近堡主和主夫的院落,脱身不易,他现在最担心的却是云叔,虽然阿香给自己的安神香可疑但她说云叔病危的事自己却必须要回去确认一下。唯有待天黑在看了。
    稍后又进来两个侍从给君墨玉送了饭食,也不搭理里面坐着的君墨玉,径自离去。待得君墨玉能动,已是近晚时分。
    君墨玉动动有些僵掉的身体,走到窗边去检查了一下。这个厢房也不知道是她们随意还是特别选的,竟然正在院落的中央,窗虽未封死但窗外阴影里不时轻动一下的影子都告诉君墨玉这里并不像表面上看着的疏松。
    回转至桌前,之前送来的饭菜还微微冒着热气。君墨玉一路昏睡,吃的本来就少,加上刚刚几番风波,此时看见饭菜才反应过来身上虚软。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君墨玉仍然是坐下打算用些饭食,如果自己真的想要脱身,保持体力却是必须的。
    掀开食盒,简单的四菜一汤,清清淡淡倒也正适合他现在没什么胃口的时候。慢慢的用着饭时,这会儿到天色全黑却还有一会儿。
    吃着眼前简单的饭食,君墨玉心里闪过的却是李雾为他布菜喂食时的一颦一笑,她会因为他多吃一口而眉眼弯弯,会因为他稍微迟疑而心下谨记,从不用他一言一语就能从他的小动作里分辨出他的喜好……不知道她在雁鸣是否安好……
    没吃几口,心下担忧的君墨玉就停筷了。希望她能拦住白小姐,安全从雁鸣山归来……君墨玉有些出神的目光落在床侧墙上的一副画上。
    那画里是一抹山水湖光,一艘小舟扬帆其上。画上有题字:
    南湖风光晴方好,
    潋滟山水烟色淼。
    一帆立影山间过,
    言谦容显情不老。
    君墨玉起身走至画前,抬手轻轻抚过画上的题字,这是……
    “敛之,你的母亲曾为爹爹写过一首诗哦,‘南湖风光晴方好,潋滟山水烟色淼。一帆立影山间过,言谦容显情不老。’南湖是爹爹故里最有名的一个湖泊,每到踏春总是游人如织,赏景游湖很是热闹。言就是你母亲,容显指的就是爹爹。言谦容显情不老……”记忆里爹爹最后的日子里最常叨念就是这几句话,那首诗他几乎是刻印在脑海里。许多年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
    君墨玉环顾四周,原来这里竟然就是爹爹曾经住过的地方?花显荣受宠的时候自然不是住在后院的,只是从君墨玉出生,他的境遇每况愈下,为了这个唯一的儿子最后他愤而搬去了后院,以阻隔那些对儿子毫不客气的闲言碎语。因此君墨玉的记忆才一直只记得那个偏僻的后院,只偶尔才恍然忆起爹爹曾提过的自己原来住的地方。
    一抹欣喜浮上君墨玉的眼,如果这里是爹爹曾经住过的院子,那爹爹曾提过的那个密室……依稀中爹爹曾提过他住过的院子离主院很近,房里有一个密室。只是那时年幼对密室这个词懵懂未知,因此也仅有淡淡的印象具体怎么样也就不知道了。现在想来,君家堡立世这么多年,期间经历过战乱与动荡,堡内不可能没有避难的密室和逃生的密道,因此那些印象应当也是可信的。
    君墨玉当下四处查看,这个厢房很简单,入门不远就是会客的茶几,右侧是小憩的贵君榻,穿过贵君榻侧的屏风是一张靠墙摆放的床,没几下就查看完毕了,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最后君墨玉的目光仍然是回到了那卷画上。
    画上画的正是题诗的内容,那一帆之上或许就是爹爹和母亲,只是右上角的日光却显得有些陈旧,不符题诗上那句“晴方好”,君墨玉摸上那轮明日,稍稍使力,果然手下一动,随后一点轻微的震颤感传来,屏风后本来依墙而放的雕花大床却是移开了人宽的位置。
    君墨玉转过屏风,床挪开的位置显出一方黑黝黝的洞口。取了边柜上备用的灯烛,君墨玉走下了通道。无论这通道通向哪里,起码比起自己留在原处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