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或者说,他的心里根本不装女人。这是我最初对他的认识。
但是我错了,错得很离谱,他有心,他的心比谁都热,他爱起来也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他把那个被赶出府的小妾接回来了,从此,那人女人成了我一生的噩梦!
我不知道他看上那个女人什么,她长得不过清秀而已,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见过几次,她都是一副低眉顺眼、沉默寡言、木讷无趣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她那都是装的,她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有手段。远在庄子,她能让他亲自去接她回来;他要伴驾出塞,她一个低贱的侍妾可以跟着去,连侧福晋李氏都没有那个福份。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她不过去了趟塞外,回来就变成了侧福晋,御口亲封的侧福晋!
李氏大发雷霆,私自把她的陪嫁丫头配了人,她回来后很生气,不知和他说了什么,李氏被福晋叫去教训了一顿,还被禁足了一个月!而她,和他更是如胶似漆。那时,我就意识到,在他的心中,她是不可冒犯的。虽然我怕他,但,被冷落的感觉很难受。
他宠她,宠得毫无理智可言。她怀孕了,不喜欢闻到桂花的香味,他就把府里的桂花树全砍了;她害喜,吃不下,他跟着寝食不安,想方设法地为她弄好吃的。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怀孕,不止皇上赐了药,连太子和众阿哥们都送了礼来,一个贝勒府的侧福晋怀孕,如此兴师动众,简直是史无前例,绝无仅有!
后来,听李氏私下说,她在塞外的时候风光得很,太子、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还有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都认识她,关系还很特殊。我当时听了,只觉得李氏太夸张,这些阿哥们怎会和兄弟的侧福晋关系特殊?但事实证明,只说特殊还是说轻了,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几乎天天来找她,他们谈笑风生,不守礼节,但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全由着她。还有一个九爷,根本就是对她情深似海。
她怀了身孕也不安份,跑到香山上香,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还是他把她抱回来的,说是她遇险了。她脸色苍白,他的比她还要白。他把她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护着,像护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不,应该是比价值连城的宝贝还要珍贵千倍、万倍的宝贝。他的心全放在她身上,对我们一干人视若无睹,仿佛整个世界就只有她一个。
接下来,他大动干戈、铺天盖地地查找害她的幕后凶手,甚至怀疑是府里的人干的,把她送到府外静养,不许我们任何人去探视她。不过,他们之间也出了问题,因为她遇险的时候是九阿哥救了她,荒山野岭的,九阿哥那么凑巧出现,那么凑巧地救了她,这不免让人怀疑,更何况,九阿哥对她的“特殊”关照是那么的明显。
我以为,经过这一次,他对她的溺爱总该冷却下来了吧,毕竟,一个和别的男人暧昧不清的女人,按汉人的七出之条,够得上被休的条件了。
然而,我低估了他对她的感情,他不在乎,他一点也不在乎,还是那么的爱她!
她难产,他不顾一切冲入产房,他宁愿不要孩子也要保住她。她命悬一线,隔壁八爷府送来续命的参汤,他想都不想就让她服下。千年人参,除了富可敌国的九爷,还有谁能有又那么及时地送到?他不可能猜不到,但他还是让她服下了,只为救她。
我站在门外,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薄薄的木板比世上最坚固的城墙还要坚固,我们谁也进不去,里面只有我的夫君和他心爱的女人,我们谁也进不去……
她没死。她为什么没死?如果她死了,多好?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什么时候,我变得如此恶毒了?
我学着习惯他对她的宠溺,学着习惯他对我的无情,甚至,我学着认命,孤独终老就是我的命!
可是,在我几乎要学会认命的时候,他却来招惹我了。他不该来招惹我!他不爱我就不该来招惹我!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ˇ钮祜禄氏的番外(二)ˇ
他升亲王了,我们搬了住所,皇上赐了个园子:圆明园。圆明园里的个院子,叫秋苑,韩秋月的秋,他亲笔所书的院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生活,一个女人,得不到她男人的关怀,甚至连尊重、关注都没有,活着有什么意思?诺大的贝勒府像个精致美丽的牢笼,不仅囚禁了我的人,还囚禁了我的心。每天看着天上的云起云散,看院中的花开花谢,我一天天地老去,年方二十岁,却感觉自己已经像个垂暮的老人,周围的一切都无法引起我的兴致。
然后,我病了。福晋为我请来了大夫,说我是忧虑过重,肝气郁结。怎么会忧虑过重呢?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怎么会有忧虑呢?福晋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可是,她不也和我一样,都是个可怜人?不止我们,整个府里除了那个叫韩秋月的女人,其余的,都是可怜人。
大夫开了药,太苦了,我的心已经够苦了,还要苦上加苦?我懒待喝,任由它凉了,倒了,就那样懒懒的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来了,来探病。冷淡的表情,冷淡的口吻,他让我保重身子。保重身子?为谁保重?明知他不是真心来关怀我,但我还是必须笑着谢他,因为他是我的夫,我的天,可惜,我只是他这片天下一只最渺小不过的蝼蚁罢了。不过,我还是有些感激他,他的到来,让我有了一线希望,最起码,他还记得我是他的女人。也许,即使不爱,我们也是一家人。
不过两刻钟,她就追来了,说是来看我的。可笑,她什么时候主动来看过我们?真正的用意是怕我分了他的宠吧。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我莫名地涌起一阵快意。她会扮贤惠,我难道不会扮可怜?其实不用扮,我也是个可怜的怨妇,不是吗?
她劝他回去歇着,我敏感地觉察到他的不悦,她的所为太过任性了,像个妒妇,想必他有同感吧,恃宠而娇的女人。
他们之间有了隔阂,听丫头说,他们像是吵架了,他一天到晚阴着个脸,她也闷闷不乐。全府上下都知道他们闹别扭了。我当时天真地想,也许,他们之间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情比金坚吧,这么多年的独宠,她也该够了。
抱同样想法的不止我一个。李氏也病了,不过依我看,她八成是装的,病得这么巧,那么是时候。他也去探望了李氏,同样的,她又吃醋了。他们之间的矛盾更大了。
我没服大夫的药,身子自然好不了,加上晚上故意吹了风,货真价实地又病了。这回,他为我请来了太医,我不奢望他就会轻易地喜欢上我,我只是想看她不开心的样子。
她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他们分房了。后来他进了我的房,再后来,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以为,他有那么一点点怜惜我了。但我又错了,他只是因为子嗣稀少,被皇上和德妃娘娘一再地怪罪才进了我们的房,而他们之所以吵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子嗣,他需要更多的子嗣,虽然我是个妇道人家,但我也明白,太子废而复立,地位已不再牢固,他,应该也想要取代太子的位子。
大家都来祝贺我有喜,我灿烂无比地笑着,接受着众人或真或假的祝福。她也来了,我笑得更开心了,我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伤心、绝望,她终于也知道伤心绝望的滋味了……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竟然搬离了贝勒府,她真以为她那么重要吗?
他明显的不开心,隔很久才去看她一次,他也不再进我们的房。不要紧,如果我能生个小阿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可惜,她很快就回来了,我不知他们在庄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把她保护得滴水不漏,谁也无法靠近她。她这次回来后,他对她更好了,眼里心里只有她,我和府里另一个格格耿氏都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管不顾。我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如此死心塌地地喜欢她,我不甘心,不甘心我的孩子落得和我一个下场,他有尊贵的血统,他将来是要当郡王,要当亲王的,甚至……我不能让他的阿玛忽视他。
既然他这么喜欢她,有个词叫爱屋及乌,虽然我讨厌她,甚至恨她,但为了孩子,我只能忍辱负重。她一向疏远我们,我想方设法的接受她,大雪天的,等在路边堵她。我看得出来,她想抗拒我的亲近,但她有个弱点,就是心软,无法直接开口拒绝人。
我陪着她边走边聊,说着违心的甜言蜜语,讨好她,巴结她,我很细心地留意着四周,我知道他不会让她落单太久,他很快就会找来,到时,他就会看到我们相谈言欢,亲密无间。果然,他来了,神差鬼使地,我耍了个坏心眼,装出被绊到的样子,当然,我不会那么蠢真的摔倒,我才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他急忙的过来了,可是,他根本就不怀疑她,除了责备我乱走之外,满心满怀的只是怕她冻着冷着,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溺爱,我的心被冻得结了冰,彻底地凉透了……
我的小把戏瞒不过他,他竟然把我送回了旧府邸,说是让我静心养胎,我知道,他这是在惩罚我,若不是我怀着孩子,他会怎样无情地处置我?我很后悔,为自己的愚蠢。为弥补我的过失,我挺着个肚子往返雍王府和圆明园,只为讨好她,顺便让他知道我知错了,让他能看在她的份上原谅我。真悲哀,我竟然要靠自己讨厌的人来保护自己。
孩子要出世了,我很怕,她生孩子时有他在,有九爷备好了救命汤,我呢?我什么都没有!
我求她进来陪我,我把孩子托付给她,如果我不幸死了,孩子在她身边,或许能得到他阿玛的照顾。但是,我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我没死,还如愿地生了个小阿哥,我的小弘历。看着孩子酷似他阿玛的脸,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让他得到他应得的!
她的小格格可以由她亲自喂养,我的小阿哥却不能陪在我身边,我再一次明白了我们母子加起来也敌不过一个她,即使再加上耿格格和她的弘昼也敌不过她。
府里有了三位小阿哥,他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又继续独宠她。但我不明白,我们府里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八福晋因为不许八爷纳妾,不许八爷进别人的房,以至八爷子嗣不旺,八福晋是安亲王的亲外孙,都被皇上明里暗里说是妒妇,为什么就没听到皇上责骂韩秋月呢?独宠是皇家大忌,有顺治爷的前车之鉴,皇上不该坐视不理才对啊。为什么一切到了她身上都会不同呢?皇上不怪他,各位阿哥们护着她,这都为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辈子都没能想明白。
ˇ钮祜禄氏的番外(三)ˇ
我带着弘历经常去韩秋月房里走动,教弘历叫她秋姨,教他要听她的话,教他要把她当额娘一样亲,她没有儿子,我甚至想把弘历给她,但她拒绝了。
她跟了他十年,却只有一个女儿,我原来并不在意此事,自从有了弘历,我开始担心,若是她也生个阿哥,那我的弘历,李氏的弘时,耿格格的弘昼,就都什么也不是了。对她这些年来再无所出,我很是不解。令人悄悄查过,真相让人安心又震惊。她并非不能生育,而是他不舍让她再冒险生产,因此不准她再生。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男人,为了个女人,连儿子都不要,何况他还是个亲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总算明白,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了。我彻底死了心,一心一意地抚育我的弘历。
他又娶回个女人,年轻貌美的年氏。他像似很喜欢年氏,对她细心呵护,年氏很快就有了身孕。仗着有孕,年氏不识好歹的去撩拨韩秋月,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他娶她,不过是看中年家的势力罢了,年氏,她以为她自己是谁?连娶她,他都事先征求过韩秋月的意见,在他心里,她不过是个工具。我冷眼旁观,等着看年氏的下场。
我的弘历得到了圣祖爷的赏识,也得到了他的赏识,而我与韩秋月,也一直都是“好姐妹”。
我的男人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位,当上皇帝的他,可以为所欲为了,起码在对待后宫的问题上,可以为所欲为。我以为他会让她当皇后,不过,他没有,只是封她当了皇贵妃。看着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我只觉得她很可怜,我想她当时的心情和我如今当上皇太后的心情是一样的,尊荣有何用,相伴一生的男人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皇后,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封号,一个冷冰冰的位子,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
他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不翻牌宠幸后宫妃嫔的皇帝,也是妃子最少的皇帝,他甚至不想选秀,不想扩充后宫。但,这些,都是意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