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心里温融融的。
    窗边的桌子上有几枝削好的碳笔。
    “毛笔软趴趴的,太难写了,不小心还会弄得一身黑,还是碳笔好用。”这是她逃避练字时的借口。
    床上摆的是两个她亲手缝的枕头。
    “你总是操劳过度,睡眠不好,这是用熏衣草和决明子做的枕头,熏衣草有安神作用,决明子清肝明目,你试试好不好用?”她总说自己笨,不会关心别人,其实她很细心又体贴。
    ……
    看来自己真的老了,越来越喜欢回想过去的事情。秋苑里所有的一切,都有她的痕迹,胤禛越想越伤感。
    “皇上,您又在想娘娘了吧。”庄亲王允禄同情地看着皇上萧悴的背影,轻声问道。
    “十六弟。”胤禛微微颔头。
    允禄环顾四周,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点不像没人住的样子。
    他们静静站着,两人都有些神情恍惚,仿佛等一下就会看到秋月笑吟吟地走过来,招呼他们试她用新晒好的菊花泡的茶。
    “四哥。”
    胤禛有些发愣,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四哥。
    一时冲动叫完,允禄不知自己想说什么,“呃,那个风筝真不错。”他眼尖地看到墙上挂了只形怪状的风筝,随口找了个话题。
    风筝?胤禛顺着允禄的视线看去,眼中升起淡淡的柔情,那是自己有生以来做的第一只风筝,也是唯一一只,她一直不舍得丢。那年,她缠着自己带她和弘时、乐乐一起到郊外游玩,她玩得很开心,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边回响。
    “那你们的童年不是很灰暗?”她得知自己从没试过那么自由自在地玩乐时,一脸的惊讶,接着豪气地说:“没关系,等你退休了,我陪你到处去玩,让你有个幸福的晚年。”
    她口中的退休是指告老还乡,自己第一次听说做亲王的还可以“退休”,更何况,自己当时想的不止是当个亲王。但她说的不无道理,“人老了,总要休息的,难道你还想干一辈子不成?”
    突然,一些零星的片段在胤禛脑中快速闪过:
    “唉,当皇帝那么辛苦,你们为什么还抢着要当?”
    “累了吧,先歇歇,这江山又不是一天两天能治好的。”
    “你看看,你的白头发又多几根了。”
    “胤禛,你有没有想过,卸下这沉重的担子,过几天清平的日子?我们可以莳花弄草,含饴弄孙,闷了还可以四处走走,看看江南的草长莺飞,漠北的长河落日,等到我们走不动了,寻一处山清水秀的清静之处,相伴终老。”
    “你已经尽到自己的责任,是放手交给年轻人去承担的时候了,我们都老了,还有多少年可以等待?”
    ……
    胤禛恍然大悟,她一直在传递一个讯息:退隐!是自己忽略了,自己一直将大清的江山当成自己的责任,总是放不下。自已日渐衰老,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身子一天比一天差,每次自己抱恙,她都忧心不已,眼中除了关心还有恐慌,“你想像十三一样,过早地耗尽自己,然后留下我独自一人吗?你知道,没有你,我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她这是等不下去了,才采取这么极端的方式逼着自己选择!
    选哪一样?他想起秋月以前曾经说过:“你只有一个选择,因为你的心里装满了大清江山,已经容纳不下别的东西了。”
    只是,为什么现在仍然装着大清江山的心会感到空虚?没有了她,再大的成就、再多的喜悦也无人分享,好象一切都无意义了……
    唉,自己老了,也累了,倦了,是该为自己活的时候了……
    胤禛嘴边扬起个舒畅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秋月,再等等,我很快就来了……
    ˇ圆满ˇ
    雍正十三年三月,雍正帝率百官亲耕籍田,回宫后龙体不适,朝中大事多倚重宝亲王弘历、和亲王弘昼、庄亲王允禄、果亲王允礼并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
    雍正十三年七月,雍正帝宣庄亲王允禄晋见,留庄亲王于勤政殿,彻底长谈。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雍正帝病。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雍正皇帝于圆明园病逝,传位四阿哥弘历。
    ……
    二十天后的一个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护送一位神秘的贵客来到云南秦府,贵客入门后,那队人立刻又消失在夜幕中……
    翌日清晨。
    明媚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斜射进来,映在雪白的帐子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在一阵阵悦耳的鸟鸣声中的,胤禛悠悠醒来。
    “早。”秋月微笑着,温柔地打着招呼,晶莹的双眸里情意绵绵。自从接到胤禛要来的消息后,她就日日等,夜夜盼,总怕那是一场梦。现如今,他就躺在自己身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气息,秋月忍不住伸手抚上胤禛的脸,手中温热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令她几乎欲喜极而泣。
    “早。”胤禛微微弯起嘴角,拥紧自己心爱的女人,久违的馨香,久违的软玉,满满在怀,这种充实的感觉真好。他轻轻吻了下秋月的额。
    “我不是在做梦吧。”秋月叹道,将手掌移到胤禛心窝处,贴紧,有力的心跳在手下律动。
    “你说呢?”胤禛轻咬了下她的耳垂,自己连日赶路,好不容易来到她身边,她竟以为在做梦。
    秋月受痒不过,往他的怀里缩去,轻笑出声,“幸好这回你懂得要先给消息,不然,我要让你吓死了。”
    还好意思提!胤禛瞪着怀中女人的头顶,“我才不像某人那么没良心,不辞而别不说,还弄出那么多花样,想让我愧疚死吗?”
    “我哪有。你那么聪明,一看就明白了,哪用愧疚?”秋月暗自得意,却不敢表露半分,但伤了胤禛的面子,花言巧语地灌着迷汤。
    “哼!”胤禛轻哼。
    秋月自胤禛怀里仰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好奇地问:“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哪来的?”
    胤禛扯起个淡淡的笑容,“你就这么肯定不是我的?”
    秋月讨好地对他媚笑,“人家怎么会怀疑你呢?你最好了,才不会看上那个女人。”
    “哼,你就不怕出纰漏?竟敢给我下药!”想起这桩冤案胤禛来气了,搂着秋月的双臂故意使劲。
    秋月吃痛,但因理亏,乖乖的不敢反抗,“哎呀,人家哪有下什么药?人家是见你太累了,加了些安神的材料煮汤让你睡个好觉罢了。”
    “狡辩。”胤禛直接戳穿她的谎言,让他睡个好觉犯得着丢个女人到他床上?“还有那帕子,上面是什么?”
    “什么帕子?”秋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还装!”胤禛抬高音量,“染血的那块。”罪证他都还保留着呢!
    “哦,那个啊,”秋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人家不小心割到手指,流血了,包过手指后弄脏了,就把它丢了。”
    手指受伤?!胤禛无语,用力咬上那谎话连篇的小嘴,然而,甜美的感觉让他忘记了要惩罚她的初衷,他贪婪地汲取着她的馨香,侵入她口中与她柔美的丁香小舌纠缠在一起,火热的大手亦自动地游移到日夜思念的娇躯上……
    “秋月,快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窝在房里,早饭都凉了。”
    门外传来熟悉又放肆的叫声,情欲高涨的男人受到打扰,不甘愿地从女人身上抬起头,望向怀中发鬓凌乱、气息不稳的女人,恼怒地问:“外面是谁?”
    外面?秋月从云端跌下来,如丝的媚眼心虚地四处乱瞄,心里直骂门外的人找死也不看时候,她支唔着答:“唔,一个亲戚。”
    “亲戚?”胤禛怀疑地盯着明显在说慌的女人,走下床,穿好衣服,顺手把帐子围好,开门走出去。
    两人一照面,都愣住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大眼瞪小眼。诡异的气氛吓得鸟儿都不敢再歌唱,一片寂静……
    门外的人先回过神来:“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嘀嘀咕咕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挫败的感觉令他不爽至极,恶俗的念头一闪,他情深款款地叫道:“月月,快出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叶羹,吃完了咱们去游湖啊。”说完,他得意地朝胤禛一笑,不等他有反应,潇洒地扬长而去。
    胤禛好不容易缓过神来,铁青着脸,走回房,关上门,一把扯开帐子,冲着躲在里面的女人火冒三丈地吼道:“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九会在这里?”愤怒的语气中还夹杂了浓浓的醋味。
    “呵呵。”秋月干笑几声,缩入薄薄的锦被中,只露出半截脸,“碰巧碰巧,他是来走亲戚的。”
    “别想糊弄我,他不是早死了吗?”胤禛眼中喷火,“他一直跟你们住在一起?”
    看他有濒临发飙的迹象,秋月暗呼不妙,跪起上身,任由锦被自胸前缓缓滑落,半开的衣襟若隐若现地露出一片滑腻的白脂,柔若无骨的玉手软软地攀上他的胸膛,暧昧地钻入他的衣襟里,她抬头凑上红唇送了个香吻,说:“没有,没有。他们住隔壁,没有跟我们住一起。”
    男人半推半就地享受着主动送上的艳福,有点飘飘然,但天生的警觉还是听出女人话中的错漏。
    “他们?还有谁?”他握着秋月搞怪的小手,不准她再乱摸扰他心智。
    真是的,说多错多,秋月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记得吸取教训?久不见面,都忘了这个男人最多疑了。
    “唔,就是老八和十三他们。”她边说边轻轻啃着他的薄唇。
    “什么?”男人又惊又喜,用了超强的自制力才摆脱女人的红唇,口干舌燥地问:“十三弟也在这?他不是……”
    “是啊,是啊。”秋月白嫩的双臂攀到胤禛颈后,拉下他的头,“别管他们了,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我吗?”她哀怨地说,眼眶渐渐转红,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楚楚可怜。
    胤禛被惹得心猿意马,忙抛却杂念,吻上秋月潋艳的红唇:“当初是谁那么狠心一走了之的?”
    “对不起,是我错了。”秋月温柔地道歉,用柔唇堵住他的口。
    胤禛心神一荡,立刻抢回主动权,密密地吻向思念已久的柔唇……
    过关!秋月狡黠的双眸中闪过丝得逞的奸笑……
    ˇ钮祜禄氏的番外(一)ˇ
    我的儿子当上了大清的皇帝,我成了皇太后,多么威风、多么荣耀,我这一生的心血总算没白废。然而,听到周围的庆贺声,我却无丝毫喜悦之情,甚至觉得很可笑。做为一个母亲,我胜利了,但做为一个女人,我输得一败涂地!
    他是暴病身亡。昨天还中气十足的人今天就暴病身亡!看着那满目的白,我没有悲伤,只有恨,说不出的恨!白茫茫的一片像在讥笑、讽刺我,当上皇太后又怎样?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们的孩子,甚至没有江山,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女人,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
    我十五岁就嫁了给他,额娘曾经对我说,女人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嫁个好男人。他是大清的皇四子,是贝勒爷,我阿玛不过是个小小的四品典仪,能够嫁给贝勒爷,即使只是个格格,也是我们家的福气,是荣幸。额娘说,他文韬武略,年轻有为,是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最佳夫婿之一,唯一的缺点是人过于清冷了些。清冷?这应该算不得缺点吧。当时,天真的我是这么想的。
    洞房花烛夜,那晚,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我坐在喜床上,既期待又害怕,洞房……额娘悄悄教过我,可是,那个,很羞人,我相信那时我的脸一定比头上盖的红盖头还要红,几乎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那滚烫的热度,烫得我头都晕了……
    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双冷冷的黑眸,不是清冷,是冰冷,冷得我全身都僵了。那一夜,除了撕裂般的痛,我只觉得冷,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一夜过后,他很久没有再来,我徬徨,又庆幸,我怕,一想到那双冰冷的眼睛我就怕。额娘教导我,要想在贝勒府过得好,就必须取得他的欢心,只是,该如何取得他的欢心?他并不好女色,府里一大群女眷,也没见他特别喜欢谁,甚至,他是个薄情的人,有个姓韩的侍妾不过是摘了几枝桂花就被赶出府,发落到城外的庄子,从此不闻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