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了”,虽然除了这两个字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打击她,不过这么几次后,她就再也不主动将纸拿给他了,都是他主动过来检查,就像现在。
    不甘的咬着笔头,这字一笔一划加加减减居然敢超过三十笔,而且同一个字竟然有这么多写法,再这样学下去她快要抓狂了。
    “啪”一声,楚卓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被丢到眼前的一叠纸,随手翻了翻,是她之前学写字时默写的纸张,上面满是红圈圈。他什么意思?
    紧接着一本薄薄的书也被丢到了她面前,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才把书打开,从右到左,一列列整齐的小楷字。阴森霸道的人,字却出乎意料的清秀漂亮,比她的“蟹爬”好多了。
    不过,让她惊讶的并不是他的字有多“名不副实”,而是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都是她曾经写错过的字,旁边括号里则是本字。
    “你可以不用再学了。”说的却是于动作无关的话。
    “为什么?”嫌我笨了不成?
    “这些字你写错不只一次,读却没问题。而且,我发现,你写错的字都和本字是相对应的,也就是说,同一个字在不同时间让你写,你绝不会写出第二种错法。”将她手中的书抽出,打开平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指,“像这个字,你漏了偏旁,错了也不奇怪,第二次还是这样写倒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手指继续往下走,“而这个字,你的写法同原先的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处,你错了一次又一次,写出来的还是这样。”
    他究竟想说什么,楚卓有点郁闷的望着满是她“屡战屡败”记录的纸张,还有那只指指点点的手。
    “所以,”抬起头望着她道,“你不用再学了,就按你自己的写法来,也不错。”事实上,当他发现其中的蹊跷加以整理时,他非常的惊讶,而当他将所有的字都整理完毕后,心中的震撼已非惊讶两字所能形容了。
    她是被表扬了吗?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眼睛可真毒,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异样,就被他发现了。
    不过,由他提出不用再继续学这些繁琐的字,正合她意,又可以过回自在的日子了。
    “好。”轻快的点头,神采奕奕。陵城审视的望着她,满心的疑惑,这几个月来他发现她确实聪慧灵敏,那些基础的字她只用了十几天就学会了,之后在死胡同里绕大概是因为和她本身自有一套书法习惯有关。
    只是,按理说,一个青楼出身,没有远游经历的人不该有这样奇怪的表现,而且就算是失忆了,她的行为,偶尔所说的话依旧如同从前,让人觉得惊愕突兀。仔细回想一下,她的怪异似乎从地牢里出来后就有了,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抬头见她正欢快的在书架上翻找书籍,难不成是打击太大,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不,心理苦笑不已。
    江湖凶险,人心叵测,朝堂诡异莫测,风云色变,今朝大权在握,难保明天横尸街头。能在江湖和官场立足的人,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手起刀落之间绝不会有半点迟疑。腾毅统领的锦衣卫暗牢里仅刑具就有两百余种之多,进了锦衣卫的地牢不掉层皮就别想出来,除非是横着出来!
    在他们眼里,落到手里的人,没有男人女人之分,没有弱者强者之分,为达目的,绝对不择手段!她不是唯一一个犯到他手里的女人,她也绝不是最惨的那个!只是……怪只怪,她不该遇到自己!
    如今,她忘了一切。
    而他却什么都记得,几年前她哀求的表情,哭喊的声音随着一日日的相处越来越清晰。
    像是感受到身后的视线,楚卓转头望向他,随即呆愣片刻,也许,这是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眼珠不自觉的一溜,见他仍是静静注视着自己,那样的表情让她觉得该说些什么,最终,她留下了一个微笑,毫无保留的,不参杂质的,真心的微笑。
    陵城怔怔的望着回眸而笑的女子,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粉嫩的脸上,琉璃般灿亮纯测的双眸里带着朦胧的笑意和温柔,那一头可笑的短发俏皮的微卷翘着,却是说不出的活泼可爱。
    北燕,雪峰山。
    对空展开一臂,白鸽轻轻的落下,伸手取下鸽子脚上的纸签,快速一览,神色微变,转身进了四周都是冰凌的山洞。
    “破军出事了。”靠墙而立的廉贞,打坐中的贪狼闻言双双望向禄存。
    “怎么回事?”廉贞直起身子不无惊异的问道。
    “不知道”他已经看了三四遍了,信上除了告知破军几天前失踪,并已派人追踪就再没其它。“你们怎么看?”
    “破军身处皇宫,守卫森严,又有腾毅的锦衣卫暗中相护,破军本身武功又在我之上,如果真是在宫里出的事,也就是说,宫中出问题了。”贪狼道。
    “破军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毕竟他现在的脸是北周曾经的‘太子’,如今养尊处优的豫王爷,那些人应是另有所图。”
    “会是谁?”廉贞问道。
    “月前皇上已经动了念头想除了五皇子,当年五皇子的势力并未彻底清除,有可能是五皇子得到消息,狗急跳墙开始行动了。”禄存拧眉答道,口气并不确定。
    “这个暂且不论。已经跟上了吗?”贪狼再次开口问道。
    “人已经派出,跟上是迟早的事。”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熏有特殊的香味,普通人无法察觉,经过特训的“茗鸟”却能轻易嗅出。
    “如果找到破军,就由我带人去,你们留在这。”开口的是廉贞,他在几人中武功最高,所带领的杀手组又熟知如何有效快速的在暗中行动,是最佳人选。
    “也好。”贪狼轻点头道。
    “唉,如今姑娘还没找到,破军又失踪,主人也不知何时才会醒……”不无担忧的望着仍在沉睡中的沃瑛。寒气朦胧的缭绕在一袭白衣的沃瑛周身,经过几个月的修养,他的脸色已不再如先前一般苍白,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玉枕四周,即便是静静躺着也掩不住一身风华,只是双眸依旧紧闭着,从未睁开过。
    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楚卓起身时,陵城往往早已离开,今天也不例外。一早一阵骤来的疾雨使得楚卓未能同往日一般出门,下雨天室外分外清冷,她就安心留在了房中,闲来无事就趴在窗口望着窗外的雨帘发呆。
    沈子风早在一月前就已经离开了“梅林”,送他离去时,他似乎有话想对她说,欲言又止的,最终也没能开口。因为陵城始终立在楚卓身边,眼神却压迫在沈子风身上。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嫂子,你要好好听师兄的话,千万别惹他生气。”他了解陵城的为人,把看起来聪明实则单纯过头,并且对陵城为人一无所知的楚卓独自留在他身边,难免有些忧心。
    他离开的日子一拖再拖就是出于对楚卓的内疚和担忧,昨日师兄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师傅也派人来传他回去,他必须离开了。
    从小他对陵城就多有顾忌,师兄平日为人就心狠手辣,感情淡漠到几乎六亲不认的地步。如今,难得出现这么一个女人,他不是陵城,可以不管不顾同门情谊,所以他来了,也做了有违心意的事来成全他。
    可是,同清醒后的楚卓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就知道,他错了。错在对楚卓的错误估计。他本是认为一个女人失去记忆醒来后,下意识的会对陪伴在身边的男子依赖有加,很容易衍生出感情。她昏迷时,从师兄有一开始势在必得的悠然到渐渐不安的焦灼来看,她醒来后,若是柔弱的依附在他身边,师兄对她虽谈不上宠溺有加,但至少不会伤她。
    只是,他估算失误了。她醒来后,一开始倒并无不妥。然而,之后他就慢慢察觉到了异样,她看似依附于师兄而活实则却很独立,她看似对他们的说辞没有疑义实则有所保留,最让他担忧的是她看似聪慧实则纯善且直接的很,难保有一天不会同师兄起冲突。
    到时,他根本无法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来,因为在他眼里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如今,自己要离开了,只能留下这么一句话,希望她能明白。
    楚卓暗暗想着沈子风的话,他为什么会语重心长的如此说。事实上,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几个月来她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不是吗?
    午后骤雨转为细雨纷飘,蒙蒙微雨笼罩,楚卓独自用过餐后,也不再想些有的没的,随手拿了本从陵城书房取来的书,阖衣靠在躺椅上便看了起来。一直到晚饭过后,她都没见到陵城一面。
    傍晚,雨终于停了,窗外传来混杂着青草香的淡淡的新泥的香味,天色还微亮着。推门而出,毫不意外的看到门边的青玄,“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可以吗?”他几乎每天都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是。”低头应声道。
    回头看了眼瘦削的男子,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存在感,经常让她忘了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这样很好,至少,不用时时感受,她其实并不自由。
    幽暗的石室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儿,时暗时明的烛火鬼气森森的摇晃着,抽打声夹杂着微弱的闷哼声时断时续的传出。
    “早该想到了。那太子虽是废物一个,倒还不至于懦弱到主动退位。”手指上轻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陵城似是可惜的道。
    “说吧,太子怎么了?五皇子在哪?”五指一收,将面具拢成一团捏在手心。抬头轻瞥了眼已经气若游丝的男子道。
    衣不蔽体,满身血迹的男子头也不抬,凌乱的黑发纠结披散着,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
    “还是不说吗?”手一抬,执鞭的男子再次上前,鞭子呼啸而下,打在本已是血肉模糊的身上,血水伴随着肉末四溅。
    死死拽着拳,手背上青筋毕露,没有丝毫松口的意向。
    斜倚在冰冷的石壁上,闭目倾听着鞭子一下、一下打在肉上沉闷的声音,时间慢慢流逝,他少的可怜的耐心也消耗殆尽了。
    起身,举臂阻止打手的动作,缓步走近男子,将手伸至低垂着头的男子面前,松了松白净修长的五指,阴冷的道:“真是可惜了这一身好功夫。再问你一次,说不说?”
    意料中的毫无反应,轻笑一声,“找死!”
    “咔哒”一响,骨头被硬生生折断的声音,闷哼一声,冷汗混着血水滑下脸颊。
    “很好。”移开在男子右臂上的手,脚步轻挪,修长的手指沾着淡淡的血迹轻搭上血肉模糊的左臂,薄唇靠在男子耳边,轻声道:“说不说?”
    等不到想要的回答,眼神越发冷厉,五指一紧,手腕一转,“咔哒”一声。
    “啊!!!!!”尖叫声却是从身后传来。
    浑身一震,错愕的回头,望着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怎么回事?”狠狠的对同样傻在原地的护卫厉声责问道。
    “属下知罪!”山间晚风原就猛烈,加之今日天气不好,山风愈加猛烈,以至于掩住了女子轻微的脚步声。同时,由于全副心神都落在被拷问的男子身上,居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楚卓轻颤着,眼神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那个面无表情的站着的人是她的“丈夫”,那双沾满血迹的手每晚都拥着她入眠,而它刚刚才生生折断了一个人的臂膀!
    “……姑娘?”虚弱的抬起头,血水汗水粘在眼皮上,视线模糊。从大意被抓后就未曾开口的人,说了第一句话。
    茫然的回神,疑惑的望着眼前不成人形的男子,他认识她?
    “回去!”听到男子开口,陵城即刻冲着楚卓大喝道。
    “他认识我?他是谁?”听而不闻,眼神仍停留在男子身上。
    “他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立刻出去!”声音已透露出不耐。
    闻声转头,眼神灼灼的落在陵城身上,缓慢而肯定的逼问道:“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我不是你的妻子,对不对?我失忆也不是你说的那样,对不对?我认识他,对不对?”
    她每说一个“对不对”,他的眼神就冷上一分,眯起眼同样缓声道:“别再让我说第三遍,回去!”
    森冷的声音冻的楚卓一阵僵硬,她怕他,其实她一直都怕他,只是……挺了挺背脊,直视着他,坚定的道:“我不!我是谁?他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一连串的问题抛泄而出,触动了陵城脑中某根脆弱的神经,“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