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变,还是一样说笑,上课,痛斥学校的食堂。只是,林诩没来。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没出现。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比自己想象的更关心林诩。下课后我去团委找辅导老师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情。他说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只知道林诩请了两个月的假。
就是那天中午,我在食堂碰到了杜越远。犹豫再三,我终于直直朝他走过去,他身边的人看到我,还跟以前一样,眼神略略对视,自动就退开到一边。我跟杜越远在食堂的角落坐下,他听完我的问题,苦笑着摇头,说,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这时才真正吃惊,“你没跟林诩有联系?”
他说:“从来没有,我连她现在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
我没了语言,觉得食堂的饭前所未有的难以下咽。
第二天是周末,我依照约定给顾卓补课,一推开门,眼睛就直了。屋子里的热闹是我没有想到的,满客厅的人打闹成一片,音乐声和喧闹声震得墙壁都在响;我愣神的工夫,十几张年轻的面孔陆陆续续地朝我看了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我怀疑自己走错了屋子。疑惑之下,我认认真真地环顾房间一圈,终于看到顾卓从客厅尽头的桌子边站起来,朝我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你迟到了二十分钟。”顾卓一把把我从玄关拉进客厅。
我说:“堵车。”
出门的时候想起那天他跟我说的话,心里又堵又沉,刻意晚了一段时间出门。
顾卓略略一弯腰,在我耳边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以前从来都不堵车,怎么今天会堵车?”
几乎是耳语了。他气息太近,我退了一步,看清了一起跟顾卓朝我走过来的另外几个男生,他们笑眯眯地跟我做自我介绍,一张张年轻的脸看过去,依稀觉得这几位如此眼熟,随后终于才想起来就是上次我在地铁站遇到的那几个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年轻人。今天他们收敛了一些,跟在顾卓身后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恶意未必有,但觉得有评价的意思。事已至此,我只好装看不见他们的目光,忍受着心里的不适。
在座的大部分女孩给人的感觉同样并不愉快。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时候,可是那几个女孩却都化着浓淡不一的妆,头发也给染成别的颜色,穿着打扮无不时尚前卫,总之,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高中生的样子。我看她们的时候她们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低声交谈。
原来我以为顾卓是我见到过最不正常的高中生,现在跟在座的这些孩子一比,才大悟原来他是那么的正常,至少他的衣着打扮每时每刻都是神清气爽的。
我心底还是震撼的,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学校也有类似混混一样的同学,他们给我的感觉和这群孩子给我的感觉差太多了,都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形容。顾卓身边的那一个男生忽然问我:“你就是给顾卓当家教的那个大学生吧。”
我点点头。
“哦,”那个人笑了笑。
另一个叫谢亮的男生接上话,用很熟络的语气问我:“带礼物来了没有?”
我一愣,这才想起没有给顾卓带礼物,只好讷讷地看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向上一扬,冰冷的目光刺过来,那目光仿佛把我送到了北极,然后一句话没说地走回原位坐下。
“这样不对吧,”谢亮严肃地看着我,“过生日没带礼物可不好。”
“明天来的时候我再补一份。”我稍微提高了点声音,让坐得很远的顾卓也能听到。
“明天就不是生日了,”谢亮笑,“我有个提议,好不好?”
“什么?”我一头雾水。
“吻一下算补偿吧。”
话音一落,满场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那些女孩子看着顾卓又笑又跳,“早知道就不带礼物来了,现在拿回来还来得及吧?”
可至于我听来,却宛如针扎。一瞬间,我仿佛听到血管里血液沸腾血气上涌的声音,狠狠咬住了唇才没让一个“滚”字脱口而出。那几个男生继续说笑,几个人几双手嘻嘻哈哈两三下把我推到顾卓对面。我又急又恼,好不容易才扶着桌子站稳。原来他叫我来,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戏弄我。脸都要扭曲了,我能想象我那时候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
顾卓看我一眼,站起来,冷冰冰地发话:“谁要你们多管闲事?”
只这一句,整个客厅顿时就安静下来,气氛也陷入了低谷。那几个男生脸上的笑容陡然退却,只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第80节:第四章 谎言(3)
我气得转身就要走,顾卓一下子把我摁在椅子上,咬牙切齿地说:“你走一步试试看?”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看到他黑色眸子里不加掩饰的浓浓的怒气和火焰,不知怎么的,忽然极度不安。有那样目光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半晌之后屋子里的气氛终于再次活跃起来。顾卓的那些同学打牌玩游戏,抽烟喝酒。
那一幕真是让人触目惊心。
虽然他们大都有了十八岁,但是在我看来,还算是小孩子,怎么能跟大人学抽烟喝酒?顾卓算是其中的异类,烟酒一概没动,也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玩牌。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确信下来一件事,顾卓在这群人里无疑是最有威信,只要他阴沉着脸,其余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屋子里烟味太浓,我站起来去阳台吹风。顾家的阳台很大,是个半圆环,这头看不到那头。独坐了一会,细细簌簌的脚步声靠近,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往阳台深处又走了一段。我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可那两个女生的闲聊我还是听到大半。
“……也不知道顾卓喜欢她什么,起初还以为她有多漂亮,也不过如此。”
“就是,简直就像个木头,就算木头都不像她这样。据说还是华大的学生,都不知道怎么考上的。”另一个声音嘲讽地说,“真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
“要是顾卓也这么对我一次,我真是什么都不在乎了。”
“谁说不是……”
声音消失了,我保持着原来的坐姿,想动却动不了。三月,春,这片别墅区风景极好,我看着远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跟着杜越远和他的朋友出去露营,忽然觉得心酸。
杜越远知道我厌恶烟味,所以从不抽烟,也尽量不让他的朋友抽烟;杜越远喝酒从来都很有分寸,不论喝了多少,一次都没失态过;杜越远的朋友能说会道,彬彬有礼,晚上为我们女生赶蚊子,自己却被咬得浑身疙瘩。
“又在想那个姓杜的?”顾卓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浑身一激灵,“刷”地站起来。
“没有!”我下意识地否认,说完听到他一记冷笑,不由得心虚,转而问,“你怎么会知道他?”
顾卓的脸在阳光下有种雕像的味道,白皙的皮肤折射出薄薄的一层光。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最好什么事都别瞒我。”
“顾卓,”我沉默片刻,然后连名带姓地叫他,“我不过就是你那么多家教老师其中的一个,你也不过是我一个学生。本来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以后,你别管我的事情了,我自己的生活,跟人无干。”
“不行,”顾卓猛然扣住我的肩头,重重地把我摁在墙上,每个字都砸在了我脸上,“认识了就是认识了,没有什么本来,也没有什么如果。文简,我知道你笨,却没想到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就算我不明白,”我气结,边说边动手推开他,也学他的口气冷笑,“也不需要一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来教我怎么为人处……”
他压根就没理睬我这句,一低头,用力抬起我的下颌,用唇狠狠地堵住了我下面的话。那么凶狠霸道,彻底的不顾一切,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害怕,惊慌失措地想推开他,却苦无力气;怎么都挣扎不开,气苦,恨恨地往下一咬,血腥味刹那在嘴里蔓延开。
顾卓放开我,也不在乎唇角溢出的血丝,却兀自笑了,“杜越远没教你这个吧,也只有我这个乳臭未干的高中生来教你了。”
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耳朵嗡嗡响。我扬起手一个耳光扇过去,在半途中被他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扣住。他顺势捏住我另一只手腕,把我压到墙上,俯身再次堵住我的唇。吻完之后看着我,继续脸上那种古怪的笑意,“我练过柔道,黑带。”
我咬着唇,感觉泪水从脸上蜿蜒地爬下来,怎么止都止不住。落地窗再次被拉开,几个男生走进来,看到我们纷纷一愣。半晌后他们才想起来什么,尴尬地解释:“那个,电话。”
顾卓没回答,终于放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一辈子都没这么屈辱。我大脑彻底地乱作一团,逃跑似的离开他家。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摸到了血,是他的血。我用手背狠狠地擦拭,直到手背和唇都热辣辣地发烫。
无头苍蝇似的往外走,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正在林诩家门外。林家大门罕见地虚掩着,我停住了,顺着狭窄的门缝我看到了很久不见的林诩。她穿着厚厚的白色外套,坐在院子里的树下,这个天气不算太冷,她的膝盖上却搭着一块厚厚的白色毛毯。她双手叠在毛毯上,目光低垂,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那么的清冷寂静,仿佛凝固的电影胶片。我蓦地一动,陡然心酸。
她一身白色,好像童话里的雪国公主。不过两月不见,她又瘦了。我心情抑郁,擦汗眼泪,推开门走了进去。我的脚步声惊动了林诩,她缓缓地抬头,眼睛里莫名地波光一转。
仿佛确认什么似的,林诩抬头,因为正对阳光,她眯起了眼睛,无比仔细地看着我,半晌后才轻轻地笑,“文简,你怎么来了?”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也很低:“刚刚看到你,才觉得他们说得真对。你在树下坐着,竟然真的成了林黛玉了。”
林诩微笑。慢慢地移开了目光,但就是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我也沉默下来,一沉默就想起顾卓刚刚对我干的事情,手指全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81节:第四章 谎言(4)
我们对坐无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林诩家的王阿姨出现在院子里。王阿姨看到我非常吃惊,正要说什么,林诩转头对她说:“王姨,你去端点水果来。”
水果端来之后,林诩伸出手,把巨大的水果盘朝我推了推,我看到她的手腕比以前更细更白,与其说是白,不如说是没有血色。我问她:“为什么不来学校了?我很担心你……杜越远也担心你。他要出国了,你知道吗?
随即想起那天跟杜越远在食堂一起吃的那顿饭。我吃得很少,他也是。有半个小时,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来往的同学会上上下下地打量我们。有时候我忍不住去看他,次次都只看到他脸上那无限的寂寥落寞。
林诩听完这话,嘴角微微一动,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发现她的嘴唇是紫色的,像是涂的紫色唇彩。
“文简,你刚刚哭过吗?”
我想说“没有”,可是嘴巴张了张,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今天为什么来了?”林诩问我。
我想了很久,才回答:“顺便过来看看你。以前你都不在家。我在给一个孩子做家教,他们住在西面那边别墅区,不远,和你家很近。”
林诩神色忽然为之一变。从我进来开始,她脸上都有笑意,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咳嗽了几下,然后问我:“是顾家那个男孩?顾卓?”得到我的肯定后,林诩抓着膝盖上的毯子动了动,开口,“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做他的家教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