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意。
她想姚麦礼自是不屑任何有失姿态的事情,比如偷听。而且即便不小心听到,她相信
这也绝对不是第一次,因为针对他的八卦漫天满地,想刻意回避都着实是难事。
他们于是回到小套房,姚麦礼看她恹恹的,就说:“你休息会儿吧,我给你烤个蛋糕
,新学的!”
单映童笑笑摇头:“不要了,你一早上赶飞机累了吧,你休息下。”
“我不累的,映童,这个蛋糕可好吃了,比你那个什么‘黄色蛋糕’好吃多了!”
单映童一怔。
姚麦礼说:“你不记得了?我曾经在你房间里吃过的那个。”
单映童无奈,忽然想起:“对了,有你的信,你看看吧。”
轮到姚麦礼发懵:“我的信?邮到这里?”
“嗯,桌子上那两封藕荷色的。”
“啊?藕荷色?我们学校这么浪漫?我想来……只在学校通讯录上把这里地址加上了
,因为总来巴黎怕有些重要的信件收不到让他们邮两份……”姚麦礼撕开信,絮絮叨叨的
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慌乱地抬眼看了眼单映童,她很平静,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将
背包放下去洗手。
姚麦礼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才再拿起手里的信,飞快地看了一遍,然后
另一封拆都没拆,连着第一封的信纸胡乱地塞进自己的手提袋侧兜里。
第二天早上,单映童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看见一个穿着藕荷色长裙的女孩远远站在树下
,这个区亚洲面孔很少,她便多看了几眼,然后加快了脚步赶地铁,一边在心中抱怨姚麦
礼的“兴之所至”让她总是面临迟到的危机。
这一次姚麦礼一直在巴黎住到周末,藕荷色的信每日必至,单映童回来的时候如果看
到就将信扔在桌子上,姚麦礼则一直守在家里计算信差送信的规律,试图拦截这没有回信
地址的信。
导师的邮件终于到了,告诉他会议一切顺利,周一返回伦敦继续论文商讨。姚麦礼看
着这封邮件半天才动了动脖子,然后扬声对单映童说:“童童亲爱的,周一你跟我回英国
啊?”
单映童完全不睬他热腾腾的注视:“不去,我还有课呢。”
那一晚的姚麦礼非常温柔,温柔到一举一动间都是脉脉不得语的款款情深,单映童觉
得自己被温暖柔和的云朵层层包围,极亮的金光迸射开来,她忍不住侧头一口咬住他支在
她头侧的手臂。
周日傍晚大厨姚麦礼发现砂糖告罄,单映童自告奋勇去买,走到路口时又看见树下那
个穿藕荷色长裙的女孩静静伫立。她想到在厨房中挥汗掂锅的姚麦礼,再一次加快脚步,
匆匆地经过了那女孩。
回来的时候,晚霞满天,女孩的背影凄美哀婉。单映童捏了捏手里的糖,终于走了过
去。
那女孩似乎情绪很是投入,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靠近,单映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轻咳了一声说:“嗨,你……找人吗?也许我能帮你?”
女孩猛然回过头来,看见她显得很是惊慌无措。单映童则率先注意到了她的眼睛和头
发。女孩的眼睛很美很透亮,有一种惊鹿的纯净感,她的头发烫过,蓬松的碎发散落在脸
侧额角,很衬她的气质,空灵飘渺。
这样一个水晶人儿立在眼前,单映童一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才不至于鲁莽。她发怔的
时候女孩却涨红了脸,低下头一个劲儿地道起歉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以单映童以往的性格,应该是与女孩对着鞠躬说:“别这样没关系没关系……”
可这一刻单映童却觉得自己舌头与腰眼都异常僵硬,愣是只字未出地看着那女孩一个
劲儿地道歉。直到那女孩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细声说:“我不想打扰你们的,我
是真的不想打扰你们的……”
单映童觉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对方身份:“请问你是……”
“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哦。
单映童竟然松了一口气。
那晚孟璇绫说“他那么多前女友,不是没有好聚好散的……”她就想,那么,他那么
多前女友,没能好聚好散的也不少吧?按照几率算,她是不是也该遇到那么一两个了?
单映童没谈过这样声势浩大的恋爱,也没遇过这样历史辉煌的对象,她通过梅书知道
在朋友眼中他对自己不同寻常的重视,那么倘使没有前女友来踢馆,她还真就不好确定在
情人们的眼中,姚麦礼此时的行举究竟是几分深浅。
尽管一再告诉自己要怀着随遇而安的游客心情,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每一分灿烂,然而
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去揣测,终究是如同孟璇绫所说,哪里有能如此收放自如的恋情呢?
单映童看看女孩紧张的样子,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想了想说:“他就在房间里
。你如果有事找他,可以过去……”然后,就不要再没完没了的写信来了。
女孩闻言蓦然抬起眼睛看她,那黑漆漆的眼珠里雾气缭绕,明明刻满不舍与渴求,却
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单映童深吸口气,看看天边的火烧云,终于还是问:“为什么寄信到这里?”单映童
毫不怀疑这样的女孩——能够来到法国,守在巷口一站就是几天的女孩,她所掌握的与姚
麦礼相关的可寄信的地址绝不止一两个。
女孩默然不语。
“所以,是希望我看到?那么你想我知道什么?”
单映童自问语气还算和婉,然而那女孩却哽咽起来,眼泪瞬间就倾泻了满脸。单映童
顿时觉得是自己在欺负人,而不是对方逼上门来扰乱她的生活。
女孩哭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单映童不知该如何处理,甚至看着她梨花带
雨的样子还生出一种内疚感,于是她提步打算离开,手臂却被一双冰凉冰凉的手拉住,呜
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别走,你别、别生气……我、我只是……我与他已经没有关系
了,已经,没有关系了……”她狠狠地抽泣一声,又说,“他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是
自己傻,我只是……没有那么快放下……你、你不要跟他生气,麦礼……不,姚麦礼他很
爱你的……”
单映童转过身来看着她,过了一会儿问:“你们分手多久了?”据她所知,姚麦礼的
上一任分明是个生猛的法国妞,其后史无前例的空窗了一年半。
女孩稍停的眼泪又流下来:“754天。”
单映童愣住,确认一遍问到:“两年多?”
女孩点点头。
单映童说:“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在一起多久?”
女孩眼泪流得更急:“23天。”
……
女孩擦擦泪轻声说:“可是我爱他很久很久了……从第一眼到现在,真的很久了。也
……被拒绝的够久了……”女孩说道这里竟然还笑了笑,她的眼神注视着天边,嫣红的夕
阳映在她泪水晶莹的眼睛里,闪着哀艳的光。
“你叫单映童对吧?单映童,你是姚麦礼第一个追求的女孩。你不知道,我们有多难
……当初我为了能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就足足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朋友
的朋友做了多少事……他那样的人,总是被层层环绕,我能认识一个他朋友的朋友就觉得
很珍稀了。后来终于拿到他的手机号码,激动地睡不着觉,一个16个字的短信,我足足编
辑了两天才敢发。
“他那时又是辩论赛又是经济论坛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我知道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其
实肯定也紧张。我听说他嗓子有点儿发炎,就四处找好用的药方和民间偏方,又求人开处
方药……最后送到他手上,他说了句‘谢谢’,我开心得傻笑了一整天。”
女孩冰凉的手指渐渐攥紧了单映童的手臂,单映童觉得不适,却没有挣脱。
“……是我对不起。单映童,是我对不起。我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走到他的眼中,我
当然知道他交女友的态度,于是在他面前将自己武装成游戏情爱的样子……很快被他看穿
,要求分手。”女孩的眼泪滑下来,“他是个好男人,真的,他当时的失望表情我依旧记
忆犹新。让他失望我一直觉得非常对不起……他后来与法国人在一起,听说就是觉得她们
坦白直率,不会再……”
单映童理解不了这样的感情,如此周折复杂,如此苦心粉饰,又如此的全然忘我。
她一直觉得,那个跟她在一起的姚麦礼绝不是个复杂的人。
他对一个人好,便是彻头彻尾的好,那热情直接诚挚,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所以单映童常常怀疑,这个笑容清澈的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多的纷杂过往?
其实这几天以来,单映童一直有些心事,那藕荷色的信和姚麦礼慌张的神态她自是知
道有猫腻,看到藕荷色衣衫的女孩望夫崖一样日日守望,当然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于是她这些天就总是在想,难道说,姚麦礼曾经是喜欢这样诗情画意的女孩吗?
如今听到所谓真相,单映童暗暗舒一口气。但同时,以往都是听说别人为“桃公子”
前仆后继,此时直面这样的炙热浓情,她还是颇受震撼。
女孩依旧在轻声讲述着,单映童不打断安静地听,她不知道自己是对她跟姚麦礼的感
情有十成的信心还是完全不抱指望,听着有别的女孩这样苦恋着他,单映童更多的感觉是
唏嘘而非焦虑。
她大概明白这种心情——很爱一个人,却无处表达,不能表白不能怨怼不能期望,于
是只能倾诉。
女孩也许是知道姚麦礼极少会拆阅这样的信件,然而她的爱情在他那里开始过也结束
过,对于姚麦礼来说,“前女友”从来都是不必回顾的尘封往事。
于是女孩的放不下最后就变成一把自焚的火。
然而她在痛的时候却希望他能够知道,他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