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叫什么名字?”
“还没想好。”顾显心满意足地笑道,“按咱们顾氏家谱,这一代男孩的名都从心字边,我想了几个,恒、悯、忻,你觉得呢?”
顾欢琢磨了一下,便道:“这三个字都很好,我看就先用恒吧。以后爹爹要是再生了儿子,就接着用另外两个字。”
“你这孩子。”顾显愉悦地摇头,“好,就依你,这孩子叫顾恒。”
“好名字。”顾欢击节称赞,“爹爹真厉害。大哥,你说是不是?”
韩子高微笑着点头,“是啊,一听就大气,将来定会像叔父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顾显忙道:“愉儿过誉了,愚叔愧不敢当。”
他并不知道韩子高的真实来历。当初顾欢给他写信,由高长恭的人快马送来,说是两人结拜了一个大哥,因有难言之隐,需顾氏仗义相助,这位大哥改为顾姓,成为顾家人。他相信自己的女儿,更相信兰陵王,自然一口应允。今天一看到这位名义上的侄儿,他便很清楚,此人绝不是坏人,看自家女儿与他如此亲密,不知是不是女儿的心上人。想到此,他便多了个心眼,打算好好瞧瞧这个人,以免女儿所托非人。
一行人说笑着到了顾显的府邸。这里比内地的那些刺史府要小得多,也简陋得多,既无池塘假山,也无亭台花园,就是前后三进院子,每个院里有十余间房。婢仆也不多,很清静。道路两旁有几棵大树,叶子都已落尽,光秃秃的枝丫向天空伸展,淡淡的阳光把它们的影子投在地面和墙上。
顾欢和韩子高跟着顾显来到内院,进到正房。屋中烧着火炉,很温暖。
一个三岁大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欢快地叫着:“爹爹。”
顾欢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起,笑眯眯地说:“这是悦儿吧,长这么大了。”
“是啊,你还没见过他呢。”顾显有些欷歔,随即便笑道,“悦儿,这是姐姐。”
顾悦从懂事起就听父母说起这个姐姐,虽是第一次见面,毕竟血浓于水,他并没有觉得陌生,只是好奇地瞪着面前的人看。
顾欢也盯着他看,两人大眼瞪小眼,模样却是一般的精致,神情也是同样可爱,看得顾显和韩子高在一旁都笑起来。
顾悦扯了扯顾欢的耳朵,小声地说:“为什么你跟其他姐姐长得不一样?”
顾欢一呆,不解地问:“其他姐姐长什么样?”
顾悦指了指旁边的婢女。
顾欢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哦,我跟她们穿得不一样,头发也不一样,对吗?”
“是啊,跟娘也不一样。”顾悦肯定地点头。
他用乌黑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顾欢,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雪白的小脸细腻嫩滑,漂亮极了。顾欢忍不住亲了又亲,开心地嗅着他身上的奶味,笑着说:“姐姐本来就跟她们不一样,跟悦儿倒有点像哦。这个世界上啊,只有姐姐、悦儿,还有你娘刚生的小弟弟才是爹的孩子,所以我们才比较像,跟别人都不像。”
她这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说得顾悦心服口服,“哦”了一声,便倚进顾欢怀里,叫道:“姐姐。”
“乖。”顾欢大乐,从怀里掏出一条金链子,上面有块雕成一只可爱小狗图案的玉坠。顾欢给他挂在脖子上,“姐姐送你的。”
顾悦拿起玉坠看了又看,高兴地说:“悦儿属狗。”
“是啊,所以才送你这个。”顾欢又亲了他一下,这才转过身,指着韩子高说,“悦儿,叫大哥。”
顾悦奶声奶气地叫道:“大哥。”然后就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贝壳般的白牙,眉眼弯弯,让人的一颗心顿时化作了水。
韩子高顺手就把孩子抱过来,温柔地说:“悦儿真乖,这是大哥送你的。”伸手拿出一块玉佩给他。
顾悦拿着玉佩翻来覆去地当玩具玩,神情很认真,令人捧腹。
顾欢问父亲:“我可以进去看芸姨和弟弟吗?”
“可以。”顾显爽快地说,“小芸已经没事了,我只是怕她着凉,才不让她去外面。”
“对啊,就应该这样。”顾欢边说边往里面走,提高声音道,“芸姨,我进来了。”
慕容芸刚才在给婴儿喂奶,这时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笑着说:“欢儿,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你爹想你想得不行,好几次连饭都吃不下去,怎么劝也没用。你应该多回家来看看。”
“嗯,我以后尽量每年回家一次。”顾欢探头过去看她怀里的婴儿,“哎呀,他好小,太可爱了。”
慕容芸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却依然美丽动人,气质也更加温婉柔顺。看着顾欢跃跃欲试的模样,她把孩子略往前送了一下,问她:“要不要抱抱?”
“好啊。”顾欢小心翼翼地把裹在襁褓里的孩子接过,坐到椅子里,偏着头看了又看,肯定地说,“悦儿像芸姨,恒儿像爹爹。”
慕容芸询问地看向丈夫,顾显明白其意,微笑着说:“咱们这个儿子就叫顾恒吧。”
慕容芸立刻点头,“好。”
韩子高抱着顾悦上前见礼,“侄儿见过婶婶。”
顾显连忙在一旁解释:“我跟你说过的,他是我哥哥的孩子愉儿。”
慕容芸客气地冲他点了点头,忍不住赞叹:“一直听你叔叔提起,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俊。”
韩子高谦逊道:“婶婶过奖了。”
顾显安排开席,他们便一起去了前厅,和顾显军中的部属以及地方上的官员们一起用膳。大家都很开心,大块肉,大碗酒,一醉方休。
从这天起,两人便开始享受难得的假期。
三年前,韩子高化身为顾愉,到达青州刺史府,有些事情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郑妃第一眼看到韩子高,态度就大变,不但再也不去为难顾欢,就连对高长恭也客气了许多,不再想方设法要他来自己这里过夜。她更加仪态万方,也更加亲切友好,对韩子高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高长恭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便也投桃报李,对她不似过去那么排斥,看上去反而比以前和睦。
只过了几天,顾欢便觉察出一些苗头,不由得吓了一跳。韩子高身体不好,她也不敢提起,怕对他的心情造成波动,影响伤势的痊愈。
韩子高因为伤处疼痛,身体也比较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卧床不起,正好让郑妃有了接近的机会。她往倚澜阁走得勤了,韩子高自然便看出端倪,只是始终彬彬有礼,态度从容,与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让人无可挑剔。
郑妃毕竟是王妃,乃朝廷命妇,皇家与荥阳郑氏的脸面都需要顾及,因而自己的心思也不敢太过张扬。
韩子高不便拒绝王妃的关心,为免孤男寡女惹人闲话,只好每天都请来郑怀英,听他抚抚琴,一起聊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等到韩子高的刑伤痊愈后,顾欢便出主意,让高长恭在衙门里给了韩子高一个职务,让他参与军政事务,韩子高才算松了口气。
接下来,郑妃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一日三餐坚持与他们在一起吃,对韩子高特别关照,连带对顾欢也十分和善,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
很快,韩子高便开始练武,却不再使他擅长的刀,而改用枪。高长恭专门找到铸造名匠,为他打造了一支镔铁亮银枪。这支枪通体银色,配上雪白的缨穗,非常漂亮,顾欢起名为“白羽梨花枪”。韩子高欣然接受,从此苦练枪法。他有底子,很快就成为枪中高手,与高长恭斗起来也不相上下,顾欢则甘拜下风。
以后的日子,他们一直过得很平静。
前年底,陈琐以太皇太后的名义,诬称少帝陈伯宗与刘师知、到仲举等人通谋,悖礼忘德,将他废为临海王,出居别馆。同时又将少帝的弟弟陈伯茂贬为温麻侯,并派人在他前往自己封地的路上拦截,杀了这个年仅十七岁的侄子。消息传到青州,已是第二年春天,韩子高在房里闷了好几天,想着自己百般退让,却终于没能保全陈茜的儿子,不由得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顾欢悄悄问他:“要不要去救少帝?”
韩子高想了很久,微微摇头,“你们潜入建康救我出来,陈琐一定视为奇耻大辱,同时更加警惕,在少帝周围必定防范极严,很难进入。光靠我们几个人,不过是徒然送死,毫无益处,救不出来的。”
顾欢自然明白,只是轻声叹息,“大哥,我不想你不开心。”
韩子高仰望天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道:“是我对不起陈茜,等将来到了九泉之下,我再向他谢罪吧。”
“你别这么想。”顾欢冷静地看着他,“如果陈茜想把他儿子托付给你,临终时就会委托你为顾命大臣,而不会让陈琐有这机会。我想,他只是希望你轻松快活地过这一生,不想你再烦心了。”
“是啊,当时……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韩子高眼中有泪光轻闪,“他知道他儿子不成器,不想我太勉强。又存了万一的心思,想着陈琐是他的亲兄弟,当年在长安为质,是陈茜想尽办法,让周帝放人,派人把他接回建康,陈琐但凡有一分感激之心,也会尽力扶保他儿子,不会做那篡位之事。可是……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啊,陈茜看错了他的兄弟。”
这件事从此以后就没人再提起。顾欢怕韩子高老闷在这里不开心,便向朝廷告了假,带他去朔州探望父亲。
顾显对韩子高的性情人品相当满意,私下里便探问顾欢,那人是不是她看上的如意郎君。顾欢抱着弟弟爱不释手,顺口便否认了父亲的猜想,让顾显郁闷了好几天。
北疆不比南国,到处是苍凉而壮阔的景象。衰草萋萋,风沙满天,长城内外群山起伏,一条巨龙蜿蜒而过。但看在韩子高眼里,便是处处美景。纵马塞上,更让人心胸开阔,烦恼全消。
也正因如此,当骑着骏马、挥舞弯刀、呼啸而来的突厥人出现在韩子高的视野里时,那场景便显得特别突兀,特别暴戾。看着那些异族人血红的眼睛,那种杀人如割草般的兽性,他完全能够想象,当这群人突破长城,如洪水般漫过中原大地,不知有多少人会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如果让他们进入江南,只怕所有的繁华锦绣都会毁于一旦。他虽然离开了故土,可陈茜曾经热爱过的土地,以毕生精力去打造和维护的江山,他仍然想倾力保全。
这天,顾欢本来正在屋里逗弟弟玩,忽然听到长城上响起警号,一旁的慕容芸脸色大变,虽竭力保持镇定,眼里仍然流露出惧色。
顾欢霍然站起,对她温言道:“芸姨,你照顾好弟弟。放心,有爹在,有叔叔伯伯在,有我在,突厥一定进不了长城。”
慕容芸被她的冷静坚定所感染,怦怦直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她点了点头,关切地道:“小心。”
顾欢已经冲了出去。
她的亲兵训练有素,已经替她备好战马,带上长短双刀,候在门前。她套上铠甲,抓过双刀,翻身上马,便往城外奔去。
韩子高的动作也不慢,已是身着盔甲,提着银枪,催动战马,紧跟在她身后。
凛冽的寒风从脸前吹过,扬起两人鬓边的一绺碎发。顾欢转头看了一眼韩子高,兴奋得两眼放光。韩子高笑着对她轻声说:“当心点。”
顾欢微笑,“你也一样,突厥如狼似虎,没有人性,下手绝不能容情。”
“我明白。”韩子高点头。
他的骑术十分精湛,很快便与顾欢一起冲到长城之上。
这里已经按部就班地严阵以待,远处的烽火台上有浓烟笔直升起,向这边传递警讯。
顾欢最先看到的将领是顾显帐下的一个参将,过去曾经多次并肩战斗过。此人这时也不废话,直接告诉了她目前的情况和顾显传下的将令。
顾显的这支部队与其他几支镇守边境的部队一样,配有苍头、犀角、大力等勇士,皆身高八尺,臂力绝伦,冲锋时锐不可当。同时还有部分西域胡人,长于射术,箭无虚发。此时,射手们都列阵于城墙之上,张弓引箭,准备迎敌,而几支冲锋队也分别奔往各自的出击位置,伺机而动。
顾欢听那位参将说完,再看了看外面的情势,便立刻道:“我和我大哥去犀角甲队,你不用管我们。”
那位将军果然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说了声“小心些”,便去指挥自己的部队。
顾欢带着韩子高沿长城奔向东北方向。这时,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