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就着水溶的手将那挂绿吃了,又道:“你也吃,怎么光给我了?”水溶笑道:“我又不爱这个,做什么还和你抢?你快吃了吧!好多着呢,让咱们宝贝解了馋,也省的半夜里闹腾得人睡不好觉。”黛玉面上一红,自有孕以后,她虽没怎么孕吐,在吃食上却是越发挑嘴了。昨儿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想吃这个挂绿,又不好说,半夜里确是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水溶是怎么知道的,今儿竟真给弄来了。
    黛玉便红了脸道:“说,你是怎么知道的?”水溶不作声,喂黛玉吃完了其余的几个,而后在旁边的玻璃小缸中浣净了手,方才笑道:“说了是咱们的宝贝女儿告诉我的,你偏不信。既不信,便自己想去吧!”黛玉一窒,道:“你怎么知道是女儿?”水溶道:“父女连心,我有感觉,这一胎定是个生的和你一样的女孩儿!”言谈之间,甚是笃定。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怪癖谬论,只听过母女连心,可从未听过什么‘父女连心’的。我还没这感觉呢,你倒先有了。我倒是觉得竟是个男孩儿……”
    水溶正要说话,却听“噗嗤”一声,那边晴雯正半搭在紫鹃的身上,一面忍笑忍得面上通红。旁边站了北静太妃,冷香等人,俱都是一脸笑意。水溶黛玉夫妻两个脸上不由一红,忙起身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报一声,我们好去迎去。”太妃笑道:“就在你们说‘父女连心’还是‘母子连心’的时候。”一句话说的小夫妻两个脸上越发红得如烧红的虾子一般。
    水溶轻咳了一声,道:“母亲快坐,快沏好茶来。”太妃按住正要起来的黛玉,道:“坐着吧——不必上茶,都是自己人,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再说,这样的天我也不耐烦吃茶,不必沏了。”黛玉道:“既如此,便将咱们的玫瑰花泡一点给母亲尝尝。”一行说,又请太妃在一旁的圆椅上坐了,一面说话。
    太妃便笑道:“哥儿姐儿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母子平安,健健康康就好。不过照我的主意,这第一胎还是哥儿的好。以后再有弟弟妹妹也好照顾不是?你们说我说的可是?”
    听了太妃的话,水溶倒还罢了,笑道:“还是母亲的主意好!”黛玉却是将脸又羞红了一层,如今第一胎还没落地呢,便想着以后了?趁人不注意伸手掐了水溶一下,水溶不妨,脸上一变,险些露出痕迹了,忙一手拉了黛玉的,方才掩过去。
    不料太妃人老眼不花,早已看在眼里,知道黛玉脸皮薄,只得轻咳了一声,忍住了。几个丫头却是挤眉弄眼忍得难受。
    水溶只作无事状,回头唤来丫头道:“把挂绿再拿一些来,母亲也是爱吃的。”早有丫头答应着去了。
    却听太妃忙忙地拦了丫头不让去,一面说道:“怪道今儿一早,前面便送来那么一小篓的增城挂绿,我还想着这东西稀罕,每年都是先紧着宫里的,怎么今年倒送了这么些来。原来是你弄的鬼呢——不过你也糊涂了,玉儿爱吃,既得了,便该都拿了这里来才是,怎么还给我送去那么些。我也不知道,人老了嘴也馋了,只当是宫里赏下的,已经吃了好些个了。好在冷香她们拦了我不许多吃,倒还剩了不少,叫她们拿了这里来。”于是便一迭声地叫人去上房将余下的挂绿给拿来。
    黛玉忙道:“母亲这么说不是折杀我了么?我不过是一时贪嘴罢了,难不成还能拿这个当饭吃一人独占了不成?母亲是长辈,吃一些又怎么了?难得也是爱吃的,快留着吧,便是拿了来我也是不吃的。”
    水溶也道:“还是母亲疼媳妇儿,不过我既弄了这个给她吃,也是断不了母亲的。不说您那里的,我这里还有好些呢,不过没拿出来,怕她见了拦不住要吃的。再说这东西虽好,却也有几个坏处,一来吃多了易生内热,到底蔽大于利;二来不易保存,便是拿冰冰着,也不过能放一两日罢了,若只一味放着,到最后也是烂掉的多,不如吃了的好。若还想吃了,等过两日那岭南进贡的来了,咱们再要也不迟。”太妃方点头称是。一时丫头拿了来,众人又吃了一点,黛玉也吃了一个,其余都赏给丫头了。
    又说了一回话,黛玉觉得身上燥热,向太妃告罪入内沐浴更衣去了。太妃坐了一会儿也要回去,水溶便扶了她回去。母子二人一路慢慢而行,看着路上的夏末之景,倒也有几分意趣。
    一时太妃道:“咱们府里玉儿有了身孕之后,宫里近来也是喜事不断。听说那周贵人也有了身孕了,太后和陛下欢喜的不得了。将那周贵人进了嫔位,日后她生下个一儿半女,这妃位只怕是跑不了的。”
    水溶笑道:“是么,这怕是太后姨母诚心动天了。陛下登基多年,可子嗣不旺,姨母吃斋念佛,求的可不是这个么?”
    太妃睨他一眼,道:“这也罢了,只是虽有这件喜事,你姨母却也难已真正欢喜。”
    水溶道:“这是为何?”
    太妃嗔道:“那贾妃好端端地说是犯了错被太后懿旨降为贵人,还迁到了凤藻宫的侧殿。这两日我见了太后,提起这事来这话里话外也是不满的很,往日里听她说起来可是赞不绝口的。”说着拿眼瞥向水溶。
    水溶道:“是么,不过这事母亲怎么和我说来着,宫闱之事我们外臣可不好插嘴。”太妃瞪他一眼:“你这小子,就我们母子两个还要瞒着么?”水溶方一笑道:“听说这贾妃才德兼备,连陛下也赞她‘万事通’。我不过是让陛下和太后好好瞧一瞧她是如何通万事的,谁料陛下和太后就恼了,这如何怪得了我?”
    太妃忍俊不禁,笑骂道:“你这小子,就是淘气。”又道,“玉儿不知道吧?”水溶道:“她如今每日里足不出户,哪里能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若不是看玉儿的面子,念她与玉儿还有几分血缘之亲,我早让她去浣衣局去过活了,哪里还能做个‘贵人’?”
    太妃冷笑一声,道:“只怕那贾府的人可不这么想,还想着攀附了咱们这里再往上爬呢。就这几日的□夫下来,不知道送了多少东西来。打的名号也是让人不好推拒的:贾家老太君给外孙女儿送补品,且来的人都是一字不求一字不说的,撂下东西就走。落到最后,反倒像是咱们拿了他们的,连手也短了。前儿寿宴他们家二太太闹的那出,一句‘撞客着了’便让人想拿她出气也没法儿,反显得我们小气了——这老太君真不亏是人精,做事滴水不漏。”
    水溶叹一声,道:“的确,贾家老太君的算计谁能比得上?贾妃不愧是她□出来的,不然哪里能在宫里由一个区区的女官升至妃位?她待玉儿倒是真心疼爱,只是事关贾府上下荣辱,这疼爱难免打了折扣,添了几分算计。”
    太妃也不由叹一回,道:“唉,玉儿可知道么?”
    水溶道:“她是七窍玲珑心,什么事不知道?只不过都不说罢了。如今怀着胎,我又怕她心细思量过度,凡事也只说七分留三分,倒也罢了。”
    太妃方点头道:“很好,很该如此。”
    说话间,已到了太妃上房,太阳已经落了。太妃便道:“晚上你们自在房里吃吧,不必过来了。太阳虽已下去了,那地上却还热的很的,来来回回若是中了暑可不得了。她可有什么想吃的没有?那挂绿虽好吃,也不能吃饱的。”
    水溶想了一回,道:“也没说什么特别想吃的,只来几样清爽可口的菜便罢了。”太妃应了一声,便让水溶回去。水溶告辞出来,方慢慢往自己房中去。
    第三回
    这日吃过午饭,北静太妃休憩了一回,只穿了家常的衣裳便搭了丫头的手往含菊园去。如今秋高气爽,园中菊花开得正艳,太妃素来爱菊,特毗了一处名为含菊园,命人养了数千株菊花,如今尽皆开放,确实美不胜收,也难怪太妃流连忘返。
    太妃正驻足在一朵名为“剪霞俏”的紫菊前,却听丫头道:“太妃,王妃房里的紫鹃姐姐求见。”太妃道:“莫不是玉儿有什么不好么?快叫她来。”
    丫头忙忙地去请了紫鹃过来,太妃道:“紫鹃你这会子来做什么?莫不是玉儿?”紫鹃一愣,道:“王妃好好的,怎么了?”太妃放舒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冷香和另一个丫头名为冻香者笑道:“如今太妃可是和王爷一个样,草木皆兵了。”
    太妃啐她一口,笑骂道:“你这丫头,也越发放肆了。”一旁嬷嬷们皆笑道:“那也是太妃和善,她们才真心实意,不然谁敢玩笑一句呢?”太妃笑道:“这话说的也是。”一面又问紫鹃何事。
    紫鹃方才道:“我们王妃这些时日身子日渐笨重,总没出门,在家里确也闷的慌。又想着这几日天气好,想请从前要好的几位姑娘们来家玩耍玩耍,特让我来请太妃的示下。”
    太妃嗔道:“这孩子,总是这么着,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特特让人来说的?既是闷了,便直接打发人去请来就是了。你也是,早这么着,这会子人只怕都已来了。”
    紫鹃笑道:“我们王妃的脾气您还不知道么?于这些上头最是执拗的,况且……”说了半截,却又将话咽住了。太妃有些疑惑,道:“你只管说就是。”紫鹃道:“我们王妃闺中姐妹总与贾家脱不了关系……”
    太妃听她如此说,方才明白,道:“傻丫头,你们王妃钻了牛角尖,你不拉她一把,怎么也跟着她一块儿钻了?那贾府虽说是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但那几个姑娘都是好的。贾府的事又与她们何干?”紫鹃低了头,道:“太妃说的是。”
    太妃又道:“你也劝着她些,怎么聪明一世的人尽糊涂一时起来?因噎废食的事也做出来了。不说那几个姑娘没什么,便是有什么,咱们还怕她不成?”紫鹃笑道:“还是太妃想的周到,我们哪里能想那么周全。”太妃笑道:“罢了罢了,少给我戴高帽了,还不赶紧叫人准备去?再谢下去,天都黑了。”紫鹃忙答应了,含笑退下了。
    待出了含菊园,晴雯正急急地等着呢,见了她忙上前来,道:“怎么样了,可准了么?”紫鹃笑道:“竟是咱们想太多了,太妃竟没一点不准的意思。如今也赶着叫咱们派人去请姑娘们呢!”晴雯欢喜地合什念佛。紫鹃笑道:“你也有念佛的时候。”晴雯忍不住也笑了,道:“那也是看时候的。这样好的婆婆去?这天底下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个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忙去写了帖子派人各自送信,而黛玉得知如此便宜,自是不尽欢喜,命人在园中布置不提。
    次日一早,园中早已筵宴设定。先来的是迎春,孙绍祖前些日子补了个从六品的正提举一职,不过是个挂名的闲差,每日里到兵部晃一遭就罢了,却也是正经的差使了。自此后,孙家上下待她便是奉若神明一般。倒让迎春懦弱的性子改了好些,如今遇事也能拿出些主事□气势来了,实在是想不到的。
    而后到的方是探春惜春两个,姐妹两个还是一样的装束,不过一个粉红绣大叶菊花,一个鹅黄绣豌豆花,各有不同的风姿。李玟李琦姐妹也来了,她们已许了人家,定了明年下半年出嫁,此时过来倒是意外之喜。
    湘云预备着十月底的婚嫁,此时是出不来了,倒也罢了。宝琴业已出嫁,如今随了夫家梅家去了南方。只是不妨宝钗也来了,紫鹃晴雯看到她不由惊奇,她们发出的帖子可没有请薛家。不过看到岫烟与香菱也来了,她们素来都敬爱她二人的为人的,看她们面上,只得掩了心头诧异罢了。黛玉倒也不理论。
    一时间原来清冷幽静的梦园里花红柳绿,嗔莺叱燕,好不热闹。众姐妹经前番大观园一别,数一数竟有一二年不见了,谁想到不过这么一段时日,这么些姐妹们,竟都大变样了。除了探春惜春宝钗,竟不是出嫁了便是有了人家的了。
    众姐妹哭一阵笑一阵,好半晌方才落座吃茶说话。
    黛玉先道:“我们这些人,如今也只缺了云妹妹和琴妹妹罢了。若是她们也能来,不知该有多好。”说着不由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