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热闹好气派。”
    王夫人看她一眼,脸上似悔似叹,道:“再想不到姑太太家竟是这般富贵,当初若是……”凤姐等只作不知,笑道:“这也不奇怪,太太忘了,林家也曾袭过爵的,况她们家人口少,这一辈又只得王妃一个,这林家的家业除了给王妃,还能给谁?”
    王夫人沉吟不语,却听旁边站的郑兴家的笑道:“我只不信了,凭他家再怎么富贵,还能比的过薛姨太太家么?‘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这可还是人人都知道的呢。”
    王夫人含笑道:“正是,若论富贵,谁能比得过她们家去?”郑兴家的笑道:“这薛大爷被关在牢里,也不知道是冲撞了哪路的神仙了,总出不来,可听说薛家将那衙门上上下下都打点的妥妥帖帖的,薛大爷在牢里也没受什么苦。这么些日子下来,这薛家砸在里面的银子,只怕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若是一般人家,哪里有这样的家资。可瞧瞧姨太太,还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王夫人笑道:“你也糊涂了,这也是好羡的?蟠儿是她的心头肉,银子再怎么好,也比不上人要紧。何况她们家也不在乎这一二个银子的。”郑兴家的叹道:“也只他们家才有这个财势罢了。”
    凤姐一旁听着,此时暗道:这富贵与清贵如何能比得,薛家再富,还不是商家末流?
    又听郑兴家的说道:“我这里有个主意,思忖了很久,只是不敢说,如今见太太和二奶奶这样艰难,也忍不得了。还请太太恕我放肆,若是我说的不对,太太便当我没说过罢了。”
    凤姐便有些疑惑,王夫人却是喜气满面,道:“你有好主意还不快说?便是错了我也不怪你。”
    郑兴家的谢过了,而后方道:“这事本不该我说,如今且放肆一回吧。宝二爷也大了,越发长进了,等过一二年中了举,也能光耀门楣给天天挣个诰命回来。只是如今还确一件事未做不算得完满。”王夫人忙道:“你说的是……”
    郑兴家的忙道:“可不是宝二爷的婚事么。咱们府里的爷们婚事总是早的,宝二爷本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心头肉,怎么偏迟迟不定呢?我记得二爷如今这般大的时候,琏二爷已经娶了二奶奶了。”
    王夫人叹道:“你是我的人,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何就糊涂起来了。前几年不是有个和尚说宝玉的婚事不宜过早么?那和尚也有些神通,老太太便信了,对宝玉的亲事总是一推再推。老爷听老太太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一二年间也暗自相看了不少姑娘们,我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老太太总不放话。”
    郑兴家的道:“虽这么说,只是这‘不宜过早’也没个正数不是。按说,这如今宝二爷的年纪也该定了。”
    王夫人道:“你说得很是,只是这与我们家的家业有何干系?”郑兴家的笑道:“我想的正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太太和二奶奶看宝姑娘如何?”
    若说凤姐原还糊涂,此时却是已明白端底了。这郑兴家的是王夫人的心腹,平日里侍奉王夫人那是三分忠心,三分城府兼四分伶俐,较之从前的周瑞家的更得王夫人的心。只是她一个下人如何敢议论主子的婚事?更何况还是王夫人心尖尖上的宝玉的亲事,除非是有人早已授意,才有如今这一场双簧。就等她这个深得老祖宗喜欢的巧嘴来添分喜气,哄得老人家高兴答应了。只那时,她便可□成身退了。
    果然又听郑兴家的说道:“不说这家世门第,单就这‘宝玉’和‘金锁’可不就是天赐的良缘么?再说,这宝姑娘的人品模样儿,可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一番话说得王夫人眉开眼笑道:“你说的有理,只是这事儿也不得我们说了就算的,终归得老太太和老爷应了才好。”
    凤姐觑一眼,笑道:“这事儿却也不难,只是薛大哥如今还在牢里,这亲妹子反而赶着同人家说起亲事来,岂不让人家笑话咱们失了礼数?”
    王夫人道:“这也是个事儿。”
    郑兴家的道:“这也不妨,薛大爷虽是关在牢里,终是没问罪不是?想来此番不过是薛大爷平日行事太惹眼,冲撞了哪路的神仙,这二爷和宝姑娘的婚事一成,喜事这么一冲,指不定就好了。再或是得罪了谁,这薛家一旦成了咱们家的姻亲,也算得是皇亲国戚了,哪里的人不给咱们三分面子?便是太太在老爷面前也好为薛大爷说句话不是?到时宝二爷成了亲,过个一年生个大胖哥儿,太太也能早些抱孙子。再有,薛家借着咱们家的势,薛大爷也能出来。况姨太太就宝姑娘一个闺女,哪里还能亏待她,即使比不得北静王妃出嫁时的品格,也差不到哪里去。太太觉的我说的可是?”
    凤姐一旁听了,只是冷笑,暗道:怎么不是,这一篇子的话,只怕星星也给说下来了。
    果然王夫人笑道:“很是,正应了我的心事。姨太太的心事我也知道一些,这事总能成了七八分的。只是老太太那里……”口中说着,却是拿眼看向凤姐。
    凤姐正欲说话,却听外面一阵喧哗,王夫人正在兴头上,不由恼了几分,便叫彩霞道:“去瞧瞧什么事,青天白日的吵闹不休,还有规矩没有。”彩霞答应着去了,不知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上回说到王夫人正与凤姐商议如何料理府中的饥荒,偏心腹郑兴家的说了一个主意,欲聘薛宝钗与宝玉为妻。此计正中王夫人下怀,正欲与凤姐细说之时,却听外面一阵喧哗,也不知所为何事,忙让彩霞去看。不一会儿,彩霞回来,道:“听薛家那边似乎出事了。”王夫人骂道:“蠢东西,正是知道有事才叫你去打听的,谁教你这样不明不白的回话的?怎么越大越回去了。”
    彩霞不敢委屈,道:“听那边婆子们说,那薛大奶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又摔盆砸碗地闹腾呢。”
    王夫人与凤姐一听不由大惊,生怕那薛家有什么事。可也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也不好过去。便先遣了两个伶俐的婆子去薛家问消息,命其一有消息定要速速来报。方才罢了。
    薛家内院,宝钗搭了莺儿的手往薛姨妈的房中去,路过夏金桂的院子时,便见一个婆子正收拾了一堆的破瓷片出来。宝钗不由皱了眉头,道:“这又是怎么了?”
    那婆子颓然道:“大奶奶说这胭脂鹅脯不对味,便连盘子也扔了,定要吃油炸鹅骨头,厨房做了来,又说不香脆,又要重做。”宝钗叹道:“随她去吧,只是你们也得小心伺候着,如今大爷不在,这里可不许出事了。可晓得么?”婆子忙答应了,一时看宝钗去了,方才继续收拾。
    一时到了薛姨妈房中,却见薛姨妈已经起来了,忙上前道:“妈怎么坐起来了?”薛姨妈笑道:“躺了这么几日,身上倒更酸痛了。起来坐坐也好。”宝钗便道:“那便歪着罢,这病还未好,若是再重了,可怎么处?”薛姨妈道:“我的儿,你放心罢,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还不知道么?”便执意要坐起,宝钗无奈,便亲扶了薛姨妈在一边软榻上,披上一件风毛衣裳,又盖一条薄被,方才罢了。
    薛姨妈看宝钗这般行事,末了,不由哭道:“我的儿,是我们累了你啊!”宝钗忙道:“妈好好的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薛姨妈道:“想我儿这般的才貌,不说是一般的豪门贵府,便是进宫做个娘娘也屈不了你的。咱们千挑万选,哪里想到竟拖到今日!也都怪蟠儿,整日家就知道胡闹,在外面闯了忒大的祸也不管,却惹的上头知道了,让你连待选的资格都给除了……咱们家在四大家族中排行最末。还不是因着这士农工商,高低贵贱之分?当日花了那样大的□夫,又费了那么些银子,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带的也让你的事也耽搁到了现在……”
    宝钗原来还听着,不过在心中暗叹自己命苦罢了,待听到最后不由红了脸挨入薛姨妈怀中嗔道:“妈妈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来了?”
    薛姨妈对她怜爱的不得了,便拿手摩挲着她,叹道:“我的儿,你是我生的,你的心事我哪里不知道?从小儿开始你便是最懂事不过的,你哥哥胡闹,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只怕我早被那孽障气死了。”
    宝钗道:“哥哥只是一时糊涂,等过几年知事了,便好了。”
    薛姨妈叹一回,摇头道:“他都这么大了,连媳妇也娶了,哪里还能不知事,不过就这么着罢了!如今娶的媳妇又是这个样儿的,我是不指望他了!”
    宝钗心中一动,生生压下心头的不祥之感,勉强笑道:“妈妈又说笑了。”
    薛姨妈叹道:“并不是说笑。唉,罢了,且不说这个。前几日你姨妈来时,和我略透了你和宝玉的事,我们的意思都是亲上加亲。我想了这几日,今儿才和你说。咱们两家,他们那边是贵而不富,咱们这里是富而不贵,若是联了姻,就是一家人了。那时,你姨妈在姨父面前也好为蟠儿说话不是?不像如今他总拿着这个推三阻四。况宝玉是我从小儿看着长大的,模样自不必说,性格脾气都是知道的,再说你姨妈如今又只有他一个,便是朝廷里不得他袭爵,老太太和你姨妈日后也不会委屈了他。再凭他的聪明劲——听说如今竟又长进了,读书做学问都好的不得了——便是得个□名也是容易的。日后封妻荫子,你得个诰命,也是你的福气不是?……”
    说到这里,宝钗早已面上绯红一片,道:“哥哥如今在牢里还出不来。咱们哪里有这个心思想这个呢?”
    薛姨妈道:“蝌儿昨儿去看了,不过就是那样罢了。蟠儿在里面,倒是安分了些,若是日后出来能改了那些毛病,便是我的福气了。况你看这次的事儿出来,咱们便有成山的银子,也没处使,也是我费了老脸,求了你姨妈,才罢了。可巧你舅舅出了京,这里的人惯了人走茶凉的事儿,你没个靠山,哪个又理你呢!若想安稳过日子,还得咱们自己计算才好。当初你若是能应选,咱们如今也不必这般窘困了。”
    老人家话多,拉拉杂杂说了一堆,宝钗心中气苦,却也不好驳她。听得薛姨妈说与宝玉的婚事。她心头不由又喜又悲,喜的是多年心事今日终可成真,悲的却是自己终是为哥哥做垫脚石罢了。
    又听薛姨妈道:“……我和你姨妈是想着这段日子咱们家总是不顺,若是你和宝玉的婚事一成,喜事这么一冲,指不定就好了。便是蟠儿真得罪了哪路的神仙,他或看了贾家的面子,就此撂开手也说不定。便是不这般,老太太最是慈善的,哪里还能看着咱们这样不帮把手的?便是你姨父那边,媳妇儿去求他,他还能不帮忙么?……”
    薛姨妈问了几句,宝钗她只不答话,好半晌方诺诺细语道:“自古女儿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母亲和哥哥做主就是了,哪里还来问女儿?”
    薛姨妈心知这是答应的意思了,便笑道:“好好好,好孩子。那边这么定了,等明日我就与你姨妈商议去。”
    宝钗羞得没法儿,说了句要去更衣,便回房去了。薛姨妈知她害羞,便也不拦着,只嘱咐莺儿好生伺候着。一时唤了管家媳妇前来商议,不提。
    又说凤姐自王夫人处出来,回至房中,便有丫头来回说薛家不过是那夏金桂因饮食不顺口而闹了一通,便也放了心。平儿上来伺候她漱洗,一时其余人退下,平儿便道:“奶奶怎么这会子才回来,我在这里担惊受怕,也不知道太太那边到底是什么主意呢!”
    凤姐冷笑道:“今儿这一回总算是逼出她的真心了,这也算得我的亲姑妈么?我竟不知道了!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亲姑妈,明着让你管家,暗着不过是坐享渔利,看我好面子,让我心甘情愿拿了体己嫁妆出来填这个无底洞。同是王家出来的女儿,她的嫁妆体己只有比我厚的,哪里能比我薄的?不过是三百两银子罢了,她也不舍得掏,若不是今儿咱们先知道了信,只怕又要陪了好些进去。这日子,真是……”口中说着,眼中不由落下泪来。
    平儿也叹了一声,道:“我平日也劝了你那么一车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