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自己的手,不料又被緊緊拉住,抬頭欲言卻跌入一雙黑如子夜的幽深雙瞳裏,翻騰著澎湃的愛與恨。
    “你放手!!這和他無關!”
    她越發地掙扎起來,面頰漲紅,他更是怒不可遏,硬是把她一下子拉進懷裏,健臂死死扣住,嘶聲吼道:“我不放!!為什麼和他無關?他好,他偉大,我呢?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
    天空劃過幾道閃電,似是要狠狠地撕裂天幕,而雨勢也漸漸大起來,雨珠降落得越來越急,越來越密。
    “我已經忍耐了多少年,心裏痛了多少年……”
    夜驥影抽出她發上束著的白色寬邊絲帶,蒙在她雙眼上系於腦後,她驚恐的囁嚅:“大哥!你要做什——唔——”
    餘下的話語盡數淹沒在他熾熱的唇瓣中,他的大手捧起她的臉蛋,深深地吻下去。
    兩人貼得那麼近,唇齒交纏,狂野熱烈的吻中仿佛要不餘一絲一毫的間隙,相濡以沫。
    她極力掙扎,雙手捶打著他寬厚結實的背部,像是要在這一吻中喪失所有力氣。終於,在他剛放開的同時,她奮力扯下絲帶,喘著氣盯著一臉陰鶩的他。
    細碎的濕發粘在頸側臉側,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身體幾不可見地顫抖,深秋裏枝頭紅葉一般。
    “大哥,你好奇怪……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已經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你沒有變,你還是鳶兒最最溫柔的大哥……可是我最喜歡的大哥,他不會那樣利用別人,他不會帶著虛偽的面具爭權奪勢,他更不會一步步盤算著——要殺自己的親兄弟!!”
    “別跟我提起他!夜紫陌拋不下心中所愛,被斷情丹折磨,如今又以武輔藥來克制,如果五年後不服炎草,死也是遲早的事。”他漠然道,眯眸冷哼,字裏行間足見絲絲快慰,語氣是冰一樣的寒冷。
    死?
    她渾身一僵,連忙緊緊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大哥,我求你把炎草給我——”
    “你以為我要殺他,還會給他送解藥麼?”
    “我知道!他本不必受這些折磨,是我害了他……”她強忍低泣,“就看在我們三人共有血緣的份上,只要大哥你給我炎草,我、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滾燙的眼淚奪眶而出,濕了芙蓉面,她無法遏制喉嚨中迸發的哭喊。
    “夠了!!不要再叫我大哥!我不想聽!!”瞬間的平靜換來的是他的瞠目暴怒,如同一頭發狂的獅子,他咬牙用力搖晃她的肩膀,“你懂我嗎?!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你所謂的‘大哥’會像方才那樣吻你嗎?!溫柔……哈哈哈!!實在是太好笑了!!我對你的溫柔,可曾換回過你一個憐憫的眼神?你告訴我!!”他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忽的一把推開她,在雨中仰天大笑,那聲聲笑,竟像是至悲至苦的控訴,聞者痛徹心扉。
    她跌落在地,被水沁得渾身冰涼,無聲地流淚,看著男子在大雨中歇斯底里,跌跌撞撞。
    雨落吾心,淚滿衫。
    堅毅的臉龐望天,眼角流下苦澀的淚水,他使勁地“咚咚”的敲打自己的胸膛,沉痛地嘶吼:“沒錯!我的心裏早就住了魔鬼!否則我不會如此醜陋如此可悲!我也想回到過去啊,那麼單純、那麼美好,可偏偏、偏偏天不隨人願!我最想要得到的女人卻註定永遠得不到,反而推得越來越遠……每次見她,我只能假裝自己從沒愛過她,只是她的大哥——”說到後來,唇中吐出的話語已是近乎嗚咽了。
    遠處傳來馬匹的嘶鳴和獵犬的吠叫,還有人的呼喊聲,逐漸接近。
    夜融雪任自己流淚呆坐,已然不敢去想起過去,甚至他的一個眼神一個笑。
    眼前出現一雙男子的靴,她仰頭,見到的是他被水打濕的痛苦面容,聽到的是他卑微的控訴:“你明明什麼都知道的……他可以,難道我就不可以麼?”咬咬牙,他顫聲悲語,深邃雙目閃動希望的光輝:“只要你跟我走,忘了他,我們兩個人離開這裏到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住下來快快樂樂的生活,我甘願……甘願一輩子隻做你的‘大哥’……”
    隱隱的呼喊聲傳來,一聲清似一聲,她明白,六兒和胡爾圖已經闖進禁區尋來了。一手撐地站起身,她搖搖晃晃的邁開步子,“你趕快走吧。”
    “鳶兒——”
    她猛地轉過身來,烏瞳澄澈似明鏡,滿臉淚水雨水交織,濕透的長髮在空中躍出美麗的弧度後落於肩頭,滴著水珠,如哭泣一般。
    “大家都來尋我,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抿了抿嘴,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今日的一切就當從沒發生過。”說罷,夜融雪用最後的力量提氣,朝有人聲的方向迅速奔去。
    夜驥影撿起落在地上的絲帶,放于唇邊柔柔地吻著,目光跟隨她的背影越飄越遠。下一瞬,眼中的深情癡怨又全部被深刻入骨的冷殘狠絕代替,俊秀的臉兀地猙獰扭曲起來。
    “夜紫陌,只有你……我絕不會放過!!”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誰家別離留鳳樓。
    晴雪
    那個雨夜,大哥憤怒的嘶吼,我悲傷的淚水,不知成了誰的心魔。
    能擁有他的不是我,能讓他得到救贖的也不會是我。曾經模糊的恐懼越來越明顯地浮現在心頭,我幾乎一夜無眠,掙扎在清醒與夢魘之間,觸手之處皆是冰涼。
    我從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憂心而又冷靜著。
    大哥說了要殺紫陌,就必定會行動,不管他對我笑得多麼溫柔,只因他不能容忍我愛上他的親兄弟——也是我的親兄弟。
    所以,無論結局是什麼,我都要用自己的雙手好好保護我的愛人,保護我與他之間愛的幼芽。這樣,總有一天,當我的青春凋謝成別人唇邊的花朵的時候,當我忘記戰國十裏燃燒紅顏的手指的時候,我還會為我今日所作出的選擇而綻出微笑。
    夜融雪迎著陽光站在樹下,被綠葉隔出的斑斕光影像水裏的魚兒,遊動在她鵝黃色的獵服上。
    “小姐今兒要出去?”六兒看看天色,正是早晨的好時候,陽光燦爛。可她穿這麼一身男子騎獵裝扮是要做什麼去?前天晚上在西面禁區附近把她尋了回來,渾身濕淋淋的像掉水裏了一樣,神情空洞,滿臉淚痕。宮主回來的時候,她也睡著了。昨日,宮主帶著胡爾圖出去了,說是今晚回來,交待讓小姐好好休息,老實待在宮裏。
    “嗯,出去一下,下午就回來了。”瞥見六兒欲勸說的樣子,她挑眉,笑道:“今日我可是壽星,就依了我吧?”也不等六兒說什麼,她背上弓箭便跑了出去。
    騎馬沿著灌木叢中的小路而行,終於到了一處開闊的林地,仔細一看,可見幾株並排而生的參天大樹上掛著極小的靶子。夜融雪翻身下馬,取下背上的彎弓和羽箭,開始了一天的“練習”。
    除了射箭,她還私下裏自己琢磨刀劍、拳腳的功夫,近身肉搏戰要用那套“魔音”的功夫怕是行不通……也許是暴風雨前的危機感使然,她總覺得要發生些什麼,冰河宮裏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各樓樓主越發頻繁的出入,輪值的護衛一下子多了起來,就連六兒對吃穿洗漱等事物的檢查也矩細靡遺。
    ——她必須、也只能靠自己!
    “咻”的一聲,羽箭飛射而出,光一般的狠狠命中遠處的靶子,震落葉飄零。
    長纓槍,誰言女兒獨愛紅妝。
    下午,虎兒跑到夜融雪的院子裏找她,手裏還攥著一樣東西,六兒告訴他小姐偷跑出去了,見那少年局促不安,便讓他進了屋裏來坐。
    “姐姐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我都等了近一個時辰……”虎兒不解,何況是一個女子騎馬溜出去,要是碰上什麼流氓啊歹徒啊怎麼辦?想到這裏他的眉蹙得更緊了。
    眼前的少年英挺俊秀,因為擔心臉上染上一層憂色,他還不知道小姐會武功吧?六兒笑笑,抬眼一看正見夜融雪把手指比在嘴唇上作“噓”狀悄悄地走進來,虎兒背對著自然看不見。
    “後堂還有些事情,六兒先忙去,您坐著歇歇吧。”六兒忍著笑意福了福身,說完就一溜煙走了。
    虎兒點點頭,“哇!!”不想卻被人在耳邊大叫著猛拍肩膀,忙不迭的下了一大跳。那人大笑,他彈起身扭頭一看,一位男裝伊人邊笑邊沖他招手,“我回來了!”
    他驚叫,“姐姐!!”
    她捂捂耳朵,“哎喲!做什麼叫那麼大聲!”她走到桌前,把弓和箭筒都放下。
    “你、你!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能這樣!”虎兒氣的大喊,倒是她還一副委屈的可憐樣。
    “生氣啦?”見他寒著臉杵在旁邊愣是不說話,她忙蹦躂到他跟前,笑吟吟地直直瞅著他黑亮的大眼睛,“那我下次不嚇唬你還不行麼,別生姐姐的氣了?”
    他冷哼了一聲,敢情她還不明白哪里錯了?一個嬌嬌弱弱的美麗女子,要是真碰上什麼有賊心也有賊膽的人……還沒想完,一雙溫暖的手就撫上了他的臉,不由得一怔。
    她伸手扳過他的臉與自己面對面,呵呵笑道:“別生氣了,乖,再氣可就不好看了。來,你給爺笑一個??”怎麼他的臉唰的就黑了,難道這招不奏效?!
    她趕忙咧開嘴扯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眉眼似月牙彎彎。
    ——“那……爺給你笑一個??”
    臉更黑了……
    虎兒盯著她,直到她硬擺出來的笑臉有些僵硬了,他才喟歎一聲,道:“我只是氣姐姐一個人跑出去,安全沒個著落,我怎麼放心得下?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可你又久久不回……”
    原來是在氣這個……“我會武功,一個人出去不會有事的。”
    他的眼神懷疑的打量,也沒再問,拉她坐下,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盯著她的眼睛,欲言又止似的,額角還直冒汗。
    兩人靜坐。
    “呃……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她憋不住了問道,心裏納悶。
    他臉上飄過兩朵可疑的小紅雲,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嗯……今天是姐姐生日,我準備了一份小禮物。”雙手遞上一個很小的暗紅色布包,“不太值錢,但是我、我希望姐姐以後每一天都能快快樂樂的。”急急說完,便把腦袋垂下了,看得出來很是緊張。
    “謝謝!”她高興的接過暗紅色布包打開,拆了一層又一層的布,裏面裹著一個硬物。她慢慢掀開,只見一個白玉做的虎形玉墜子靜靜的躺在中央。她拿起來細細端詳,那墜子很小,玉的品質和雕工都不好,只能看出來是個歪著腦袋的老虎,憨態可掬。她手裏提著紅繩,老虎在空中輕蕩跳動一般,她咯咯地笑了。
    “你哪來的錢?玉可不是便宜的東西。”
    虎兒抬頭看見她的笑容,也撓撓頭傻傻的笑了,“我到伙房幫忙,再幫忙做一些沒人做的粗活,攢了一點錢。姐姐屬虎,這個也合適。我先前到街上已經同老闆說了給我留著這個,我一有錢就去買的。今天買了,本來還擔心姐姐不會喜歡……不過以後,我一定要給姐姐買最好最好的東西!”清俊的臉上又紅了。
    他憨厚的笑,那麼質樸且毫無防備,赤裸裸地獻出一片心意,令她無法不被感動。她把墜子戴上脖子塞進去,“姐姐很喜歡的,把這個戴上了,也就把‘虎兒’戴上了,好好的放在心裏面。”
    他高興的點頭,卻聽見夜融雪道:“你以後別這麼對著外人笑,傻傻的,他們要欺負你怎麼辦?”
    “我會勤練武功的……嗯、每次看見姐姐笑,我也想笑,我的心、心裏面就好像有只小貓在亂撓,癢癢的。”
    她“噗哧”一笑,手指戳戳他腦門,“傻子!”看他一愣,她便從懷裏取出一樣物事放在他手心裏,“從你喊我姐姐那天開始,我們的生日就定在同一天了,這個是我讓人打的,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那是一把阿拉伯彎月匕首,按照夜融雪的設想來打造:比成年男子的手掌略長,金燦燦的刀鞘上鑲嵌著三顆不知名的銀色石頭,光澤圓潤如月。
    他飛快的把匕首拔出來,銀亮的刀身在光下泛起縷縷寒光,鋒利無比。他愛不釋手的把它收好,黑葡萄似的眼睛閃動光芒,“這太貴重了,我會把它珍藏起來的。”
    她也不相瞞他,“東西是花了些銀子,但是你不用它的話,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又笑道:“今天,我還要送你一份禮物——你的名字!”當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