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起來蹲坐在地板上沖他招手,“嘿嘿,客官不必拘束,請坐請坐……”
    “吵死了!”承寧正在氣頭上,看也不看就抬腳朝聲源處使勁兒踹了一腳,又是“咚”的一聲巨響,嗯,清靜多了。
    夜昱刑走到窗邊,俯視臨街的熙熙攘攘,頭也不回道:“夜某實在不知小女去向,亦不願過問。王爺千金玉體,著實尊崇,夜某何德何能如此高攀!岳父一稱還是請收回吧,夜某受不起。”
    “我……”沒有用尊貴的自稱,承寧咬咬唇低聲道:“我知道我可能只是一廂情願,我也知道除我之外還有愛她重逾生命的人,而她或許……從沒真正愛過我。雖然她總把我當小孩子,在我面前笑嘻嘻的,可是我看得出來她已經累了,她需要的是平穩安逸的生活,所以,我想給她一個家,一個能夠安心歇息的地方。”
    聽到這番話,夜昱刑轉過頭看他,十七八歲的纖細少年即便籠罩在高貴的光環下,也能見到他澄澈雙瞳中燃燒的希望,越來越耀眼。是啊,他和自己畢竟不相同。
    她和紫陌相戀的事,他自然明白的一清二楚,世人所謂的極大的罪孽——兄妹相戀亦不過如是。他,才是悖德之人。
    此次來京的目的便是要阻止燕淮已然如出水面的陰謀,必要時誅之。想到這裏,他的眼底又滑過幾許陰鶩冷殘,為了心中僅存的那塊柔軟,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而後承寧拱手告辭,他也沒有理會,心底喃喃道:我要把一切都獻給你。
    殊不知低吟出聲,坐在一旁的童千桃拿著外袍走到他身邊,卻聽見這話,霎時臉蛋變了顏色。暗暗吸一口氣,她硬是擠出一個微笑,抖著手替他把外袍披上,柔聲道:“夫君,天冷了多穿件衣服吧,北方可比不得南方暖和。”
    溫熱厚實的大掌猛然包覆住替他披衣裳的柔荑,“是你!”她心突突的跳,羞紅著臉抬頭,看見他眼裏的喜悅神色一閃而逝,轉變成失望和苦惱,最後變成波瀾不興,冷凝如冰。他的手也迅速地鬆開她的,道了聲謝,高大的身軀毫不留戀地走出了房門,恍如一陣風。
    僵愣在窗邊的童千桃默默垂下了臉,柳一樣的身子仿佛站不穩了,看看方才那被握住的手,摩挲那來不及感受的溫柔。
    進入冬天,天黑得越來越早,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富貴人家已經操辦好了買炭過冬,定制狐裘皮襖;平民百姓沒有那些錢,便只能把門窗都好好地糊一遍,被褥鋪得厚實些。
    小胡同裏,孩子們才下了學,又不到吃晚飯的時候,便個個攢在“葉夫子”家裏。若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多是上午上課,而他們大清早的便要與父母一起擺攤忙活,所以都是下午才跟著夜紫陌識字讀書。
    “夫人啊,多虧了葉夫子,我家那倆小兔崽子才能識點兒字,別像我和孩子爹鬥大的字一個也不認得。”
    夜融雪縫著手裏的小玩意兒,看看不遠處的兩個小腦袋瓜,朝著坐在身旁的胖婦人笑語:“謝什麼,兩個孩子那麼聰明,以後會好起來的。”
    兩個女人坐在鋪了棉墊子的椅子上做著針線活,屋裏的火盆子發出劈裏啪啦的輕微跳響,四個小傢伙就著暖意,圍坐在自己搬來的小板凳上擇菜。
    當初夜紫陌獨自匿身在這柳條胡同的身份是教書先生,鄰里錯把“夜”叫成“葉”,他懶得糾正,久而久之大家也只管這麼叫,可幾個小學生總是叫成“呀!先生”,改也改不過來了。
    和大家相處了幾天,鄰居多是一些販夫卒子,每日起早貪黑地做些小本生意養家糊口。即使身處京城,她在和他們的交往中依然感受到難能可貴的質樸熱情,誰有困難就幫誰,一同渡過難關。白天,紫陌教附近一帶的孩子們念書寫字,她幫著婦人們做豆腐腦、到街邊擺擺攤子,縱然有點清苦,可每晚和他一起吃飯談天,儼然已經有了自己的家。
    心裏甜絲絲的冒起了泡泡,忽然一個女娃娃的小胖手搭了上來,“姐姐,我餓!”軟軟的聲音惹人憐愛,卻遭到母親的批評,胖婦人一把拉過她責備道:“餓什麼餓,中午不是才吃了餅子,這會兒還鬧!”
    伸手握住已經縮回的小手,有點涼,想了想方道:“我們今晚要吃火鍋,大家一起來吧,人多才熱鬧。”以前在現世,每逢冬天懶得做菜,就和姐姐支個電爐子吃火鍋,又叫打煸爐,熱熱乎乎的吃著舒服。
    這個時代哪來什麼火鍋,所以屋子裏除夜融雪以外的人全部都是有聽沒有懂,免不了在心裏讚歎:有文化的人知道的就是多!孩子不懂,急急問道:“那是什麼?很多人吃一隻夠吃麼?”
    虎昭昭的男孩兒搶著舉手,“我知道!肯定是雜耍!!”
    面對一雙雙閃動著求知欲望的餓狼似的眼睛,她解釋了火鍋的吃法。其實只要底下有火,火上有鍋,就是火鍋了。家裏過日子必定用過涮鍋,只是沒有把它發展成一道菜,一桌飯罷了。
    聽了詳細的介紹,孩子們似懂非懂地點頭,胖婦人疑惑,“牛肝牛肚、雞血鴨血便宜得都沒人買,真能好吃麼?”
    “別看這些東西便宜,吃火鍋不吃這些滋味兒可是要大打折扣哦!”她笑語。
    天一黑,夜融雪借來了爐子和圓口大鍋,倒上水煮著,幾個孩子也把洗好的空心菜、茼蒿、白菜分裝在盤子裏,胖婦人按照夜融雪的“秘方”在廚房里弄調料。暖暖的蒸氣白霧從鍋裏升騰,夜紫陌進屋一看正要發問,她眨眨眼把手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等會兒你就知道啦~
    水開了,加進適量的鹽、香油、薑片、一點紅辣椒青辣椒圈,再挖一大勺凝成膠凍狀的豬骨湯作鍋底,咕嘟咕嘟的散發出濃郁的香味。桌邊八個人排排坐盯著動靜,按領導指示先倒入打底的鴨血和凍豆腐,一口咬下去湯汁溢滿嘴;然後下已經鹵煮一個多時辰的牛雜、肥腸、白蘿蔔塊,腴美酥爛,加上被濃湯快煮過的蔬菜,清甜嫩綠,口感清爽。末了,下一把蕎麥面,伴著越澱越香的湯頭,幾瓣香菜葉,足以讓人留戀唇舌間的享受。
    小孩子捧著碗高高興興的吃,大人們邊喝自家釀的米酒邊沾辣料,驅了寒氣暖了身子,就著熱騰騰的一鍋,一天的疲勞也沒了,真乃其樂融融。待吃罷眾人收拾好散了去,依舊對這新接觸的“火鍋”念念不忘,沒想到窮有窮的吃法,受益不少。此後,夜融雪離去多年,火鍋事業卻越發廣為流傳了,家家戶戶入冬皆食,久久傳誦。
    是夜三更天,各家燭火方息。
    深夜裏格外安靜,蓮帳散落,燈火雖黯,男人與女人糾纏的喘息卻也格外明顯,撩撥似的回蕩在床第間。
    嬌鬟堆枕釵橫鳳,溶溶春水楊花夢。
    “今夜暫且放過你。”低低笑著,胸膛上猶有汗珠的男人一甩發,抬手刮了刮懷中人兒的俏鼻。
    她咯咯的笑出聲,軟軟的趴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剛做過一次,你還要不成?!”男人的胃口越養越大,雖說他總捨不得在她的肌膚上留下印跡,但夜夜抵死纏綿,兩個黑眼圈倒讓鄰里婦人感歎,女子熬夜養家的不易。幸虧沒猜中,不然臉往哪兒擱啊……
    “才一次還不夠塞牙縫的呢,若不是看你今日弄火鍋累了,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你?”
    她懶懶磨蹭,視線沿著修長筆直的腿一路看到結實挺翹的臀,羽被松松地半掩在腰間,即使聊勝於無,還是她硬給他披上遮一遮的。蜜色肌膚,豹子一般明朗野性的肌肉線條,有力環住自己的健臂,再看到優美的脖頸,完美深刻的俊逸容貌帶著慵懶的邪肆笑意,紫色瑩光的眸子裏只注視著她。
    性感,他的存在本來就是個無與倫比的誘惑,癡迷,深陷,墮落。
    如同著魔,她側過臉,溫熱的小舌繞著他胸前的那點暗紅輕舔吮吸,他禁不住一陣顫慄,鼻間呼吸微重。像是要兩邊都好好照顧到,她轉到另一邊安撫,纖指揉弄上方才吻過的那點硬起,惹得他眯眸低吟,任著女子上下其手。
    火焰不知足地一路蔓延,吻上他因快感而浮動的喉結,動脈血液急速流動。香唇玩鬧地輕輕一咬,酥酥麻麻。再重重一吸,他更是不能自已地歎息,銷魂,而後迷醉。
    稍稍退開,滿意於自己製造的一處鮮豔蘼紅,她又笑了。她喜歡她的男人帶有專屬印記。
    被下的手指惡作劇地撫過他的灼熱亢奮,正欲迅速開溜,反被他猛地一把拽住。
    “你這個磨人的小妖怪!越發調皮了,嗯?”性感磁性的男性嗓音壓抑著即將展開的瘋狂,不加掩飾的渴望。大掌滑至她柔嫩的腿間搓撚,卻被沁出的蜜露打濕,他挑眉,附在她耳邊熱切低語:“小寶貝這麼快就濕了,不乖哦。”
    “嗚……紫陌,給我好不好?”她控制不住地摩挲扭動,被狠狠吻過的紅潤雙唇一張一合的吐著哀求。
    頃刻間,雄腰一沉,碩大的欲刃毫無保留地被吞入幽濕的花瓣裏,極致的緊窒細膩逼得他瀕臨瘋狂邊緣,耳邊是她難耐的嚶嚶嬌泣,瑩白玉腿貪婪地纏上腰間,沙啞喘息著猛烈律動,一下下抽離,卻又迫不及待地激烈挺回……
    汗水滴落的聲音,相擁纏吻的聲音,身體相融的聲音,木床搖擺的聲音,久久未歇。
    然而此時,一道黑影從屋外迅速掠過,化成一點光,往城南方向飛去。
    采薇
    一道黑影從屋外迅速掠過,化成一點光,往城南方向飛去。
    光點飛過屋簷和大街,最後咻咻地飛抵南邊外城的一座龐大府邸,穿過花園庭院,直直沖著前方建到一半的繡樓敞開的一扇小窗飛了進去。
    靠坐在窗邊的男子幾乎全身浸沒在黑暗裏,當他看見那點閃動的光亮越來越接近的時候,嘴角才牽扯出大大的笑意。
    他伸出手,光緩緩地降落在手心,退去光暈後卻是一個小巧的半透明玻璃球。男子點了一盞燈火,不發一言就把玻璃球摔在地面。伴著清脆的碎裂聲,球碎了,而他則緊盯著從殘渣裏升起的一股紅色煙霧,待霧散了,顯現在眼前的居然是夜融雪幾日以來的生活點滴!
    看她的一顰一笑,看她和孩子們之間的溫情,看她和大家一起擺弄廚具吃火鍋,他臉上漾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微笑。然後,不甚清楚的呻吟聲傳來,模糊的歡愛畫面映入眼簾,女子羞掩桃花面,玉體橫陳,兩具身體的激切交纏……
    唰的沉了臉,仿若剛才的微笑只是幻覺。他憤然蹙眉,眼神猛地燃起復仇的烈焰,冰冷狠毒的目光像是要把那人千刀萬剮方能解恨。
    長袖一甩,梨木小幾翻倒,連帶著精緻的黃銅燈盞被掌風一掃頹然傾倒,華貴絨毯和紗簾迅速被火舌點燃吞沒,火圈一點點地擴大,逐漸包圍房間,而後蔓延開去。
    他蔑視的冷笑,提氣風一般地從窗口飛下,又似是戀戀不捨的回頭:那在烈火中焚燒的分明是在人工湖心即將建好的女兒閨閣,本是雅致細膩的,足可見建造者為其耗費的心血。此刻,火光沖天,毀得乾乾淨淨。
    罷了,隨它去吧。
    幾個僕從呼喊著,拉著水車跑過來,急急詢問道:“宗主,繡樓已經被火圍住了,您看現在要不要多派些人手求火?”好好的怎麼就起火了呢,宗主親自設計,又遣了多少能工巧匠日夜趕工,銀子大把大把的灑,眼看著要弄好了,倒發生了這等禍事。
    “不必了,讓它燒個乾淨。”他看也不看,淡漠得像是事不關己,“旁邊就是湖,燒不過來的,你們都下去吧。”
    聽見他這麼吩咐,冷靜的根本不像在開玩笑,他們只好答應著退了下去。
    湖邊瑟瑟冷風,男子獨自一人站著,默默無語。
    火光清清楚楚地映出他的面容,烏黑的髮辮束著紫金玉環,右耳垂飾一顆白玉耳釘,白皙肌膚上杏目秀眉,挺直的鼻樑和薄唇透著一股子蔑世和冷然,削弱了五官的陰柔之美。頎長的身子,僅著單薄的長衫。若有似無的哀傷與冷嘲,彌漫全身。
    那一夜,火燒了整整一夜,東方見白方歇。第二日,岳玄宗上上下下都議論紛紛,不明白繡樓是怎麼燒起來的,更不明白宗主燕淮置之不理的態度。好些個管過事的下人們都在感歎,當初宗主建造添置的時候,用了多麼名貴的木材琉璃玉石,買了多少遠洋而來的稀奇寶貝,挖湖墾園,甚至把皇家園林的師傅都請來了,只為了打造這樣一幢繡樓。
    以前不知是哪一家的女兒會成為它的主人,以後恐怕也是個永遠猜不透的謎了。
    而今路過遠遠瞧一眼,不過是一抔焦土,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