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也是的确快要没力气了。
    “玛蒂娜!”青年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仿佛带着沉重不能负荷的愤怒。“包庇杀害皇帝陛下的凶手——克鲁克森家族是想要造反吗?”
    “哟,二皇子殿下,事实是什么我们都清楚,您就不必再这里惺惺作态了。”安德鲁一手拄剑,一手掏了掏耳朵。说完后,他吹了吹小指,然后咧嘴一笑,冲着二皇子竖起了中指,“要杀就杀,拜托你别唧唧歪歪的行不?废话听多了耳屎也多。”
    二皇子额头青筋暴起,手微微颤抖,恨不得立刻拔出剑来杀了那个狂悖无理的家伙。他会不想立刻杀了他们吗?只是……
    玛蒂娜手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眼神跃跃欲试,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大战一场。她的装束看似简单,但皮甲用的却是昂贵的火龙皮,短裙和绑腿短靴用的是更加稀少的蜿龙翼。刀在鞘中看不出来,但那刀鞘用的却是最上等的铁木,别说一把刀,把铁水灌进去,握着表面都感觉不到烫手。因为极其坚硬,所以刀鞘上一点儿花纹也刻不上去,显得朴实无华。玛蒂娜浑身上下,唯一可以表明她身份的,就是她左臂护盾上的一朵并不明显的鸢尾花。
    鸢尾花,是克鲁克森家族的家徽。克鲁克森家族是沃顿科最大的一个家族,有着帝国最大的封底,其家族的私兵可以与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一较高下。而在克鲁克森家族,只有嫡系继承人才有资格在武器上雕刻家徽。
    微生茉蹲在被炸得灰黑的一堵墙壁上,看着独立于人群之外、看着就像头儿的那个人脸色忽青忽白,变幻莫测。
    逃脱
    局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中。二皇子虽然千想万想坐实了丹的罪名好擒杀了这个“弑君”的罪人,但玛蒂娜身后的克鲁克森家族却是他不敢得罪的。二皇子本人经营的势力在众皇子中并不算突出,这一次能占得先机,不过是时机凑巧罢了。如果玛蒂娜真的死在他面前,那即便是得了皇位,必然是转眼就没了。而玛蒂娜却摆出了一副誓死也要护卫住那个蒙加贫民小子的意思。
    二皇子恨得牙痒痒的,还不免有些委屈:他也是在杜荆学院毕业的,在校的时候虽然跟玛蒂娜不是很亲近,但也算得上礼节周到,有需要的时候也会照拂一二,怎么今天她却非要跟自己作对?
    玛蒂娜虽然笑得轻松,但心弦也是绷得紧紧的。现在这种状况,他们已经是处在绝对劣势。即使二皇子还顾忌她背后的家族,但万一他头脑一热,就要把他们横杀当场呢?万一士兵中有人趁机起哄,士兵躁动起来,二皇子也未必就压得住……
    只是片刻,玛蒂娜的手心就汗涔涔的了。
    突然,她的手被碰了一下,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被塞进了手中。
    “吃下去。”丹声音又低又急地说,另一只手已经紧握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玛蒂娜不动声色的左右一看,艾文的喉咙正在耸动,而另一边,阿尔文也装作擦汗的模样,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你想做什么?”玛蒂娜小声问。她是知道的,丹曾经制作过一些杀伤力极大而且很容易传播的毒粉。弑君是二皇子栽赃到他们头上的,只要逃出城去,到了克鲁克森家族的封地,她就能想办法为他们洗脱罪名。但如果在这里弄出了大量的死伤,无论是为了什么,都是不可幸免的了。
    “你放心。”丹说。
    玛蒂娜犹豫了一下,把丹递过来的黑色的药丸吞了下去,淡淡的苦味在嘴里蔓延开来,精神却猛然振奋了不少。
    丹听到身后的吞咽声,不再迟疑,用拇指拨开了手中瓶子的木塞。
    微生茉抽了抽鼻子,她的嗅觉及其敏感,几乎是在丹打开瓶子的同时,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玫瑰花香。
    玫瑰?
    这里怎么会有玫瑰?
    微生茉还在疑惑,忽然觉得头晕了一下,差点儿从墙上摔下去,连忙站稳了脚,诧异地看向了丹。
    她是清楚自己的抗毒能力的。在魔兽森林的时候,她从没有碰上过对自己真正有威胁的毒花毒草,影响最大的也只不过是拉肚子而已。而现在,丹配出的药物竟然对她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只是片刻功夫,微生茉就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四肢发软。她连忙甩甩脑袋,似乎要把那种思维粘滞的感觉甩开,用风和水在自己周围形成一层极薄的、看不见的结界,过滤了空气中的药粉,这才敢大口呼吸。
    连微生茉都抵挡不住的药,一般的人类士兵如何能够抵抗?虽然他们中间也不是没有人比微生茉的魔法运用的更微妙高超,但那气味淡的连察觉都困难,怎么会有人及时展开结界?不过片刻功夫,包括二皇子在内的所有士兵武士魔法师等等,全都倒在了地上,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看着煞是瘆人。
    “这是怎么回事?”阿尔文吓了一跳,差点儿从地上蹦起来——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不知有没有呼吸,但远远看上去脸色灰白,比死人还像是死人。连丹都被这样的结果吓了一跳。
    安德鲁走到二皇子身边,弯下腰探了探他的呼吸,粗声道:“没事!就是昏过去了!”
    众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太厉害了!”憋了半天,艾文终于挤出来了一句话。其他人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上一刻他们还在担心自己人头不保,下一刻就逆转乾坤,这种落差,让众人猛然间有种恍惚感。
    “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用?”玛蒂娜开心的大笑着,踢了踢昏迷中的二皇子,神情很是微妙。说起来,她刚到杜荆学院的时候,皇室的这几个皇子为了拉拢克鲁克森家族的势力,没少纠缠她。尤其是这位不学无术的二皇子,几乎每日都捧着一束鲜花到学校抒发“爱的宣言”。那时玛蒂娜刚刚踏出家门,傲气更甚于现在,但也青涩,被这位牛皮糖一样的皇子殿下唬得四处躲藏。
    “我们快走吧。”收好药瓶,丹皱眉说,“这种药效最多只有十分钟,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其他人怎么办?”艾文道:“亚摩斯应该还在学校,蜜妮安和朋友去逛街了。如果我们逃了,不会连累他们吗?”
    “蜜妮安不用担心,菲克家还是能护住她的。但是亚摩斯……”玛蒂娜看了一眼丹。
    丹振了振手腕,系在腕间的两个看起来只是装饰性的薄墨色小球轻轻碰撞了两下。与此同时,微生茉脖子里的铃铛也响了两声——要知道,那铃铛里的铜制小锤早就摘掉了,本是不能发声的。
    这是阿尔文送给丹的一个小魔法道具。在丹的腕带上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打开机关后振动那两个石球,猫儿这里的铃铛就会发出声音。
    微生茉,跳下墙,又在地上借了一次力,就到了丹面前。其他人倒没什么,反而是着急的丹吃了一惊。他立刻就明白了,在这之前,猫儿一直都在附近,而他精心配制的药却是对猫儿没什么作用……
    其实这里丹是有些高估猫儿的抗毒能力了,微生茉只是发现及时反应迅速而已。如果换个她不设防的时候,此时猫儿即便没有昏迷,速度反应等也都不会这么利落。
    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允许丹考虑更多,他快速地说:“娜娜,把亚摩斯带出城,领他到城外的艾奥多村子汇合……去吧。”
    微生茉点点头,迅速地向城中跑去。
    丹深吸一口气,遥遥看着学校的方向——那里有他生平中最美好的时光,有他费尽心血的研究资料和成果,有他亲手建立起来的第一个势力,有他尊敬的师长和热情的同学……
    “走吧。”
    我急着过来的时候,那个家伙是在身边的吧?之后他做了什么?
    微生茉一边跑一边思忖,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一栋酒楼的楼顶。
    街道上,亚摩斯站在那里,正仰头看着她。
    他只是独自一个人,微生茉却感到四面八方都有惊人的压力,迫得她不敢轻易动弹。
    就好像,那人明明是在仰视,为了避免阳光刺眼还微微眯着眼睛,却硬生生给她一种被俯视的感觉一样。
    她浑身发冷。
    佣兵加比
    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不绝,天地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中,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黑沉沉的云团密密挨着,将苍穹和黄土连接。
    加比哆哆嗦嗦地裹紧了短衫,但那薄薄的衣料早就叫雨水淋了个透湿,身上的热量一点点被带走,手脚都如石头一般冰冷了。
    加比是比尼斯城黑冠佣兵团的成员。虽然名为佣兵团,但黑冠只是刚刚成立不久,成员不过六七人,佣兵团只能接一些送信找人调查之类的小任务积攒名声和威望。阴雨绵绵的时节,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但接了的送信的任务却不能不做,于是加比这个文不行武不行又木讷憨实的人就被推了出来。
    雨已经下了几天,地上泥泞一片,鞋里也都灌满了水,走路的时候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很是让人难受。送信的时间还很宽裕,加比寻思着找个什么地方歇一歇,哪怕只是烤烤火也好。这条路他以前也走过两回,知道在路上有一大片坟墓,守墓人巴罗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头儿,很好说话。想来借他的房子歇上一晚也没什么,而且老巴罗还藏有自己酿的果酒,这种天气下,还有什么能比喝上一杯热热的酒更让人舒服的呢?
    想到这里,加比精神一振,原本疲乏的腿脚也似乎重新灌注了力气,赶路都快了几分。二十几分钟后,就远远地看到了一团晕黄的灯光,还有那黑暗中影影绰绰、大大小小的墓碑。
    加比打了个哆嗦,不敢多看,只紧盯着那灯光,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越靠近,那窗口的灯光就越明亮,只是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其中的温暖舒适,诱得加比的脚步越发得急迫了。
    “叩!叩!叩!”
    加比抬起冻得有些僵硬地手指,敲了几下门板,喊道:“巴罗!巴罗!”
    门的另一边传来拉开插销的声音,加比收回手,看着那门被缓缓打开,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人提着煤油灯站在门口。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愈发映衬出背后雨水的湿冷。
    “巴罗,你还记得我吗?我上个月来过的。”加比讨好地笑着说。
    巴罗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哦,是加比啊?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要到亚代城去送一封信,不过外面实在是太冷,能不能在你这里借助一晚上?”加比干笑着说,巴罗对他的态度冷冷淡淡,让他本来的深有把握都变成了忐忑。
    果然,巴罗眉一皱,目光中已有些不悦。他冷冷地说:“不行。”转身就要把门关上。
    加比愣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身体却先一步抵住了门——路上已经没有第二处可以休息的地方了。这要一直走到亚代城,非生病不可。加比的积攒的那一点钱还要留着娶妻呢,怎么舍得花在请牧师治疗上?
    抵着门不让关上,加比喏喏的,想求情又不知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