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搜刮剔挖着残筋剩肉,以饱私囊,有的钻进眼窝,鼻洞,贪婪地吮吸着髓汁血浆。一副繁忙而惨不忍睹的残酷景象。
    也许不!据说我国藏族有些地方,有实行天葬的习俗。人死后,把尸体肢解,剁碎,让凶猛的秃鹫们尽食其骨肉。藏民们认为天葬并不是痛苦,超度多于哀悼。称做“神鹰”的秃鹫带走了死者的躯壳,桑火的青烟则把他的灵魂送上天国……
    那么,野人山的蚂蚁们给远征军兄弟曾祥欣举行的是地葬吧。但愿蚂蚁把他的血肉带入地下,入土为安。但愿他的灵魂能得到安息!
    沿途不断地发现和祥欣兄弟一样被毒虫夺去生命的尸体。有的被蚂蚁啃成骷髅。也有没被啃噬的,因天气闷热,又被暴雨浸浇,一具具发胀、腐臭。上面蛹动、翻滚着一团团白胖胖如抽丝蚕虫似的蛆虫。它们在尽情地饕餮着美餐佳肴。和蛆虫相随的一群牛虻似的红头绿身子苍绳,成片地停在尸体上,吮吸着腐汁腥血。稍受惊动,就振翅而飞,发出低沉的嗡嗡之声……
    谁见得了那副惨象?谁闻得了那股腐臭?一旦不期而遇,无不逃到一旁呕吐得满地狼籍,直到把黄胆苦水也吐出来。
    人们沮丧、哀叹、悲泣,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到了野人居住的村寨前,大家才感到点新奇,刺激来。
    第二章 渡恶水舟毁人亡,绕险道生灵涂炭(下)
    14
    野人山果然有野人。
    我们这群穿着衣服,背着行李、枪支的现代军人的出现,使他们大为恐慌,以为是和他们来争地盘的。全部落的人都聚集在村寨边,手持棍棒,身背弓箭,严阵以待,守卫着家国。
    野人们赤身裸体,男人也许为了在丛林中行动方便,才用树皮或兽皮围住下身。女人则很少披挂什么,神态自如地袒露着一对硕大的乳防,好奇地打量着队伍。
    进山前,部队颁有严令,对克钦人秋毫无犯。见我们不骚扰,他们的戒心渐渐松弛,有的年轻女人则在小溪里嬉戏游泳。这些没有羞耻感的女野人,皮肤黑褐而很有光泽,头发披散着,显得很野又挺潇洒。她们的样子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丑,和中国西双版纳一带的人差不多,身体丰满,就是肚子很大,没有腰身。
    我们连从溪边经过时,几个女野人从水中上来了,身上沾着亮闪闪的水珠。看到我们,快活地发出“嗷——嗷”的叫声,听上去很有韵律,很好听。她们叫着,跳着古怪的步子,疯狂地摆动双乳,展示下身,双手配合着做些意义十分明确的手势。那样子叫人看了肉麻。有人赶紧偏过脸去,也有兴致挺高地看着的,觉得刺激,发出浪荡的笑声。见我和连长盯着他们了,才追上来赶路。
    那些女野人大约十分愤怒,发出尖厉的嚎叫。
    离开这个野人部落后,和我与连长距离拉得较远的几个士兵,正在窃窃地说着关于女野人的问题,十分开心的样子。
    “韦思乐,这下你可大饱眼福了吧。”
    “去你的。不过,那对大乳防还是够刺激的。”
    “比你在家里说上的那个,谁的大谁的小?”
    “日你妈!怎么能和我那个相比,粗野得叫人恶心,那么暴露无遗,现了土相,再说,全无腰身,哪有女人的魅力。”
    “这么说来,你不想拉一个回家了啰?”
    “操蛋哩!”
    “哈哈哈……”
    李连长向后面吼了一噪子:“流痞!快跟上队伍。”
    那些人舌头一吐,抿嘴笑着,跑步上前。
    下午,又经过一个野人部落,和先前的情形差不多。
    野人们见多了军人,越发毫无防范意识了,守在寨边的人们,不时远远地朝我们“嗷嗷”地叫喊着什么。我们也没开头的新奇感了,熟视无睹地走着。队伍也渐渐稀稀拉拉。整天奔波,有些人体力消耗大,赶不上队伍。只要能大体保持建制,休息、宿营时归还部队,各部队长也不硬性强调队伍的齐整。
    傍晚时分,7连来到一个林子里。前面传下令来就在这里过夜。大家忙着搭架帐篷,生火做饭。忽然,一排长报告,他们排的韦思乐不见了。行李还是有人给捡回来的。连长忙问有谁发现过没有。有人说,他们几个和韦思乐走在一起,后来他要大便,没跟上来。
    白天蚊虫不会出来,野兽也因大部队行军都惊跑得远远的,不可能再伤人,对韦思乐的失踪,人们大惑不解。再问后面连队的人,也说没人发现过。
    我和连长相对无言,都皱着眉头,为韦思乐痛心,多好的一个弟兄。他虽然有时嘴杂了一点,见了姑娘喜欢多看几眼,好像不大规矩,可本质是好的,打起仗来很勇敢。
    那次,新22师奉命驰援被围在同古的200师,在南阳车站与日寇展开争夺战。在那门“功臣”山炮的掩护下,我和李连长带领弟兄们冲向敌人阵地。韦思乐奋勇争先,一连击中两个鬼子。战斗结束时,返回驻地,他落在最后。正往回跑,被一具敌人的尸体绊倒了,他已精疲力竭,艰难地挣扎起身。
    “呀——!”一声厉吼如雷,在众多的乱尸中,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兀地挺了起来,挡住了韦思乐的去路。
    这是个日本下级军官,身材粗壮,身上还背着个皮挎包。他身上已多处受伤,刚才大约昏了过去,被韦思乐绊倒的声响惊醒了。他在昏死过去时也没放开手里的枪,突然挺起站立不稳,用打开着刺刀的枪支撑住摇晃的身子,血红的两只眼像一只受了伤的公狼,盯着身子比他矮小,也已经疲惫不堪的对手。
    韦思乐见了鬼子,眼里喷出火来,一股奇异的力量充盈全身,他也兀地挺直身子,与高出他半个头的日本军官对峙着,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战胜敌人,缴获那个皮包,说不定有重要的军事情报。
    日本兵稳住了身子,突然,挺起步枪,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可因伤势太重,很不灵活,直刺韦思乐心脏的一枪被他侧身闪过。鬼子收不住身子,踉跄出几步才站稳。
    韦思乐也挺枪在手,“哗啦”一声顶弹上膛,可并不急于射击。这个很有血性的调皮士兵,要等着鬼子转回身来,他要灭一灭对方的威风,叫鬼子明白自己是中国远征军战士手下的败将,他要正面开枪。
    鬼子转回身,看到了对方的枪口。可是他并不扣扳机,日本军队有一条严格的纪律,枪上刺刀,必须退出子弹,在紧急情况下,也必须扣住保险,这条规矩看上去迂腐得要死,其实正是日军强化士兵的法西斯精神的重要手段,在战场上,它会付出许多个体的无谓死亡,但整体的战斗能力会大大加强。精神第一,轻视生命,正是强调白刃格斗的日本法西斯军队的精神支柱。
    韦思乐可不管那一套,举枪朝对方瞄准,一扣扳机,“咔”的一声,糟了,子弹卡了壳。这时候可非常危险了,鬼子两眼如炬,大叫一声,挺持着有力的长枪,受伤的腿令人不可思议地一个跳跃,寒光四射的枪刺直突过来。
    韦思乐并没有惊慌,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刺刀向后退了三步,立足未稳,日本军官的刺刀刀尖正好从他的右眼的睫毛处扫过,一阵寒气掠过他的头颅。他连忙转身后仰,顺势摆出一“优美”的姿势,枪已正中那日本军官的心脏,那诈死的“尸体”终于得以名副其实。
    韦思乐干掉了日本军官后,很有“武松打虎”后的感慨,担心还有尸体再竖起,他已吃不消了,赶紧取下日本军官身上的皮包,也不细看,连滚带爬返回了驻地。回到驻地发现皮包里并没有什么军事情报,只有一幅地图和一张女人的照片,想必是那日本军官情牵梦绕的女人……
    大约到了晚上,韦思乐终于被7连的兄弟找到了,我们将他救回营地,完全没有了往日灵气的眼睛隐藏着这几个钟头来所发生的重大秘密。我们问韦思乐发生了什么事情,韦思乐虚弱地说出:四个女野人……
    他全身衣服被撕乱,皮肤上血迹斑斑,他的下身已血肉模糊,丧失了部分器官,我们再追问细节。
    韦思乐摇摇头,闭上眼睛,喘着粗气,不再言语。
    第二早晨起来,大家正忙着野炊,久久不见韦思乐出来。一排长走过去催,掀开帐篷,连喊“糟了”。只见韦思乐直挺挺地躺在雨布上,早已僵硬。他的脸色煞白,嘴巴痛苦地张咧着,瞳孔灯盏窝似的鼓突着。胸口的衬衫袋里,露出半截相片,准是他未婚妻的。
    他是因身体极度虚脱而死,还是因极度的愧悔而自裁,不得而知,至今是个谜。
    防不胜防的死亡威胁,笼罩着这支曾经浴血奋战一往无前的队伍。军人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怎么也忍受不了这些无谓的牺牲。一时间,士气低落,行军途中,没有了往常的生气。上峰觉察到这种情绪。中午休息时,团部召集连长指导员以上部队长会议。
    15
    团部机关驻在离我们连两里地的一片林地里。李楚祥因喝了生水患着痢疾。我独自一人赶去参加会议。
    连日来的艰难跋涉,使邓君林团长显得苍老了许多,一部络腮虬须,刷把似的扎煞着,下陷的眼窝里,一对浑圆的瞳仁,仍然透出军人的威严。人们都叫他邓大炮。他的性格粗中有细,刚中有柔。进野人山,他本来配有马匹,可大部分时间让伤员、病号骑着,自己和士兵们一起徒步,披荆斩棘,翻山越岭。他在部队享有较高的威望。
    我和邓君林有过密切的交往。见了我,他大着嗓门叫开了:“他娘的胡鹏程你小子来了我就高兴,洪水中你小子九死一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抽一支。”
    我也打趣道:“托你团座大人的福,子龙才得以和弟兄们在这野人山炼狱里品尝人生滋味。”说着接过他递来的烟,点火吸着。
    “嗬!他娘的你小子也情绪低落了。那叫谁去做士兵兄弟的训导工作?”他半认真地盯着我。
    “不过,只要李团长领着我们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也吓不倒我。”
    他打着哈哈:“好,我早知道你小子有种。”
    我向他给李楚祥请了病假,报告了韦思乐被四个女野人性袭击死去的事。他一反平常火躁性子,沉下脸来,痛苦地叹了口气。又恢复了雷公脾气,立刻宣布开会。
    到会的各部队长来时都像我一样,或多或少表露出颓丧情绪。但是听了他和我说的话,不敢怠慢,在他们熟悉的大炮团长面前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起来。
    “我操!”邓君林总是用这个“别致”的口头禅打开粗犷的话匣子,“这他娘的野人山,比他娘的小日本还凶恶、阴毒。连日来,弟兄们被毒虫叮咬死去的不少。再就是这山上他娘的野人,也真够野蛮的。各路队伍都有被袭击的。我操,都是他娘的女野人搞男军人,男野人骚扰女军人,掳去以后,蹂躏糟踏,逃回的不死即残。3营7连的韦思乐那小子的事,大家都听胡鹏程说了。据说师部有五个女兵,下落不明。”
    大家惊惶地相互观望着,窃窃私语。
    邓君林压住议论声:“我操!天知道今后还有别的他娘的东西出来为害,怎么办呢?只有加紧防范,请你们来,就是要大家献计献策,想出好办法来应付,尽量减少伤亡和事故。我他娘的先说到这里,大家发表高见吧。”
    大家习惯了行伍出身的邓团长的脾性,对他骂自己也不觉得好笑,接过他的话题,各抒己见。
    9连长罗德才是云南下关市人,离缅甸边境不远,提出了很多好意见。他说:“对付蚊子,还有可能出现的一种吸血蝙蝠,除了烧起火,沤出烟尘避驱以外,还可以采取住在高处的方法。野人们都把窝巢搭在树上,就能有效地防止毒虫、猛兽的侵扰,高处有风,那些蚊子、蝙蝠见风就怕,只敢在离地面不高的空中飞行。那些东西对人为的建筑也格外警惕,即使宿在地面上,只要在周围搭些树叶什么的,人血对其吸引力虽然不减,却也不敢光顾。”
    与会者甚觉受益不浅,一致赞成他的办法。
    我也提出自己的想法,不失政治指导员的职业本领:“我认为,目前部队被一种黑色恐怖笼罩着,不少弟兄产生了颓废情绪,我们有责任开导,鼓舞大家战胜恐怖,扬起不屈不挠、一往无前的生命之帆。”
    “说得好!”邓团长带头鼓起掌,“还是胡鹏程这小子眼光敏锐,看到了问题的症结。他娘的,一个没有斗志的人,在困难面前,只有坐以待毙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