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远处的嘈杂吸引着我的视线,我露出半边脸,循声望去,一块空阔的场坪中间,烧起熊熊大火。周围,野人青壮年男女,在跳起朴拙的原始舞蹈。场地边沿的老人、小孩,既是观众又是乐队,和着舞蹈的步伐,拍起手掌,“嗷嗷”地唱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歌。
救我的那个人也很投入地在场上狂舞浪跳,几个和袭击我模样差不多的女人,围绕追逐着他,嬉笑打闹,时而把他的脑袋混杂进众多的疯狂跳荡着的乳防之间,有几对男女在大众广庭之下,公然如发情时的牛羊,腹背贴在一起,下面开着小差。孟浪之状,污秽眼目。
这是野人们工后饭前的即兴娱乐。狂热了一阵,那堆火渐渐熄了。人们发一声响,很多人走近火边,用棍棒往火里面扒捞,翻出一个个烧得黑糊糊的竹筒,纷纷散开。老的、小的,分别跟着拿竹筒的人往各自的窝棚里走。野人们开餐了。竹筒是餐具,里面装上苞谷和兽肉之类,盛进水,封好盖子,放火堆里烧,食物熟了,竹筒却不会燃烧。
有几个女人要跟着那个人往我住着的这个窝棚里来,被他连哄带骂轰走了。
他上来时,我马上爬到铺上,装着睡的样子。
他叫醒我:“快起来吃点东西,晚上我们好一起走。”
他把用芭蕉叶包着的黑竹筒放在木墩上,揭开盖子,一股热气扑腾而出。窝里顿时充满怪异的香甜味。我两天没吃东西了,闻得气味,肚子咕咕直叫,口里溢满涎水。
他摆好两个竹碗,用勺子舀出食物,抽双筷子,端过一碗给我。
苞谷米是克钦人唯一的粮食。用石碓捣碎拌上切成块的兽肉和一些野生的植物块根、干果,燉成糊状,吃起来味道极好,香喷中夹杂着腥膻、药气,口感既爽润滑腻,又掺着块根干果的粉嫩,他们算得上是讲究味道和营养的美食家。我饥肠辘辘的,端起碗,吹吹气,连喝带扒,狼吞虎咽着。那甜美的感觉,胜过以往任何一顿美食。吃得快饱的时候,才觉得缺少了酱油、辣椒之类的佐料。
吃饱了肚子,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很多疑团需要解开,悄悄问道:“什么时候走哇?”
“急不得的,得等夜深人静时再想办法。要不然被他们抓住,不仅你逃不脱而丢性命,我也得受毒打。”他从一个器皿里摸出团黑乎乎的东西,“你的肿还没全消,我给你再敷点药。”
他扒开我后脑勺的头发,在黑东西上吐口唾沫,按在我痛处,轻轻地摩搓着,又不时用口水润湿才搓。他悄悄对我说:“这是克钦人熬制的一种效果奇特的古怪药物,可治跌打损伤,蛇虫咬伤,疮疖肿痛。涂上后,伤口不发炎,不溃烂,活血化淤,止痛长肉,严重的也不过两三天就愈合。”经他这一说,我果然感觉不同,渐渐不痛了,一摸,肿块确实消了不少。
那人又要我喝了几口装在一个小竹筒里的流汁。这也是一种特效滋补药,就像中国人浸制的药酒。不是特殊关系,部落首领决不轻易施人。我更加觉得神奇,喝下去,神清气爽,浑身有劲,比先前躺着时喝的还管用。他的介绍起了精神疗化的功效。
山寨里阴暗下来,劳作了一天的克钦人在各自的窝棚里快活地叫喊、嬉笑,不时传来女人放肆的呻吟、荡笑。我身边的这人却响起了鼾声。
深夜,到处一片宁静。深林中偶尔传来一声声怪兽凄厉的啸鸣,令人毛骨悚然,似乎在传递着什么凶险的讯息。我躺在那人身边,被鼾声吵得一刻也没有眨眼角,焦虑得度时如年,几次想摇醒他,终于忍住了。
他总算醒来了,叫我起身,摸索着在身上捆扎着两个竹筒和皮袋,背上弓,用张兽皮裹住头,拿一根长矛,也递给我一根齐眉棍,轻声吩咐道:“跟着我,小心下梯子,千万别发出声音。”
我们从巢上下来一前一后,弓背弯腰,左拐右绕,离开了那片部落村寨,在密林深处逃奔。
“嗷——”忽听得身后一片混喊,震得树林山鸣谷应,那声音充满愤怒,透着杀机。我不由浑身一阵哆嗦,牙齿打战。那个人也惊得“啊”的一声:“一定是哪个骚货吃醋了,爬到我棚子里不见我,告诉了萨巴姆酋长。”
“怎么办?”我舌头发抖。
“快跑,过了那座桥就好办了。”他拖着我的手,在他熟悉的路径上奔跑。
喊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映现出树木的轮廓,那些野人显然是径直追上来的。
我们来到一个去处,隐约中看出是一道鸿沟,下面幽黑阴森,深不可测,没有了去路。我惊问:“怎么办?”
他并不答话,拽着我沿着沟顶,绕过一块石头。仿佛看见一座桥状的东西飞架两岸。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赶在他前头就要迈步跨过去。他慌忙把我拉回来:“你不要命了。”
他从石缝里拿出两截手臂粗细的竹子,赶紧把我的木棒,连同他的长矛、弓箭掷过对岸,说声:“快伏在我背上,抱紧我胸前,不能乱动。”我爬上背,抱紧了,他把中间劈开的竹子扣在架成“桥”的藤索上,费足劲,屏住气,在摇摇摆摆的桥上蹬着腿,几下子就变戏法似的蹬过了一大半。
“嗷嗷”声也到了身后的鸿沟边沿,我们的身影完全暴露在通亮的火光中,也映出陆续赶来的人的身影。
我的心绷到嗓眼里,毫无作用地催他快些。他并不慌张,稳打稳扎地蹬着。
藤桥摇摆得更厉害了,后面已有人蹬上来了,我正绝望间,背我的人终于跨上了沟顶。放下我,顾不得喘息,朝对岸“嗷”了一句什么,像是对过桥的人发出警告。对方并不听他的,并且接二连三地有人握住了竹子要往上蹬。
这人无奈,咬咬牙,走到一棵树下,解开系在上面的一个藤索套结。那藤索被桥上的重力压得飞快地松动,“嗷——”的一声惨叫,蹬在桥上的那个人身子一歪,掉下沟壑,一路惨叫地坠落下去,好一阵才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落地的闷响。
隔岸的野人们朝我们“嗷嗷”怒吼,像恶骂,也像诅咒。这边的他用同样的语言回了他们一句,捡起地上的武器,拉着我急速隐入丛林之中。身后的叫嚷声渐渐小了,终于完全听不见了。书包网
第三章 恋故土野人仗义,陷困境军队束手
第三章恋故土野人仗义,陷困境军队束手
搭救胡子龙的野人克巴拉,其实是中国云南籍的黎杰。12年前为寻求刺激,携带两名傣族姑娘误入野人山。这两姐妹为搭救他双双身亡。黎杰走投无路欲寻短见,被克钦族某部落酋长萨巴姆解救、收留,从此成了部落最尊贵的人。黎杰“身在曹营心在汉”,日夜思念祖国和亲人。救起胡子龙后,两人逃出山寨,终于找到陷在迷网中的部队,回到亲人怀抱。
18
走了一气,我还在后怕,心里“咚咚”直跳。
那人已如释重负,停下来,欣喜万分地抱住我的手臂,激动得声音颤抖:“亲人哪,我终于可以跟你们回祖国去了!”仿佛颠沛流离的游子回到母亲的怀抱。
我也不由心花怒放,绝处逢生,搭救自己的是骨肉同胞。现代中国人沦为野人山原始部落中的成员,一定有着辛酸苦辣的奇妙原因。我也抱着他的臂膀,问道:“好兄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他悔恨交加地摇落两串热泪,哽咽着:“一言难尽呐!这里还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再走一程,吃点东西,听我慢慢对你说。”
他带着我来到一片林子里,爬上一个被野人刚废弃不久的窝巢。吃了些他带来的食物。往事不堪回首,他给我说出一篇令人难以置信的传奇故事来。
他的中国名字叫黎杰,云南昆明人。12年前,他有个幸福温暖的家。
黎杰是老大,还有一对弟妹。父亲黎光宗,是个稀珍山货收购商人,经常远道南下西双版纳一带的中缅、中印边境的少数民族地区,收购、交换犀角、象牙、金鸡纳霜等物品。回到昆明,以成十上百倍于原价的高价出售。母亲贤慧能干,帮衬着父亲,把个家料理得成了个富户,住着小洋楼。黎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家里还请了两个随父亲出门的伙计,还有保姆专门服侍他们兄妹。他16岁时,媒人就踢破门槛,要给黎家大少爷说媒成亲。
黎杰生性好动,受当时“探宝”、“寻美”之类小说电影的影响,厌倦于富贵家庭里的平淡的生活,向往离奇、刺激的情趣。初中毕业那个学期的暑假,在他的恳求下,终于遂了心愿,随父亲和两个伙计,踏上远游西双版纳的旅途。
南国热带森林优美的自然景观,令他赏心悦目;少数民族纯朴又不失原始野趣的民情风俗,让他陶醉;景颇族姑娘热情奔放、野性十足的绰约风姿,傣族阿妹婀娜多姿、大面积裸露的倩影丰韵,更叫他神魂颠倒。一住下来,就大有“乐不思蜀”的感慨,轻浮的情愫勃然萌发。他生出撇开父亲管束,一个人潇洒玩一回的邪念。
主仆几个来到一个傣族村寨。父亲和寨子里的人有过交易往来,他们受到傣民的热情接待。都市里带去的日用品,傣民们格外喜欢,而象牙之类对他们来说只是普通的东西,有如我们眼里一片竹子,几颗桃李,并不珍贵。大家最喜欢物物交换。
他们寄宿的那户人家里的两个姑娘勐兰和戛兰,眼羡他们带去的晶莹闪亮的头饰发卡,图案精美的头帕,细如蝉翼的洋丝袜,同时喜欢上了他这个穿着新潮、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不到半天,姐妹俩就和他混熟了,嬉笑打闹,眉来眼去,频送秋波。逗得他耳热心跳,春心荡漾。听伙计们说,这一带的风俗,只准和姑娘们玩耍,来不得真格的,须等定情之后才可以。他甚感失落。
第二天,父亲和伙计们要到其他村寨收货,约定两天后来这里会齐,行李物品就寄存在这儿。黎杰动了心思,借口身体不舒服,不能奔波,要求留下来看管东西。父亲答应了,叮嘱他不要撒野,要守傣家人的规矩。
这也正合两个姑娘的心意,父亲和伙计前脚刚走,她俩后脚就钻进黎杰住的屋里,跟着他谈天说地,撒娇逗笑。
姐姐勐兰生得丰腴健美,鹅蛋形的脸上,一对酒窝漾满春意,泼辣奔放,妩媚中透着野性。妹妹戛兰小巧玲珑,两片月牙眉,笑起来羞花闭月,温顺娴静,清秀里蕴着倔强。黎杰在省会的大都市里,见识过不少摩登女郎,也罗曼蒂克过,但从未有一个女人能像这两个如野花似璞玉的少女这样令他倾心,他爱上了她们天然雕饰出火辣辣的热情和纯朴。
他大胆地拿出父亲带来的物品,送给姑娘们一对珠光宝气的发夹,两块鸳鸯戏水的丝帕,姐妹俩接过来,欣赏把玩够了,别在头发上,蒙在额头上,那个狂喜的样子,把地板都蹦跳得嘎嘎摇动,笑成两朵灿烂盛开的白玉兰。
灯红酒缘里出来的黎杰,面对两朵天然甘露浇灌出来的艳丽山花,寻求刺激的欲望膨胀了。等姑娘们疯够了,明知故问:“喜欢吗?”
姐妹异口同声:“太喜欢了。”
黎杰叹息一声:“可惜姑娘们生在这边境山寨。我们昆明那大城市里,好东西多得没法数。你们两个天仙般的美人儿,要是能去那里,穿上美丽的衣服,戴上头饰、耳环、戒指,在大街上一走,准能羞死那些所谓的摩登大美人。”
姑娘们无限神往,可是很失望,别说昆明那样天堂般的美地方,就是走一趟州府允景洪都不敢想。听阿爸说,山寨离那里有半个月的路程。
黎杰绘声绘色地把昆明的繁华吹了一通,挑逗地说:“只要二位姑娘有胆量,舍得这荒山野岭村寨,我可以带你们去,保证让你们穿金戴银,绫罗裹身,美味佳肴,挑精拣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真的吗?”
“哄你们的是小狗。”
勐兰首先动了心,缠着黎杰,像马上要走的样子。
戛兰还有犹豫:“我们走了,阿爸阿妈怎么办?谁去掰米棒子,谁去割橡胶?”
姐姐口直心快:“你留在阿爸阿妈身边好了。我和黎公子去。”
戛兰急了,分辩道:“谁说不去?我只是担心嘛。”
黎杰进一步怂恿着:“这有什么为难的?到了那里,挣了钱买了东西,可以寄回家呀。再说,你们都长大了,反正要出嫁,总不能守着阿爸阿妈做老姑娘啊。”
一个挑逗引诱,两个迫不及待,三个冒失鬼,一拍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