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秘密商定,趁今晚夜深人静后,一起出走。
    夜里,两姐妹拿着简单的行李,揣上几个苞谷粑粑,带着黎杰,溜出家门,来到寨子后面的木棉树下,望一眼夜色朦胧中的村寨,毅然回过头,向前走去。
    “勐兰、戛兰,你们不要和黎公子走,快回来——”身后传来阿爸、阿妈焦急的哭喊呼唤声。同时有众多的嘶喊,一串火把朝他们游过来,寨子里的人追赶来了。
    戛兰神色慌乱,犹豫地站住了。
    勐兰说:“你不走快回去,还来得及。”这里的傣民对男女私奔深恶痛绝,只要走出村寨范围,抓回来,就要处以极刑,绑在木棉树下喂吸血蝙蝠。
    这时,在追赶的人们吆喝声中,迎面的村寨里也响起接应声,蹿出几支火把来,赶来堵截。
    戛兰不再犹豫,说声快走,带着往侧边的山上跑。
    追赶的人也进了山。聪明的戛兰在通往北边山路旁的树枝上挂一块手帕,却引着姐姐和黎杰向相反的方向溜进密林。
    追赶的人声在往北的路上渐渐消失,阿爸阿妈的呼唤也听不到了。
    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像逃出樊篱的小鸟,一阵轻松,响起了如愿以偿的笑声。
    19
    他们三人在丛林中转悠了大半夜,不知走了多远,总找不到出山的路。月亮已经下岭,星斗被云翳蒙住,辨不出东西南北,越走越觉得不对。
    他们迷失了方向。
    天亮以后,姐妹俩四顾茫然,这一带她们也从未来过,根本不知道出山口在哪里。只好凭着感觉,信马由缰地瞎跑乱蹿。
    勐兰和戛兰被美好憧憬鼓舞,毫不后悔,反而觉得自由自在了。当天晚上,勐兰大胆地提出了尝试禁果的要求。
    这也正中黎杰的下怀,其实,他并没有把她俩带回昆明的打算,充其量诱到允景洪玩乐一番,再打发回来。深山密林中,环境幽静,除了他们三个,谁也不会来打扰。于是,芭蕉树下,柔软的树叶上,三个情窦初开的男女,一堆干柴烈火,翻江倒海,倾情销魂。
    一边在山上不着边际地闯荡,一边无忧无虑地体会着浪漫。姐妹俩初涉爱河,如痴如醉,整日里快活得像两头不知疲倦的小母鹿,打情骂俏,嬉戏追逐,仿佛忘记了山外的世界,希望永远只有他们三个人,那才惬意哩。
    这可苦了黎杰。多捣腾得几天,开始厌倦起来。这野趣浪味,只宜浅尝辄止,长期下去,不免索然无聊,加上辛劳跋涉,精疲力竭,不出几天就面目憔悴,神不守舍起来。
    善解人意的戛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与姐姐约法三章,不准再把黎公子的身子掏虚了。
    勐兰积极响应,还千方百计逗黎杰开心,找来最好的野果给他吃。一天,她溜进树丛,眼疾手快,捉住一条花纹斑驳的蛇,掐断头颈,朝正在闭目养神的黎杰嘴里塞,他醒来见绞缠着她手臂的蛇,吓得哇哇地叫。勐兰连哄带劝,要他别怕,喝了蛇血明目清心,补气养神,寨子里的人都这样吃。
    汩汩的凉血直往嘴里流,欲吐不能,黎杰强捺住恐慌和腻意,吞咽着。说来也怪,蛇血进肚,顿觉得清凉消渴,精神舒爽。
    姑娘们的关心、体贴,消除了他的忧闷。他也不得不适应环境,随遇而安,学会吃无油无盐无调料的火烤野味。鸟雀、野兔烤得焦黄喷香,还别有风味。
    姑娘们适应大森林艰苦环境的能力极强,保护着他,躲过一次次毒蛇猛兽的袭击……白天为他找好吃的,晚上搭起窝棚,烧起篝火,把他护在中间,生怕他遭点闪失。
    他真正爱上了姐妹俩。
    一日,来到一条普通的小河边。他们希望能涉过去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上游烟雨茫茫,河水混浊,翻着波浪。黎杰不识水性,不敢涉水,姑娘们为他壮胆,护着他。
    在一个狭窄的地方,勐兰领头,戛兰断后把他夹在中间,手牵着手,趟着水,摸索前进。河水湍急,打得他们踉踉跄跄。好在连成一体,相互支撑着。
    快到河中心,水淹到胸口,望着眼皮底下汹涌的波浪,黎杰吓得心口发闷。勐兰鼓励着他,把手拽得更紧,用力拉着,越过中心线那股急速的线流。
    就在这时,一股洪流陡然扑来,浪头猛砸向被他拉着手的戛兰。她一个趔趄,支持不住,倒在水里,黎杰身子一歪,眼见也要被拉进水里,戛兰猛一用力,把手抽出来“哇”的一声,随即被急流吞没了。勐兰愣了一刹,拼尽全力把黎杰拖离暴溢上涨的线流,匆匆上了岸,这才放开他的手,呼喊着戛兰的名字,发狂般沿着河岸向下游奔去。
    说涨就涨的河水一下子漫上岸来,翻着巨浪。戛兰从水底浮上来,踩着水,搏击着浪潮,向岸上靠拢,一个可恶的浪头涌到,把她埋在下面,冲出几丈远才又露出头来。情势万分险恶,那里正是两条小河汇聚的地方,河水更加汹涌澎湃,打着漩涡,激起巨浪。戛兰挣扎了一阵,究竟身子单簿,加上连日劳累,支持不住,终于被一个漩涡吞噬了,再也没有上来。
    勐兰狂奔着,不顾一切地要跳下去抢救。黎杰一把抱住:“你不能去了,会和她同归于尽的。”她也在颠沛流离中耗尽了体力,何况那水势实在太凶猛。
    勐兰发疯似的扭住他,撕扯着,哭喊着:“你坏,你没良心,赔我的戛兰,我要妹妹。”
    黎杰让她出够了气,也哭着埋怨:“当时她刚落水时,你为什么不去救?”
    勐兰红着泪眼,狠狠瞥了他一眼:“我要放了手,你还有命吗?”
    黎杰被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紧紧地抱着他的勐兰,吻着,哭着:“都怪我没用,是我害了戛兰。你恨我吧,打我吧。”想想戛兰那时抽手出来,也全是为了不连累他一起送命,更觉得两个姑娘可敬可爱。
    勐兰也将他紧紧拥着,把头埋在他胸口,悲哀,庆幸,交织在一起,一对患难情侣,难解难分地绞在一起,扭成一团。
    此后,两个人相依为命,继续在茫茫丛林中寻找归途。谁也记不清走了多少个日夜,翻越了多少座山岭,还是茫无尽头。黎杰绝望了。
    这一天,两人在荆棘丛中穿来钻去,不觉来到一处悬崖边沿,放眼一望,一片莽林,无边无际,天知道其中还有多少险阻在等着他们?
    黎杰不敢想象,觉得再也没有气力去一步一颠地跋涉丈量了。别说前面的千山万水,就是眼下的悬崖,劈削似的陡峭,深不见底,望一眼都觉得头昏目眩,如何征服得了?
    他的心似滚油煎着。为追求一时的刺激,离开幸福的家园,抛却把自己当心尖肉的父母,舍下可爱的弟妹,诱拐了勐兰和戛兰两位纯洁、善良的姑娘,还害得戛兰为他送了命。他深恨自己罪孽深重,即使能走出大山,也没有面目去见亲人,没有资格去爱身旁这位为他费尽千辛万苦的纯情姑娘……
    黎杰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屏住气息,闭上双眼,向悬崖边跨去……
    20
    “黎公子——”
    勐兰一声惊呼,拦腰一把将黎杰抱住,拽离悬崖。她早发现他气色不对,正要劝慰,竟见他往下要跳。
    黎杰失神地跌坐在地,硬着心肠故意不搭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勐兰坐在他面前,也泪如雨下:“还亏你是大都市里出来的大男人,爬了几天山就软蛋了。谁没遇到过难处?都像你一样,上帝还造出人来干什么?再说,你去了,我一个人怎么办?”
    黎杰再也忍不住了,把勐兰拥进怀抱,忘情地吻着:“亲爱的,原谅我。我要是再丢下你,就叫我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嗯,我不要你说不吉利的话嘛。”勐兰捂着他的嘴,“杰,我是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我们要等到苦尽甘来,白头偕老那一天。”
    两颗滚烫的心紧紧贴在一起,一对患难情侣,由相见倾心的男女私情升华到灵魂与肉体结合的纯真爱情,他们对战胜千难万险充满信心,向往着挣出苦海后甜美的明天……
    他们在原始丛林中顽强地继续抗争,相互搀扶着前进,相互关心爱护着,而她给予他的更多,每次总是勐兰给黎杰找来吃的。
    这天来到一片树林,这里猴子特别多,在树枝上快乐地玩耍,对他俩的出现,毫不介意。
    勐兰看到一只母猴带着只小猴儿在枝头上喂奶,起了杀机,说要为黎杰烧烤猴肉补补身子。
    “不要吧。”黎杰劝阻道。见景生情,他想起了母亲的爱抚。同时知道,猴子是人类的近亲,智商颇高,也是社会性群居动物。一本书上介绍,一旦有只猴子被害,不只是它的母亲或儿女,整个猴群都非常悲怆,甚至会被悲愤激起,对杀害同类的凶手群起而攻之。
    勐兰执拗地说:“一只猴子算什么?让它为我们杰的健康出点力吧。”她捡起一颗石头。
    “我宁愿挨饿,也不要你伤害它。看它们母子情深,怪可怜的。”
    “去你的!”野性未脱的勐兰以为他不理会自己的一片关爱真情,倔强地推开他,狠力一掷,不偏不斜,石头“嗖”地飞去,击中小猴的后胸勺,那小猴“吱”的哀叫一声,栽落下来,四肢抽搐几下,就挺了身子。
    这可惹下了大祸。那只母猴撕心裂肺一阵哀鸣,刹那间,猴子们纷纷从树上跳下来,怪叫着把他俩包围起来,黎杰一看这阵势,慌了神。勐兰猛力一推,把他推开几步,喊声:“快跑!”这些猴子也怪,它们放过黎杰,都向勐兰逼去,包围圈越缩越小。
    勐兰全然不惧,捡起两个石头,左右开弓,击中两个冲在前面的猴子。猴群似乎害怕了,忽地散开。但是,当她再去找石头时,又被狂怒的猴群包围了。
    猴群中有猴王,不但体格强壮,智力更高。它像是看准了机会,趁勐兰弯腰捡石头时,一声怪叫,她身后的猴子们,飞蹿而上,爬到她背上,撕扯起来。
    黎杰顾不得害怕,嘶喊着,想冲进猴群救他的勐兰,但猴群阵容庞大救不了……
    “不要过来,快跑!”勐兰和猴子扭打着,忍着猴子肆意撕扯,蹂躏的剧痛。终因寡不敌众,越涌越多的猴子把她击倒在地。
    勐兰顽强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叫喊着,似乎在求他快点逃命,不要和她死在一起。她已心力交瘁,语不成调。在猴群的利爪下,勐兰踉跄一步,朝他投来依恋难舍的最后一瞥,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黎杰没有跑,他不想跑。早已碎裂的心只有一个念头:猴群对付了勐兰,就要轮到自己了,他希望快一点,好与他的心上人结伴同行。
    他闭上了眼睛,等着猴子们成全他。
    心如死灰的黎杰跌坐在地上,等了好久,不见有动静,睁开眼来,猴群已不见踪影。而他的勐兰,僵在地上,被撕扯得面目全非,肠子都被扯出几步远……
    “唉——”黎杰从噩梦中挣出来,狠狠地拉扯着披肩的乱发,唏嘘连声,“这十多年来,一想起勐兰、戛兰姐妹,我就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再受多少折磨,也不能补偿姐妹俩给予我的万分之一。”
    我宽容地望着眼前这个实在不敢恭维的浪荡子。然而,对于他沦为“野人”的遭遇深感同情。沉吟良久,追问道:“后来呢?”
    黎杰喝了口流汁,把竹筒递给我,又伤感地说开了。
    21
    黎杰扑向勐兰的尸体,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泪眼蒙眬中,他把肠子捡进腹腔,放正肢体,寻来些被猴子撕碎的衣裙碎片,蒙在上面。
    再脱下自己一件衬衣,盖住头脸,好让她有个完整的灵魂游回山寨阿爸阿妈的身边。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笑。见一棵树枝上藤蔓缠绕,气根垂吊。走了过去,试试两根藤蔓挺牢靠,打个结,高出自己的头。然后向勐兰躺着的地方深情地瞥了一眼,呼唤着:“我的勐兰你等等我。”踮着脚跟,把下颏伸进套结中,手一松,身子悬空晃荡着……
    当黎杰恢复了知觉,睁开眼,发现周围站着一群赤身裸体、长发披散的怪物,一个个盯着他,他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伙一定是阎王殿前的鬼使、判官。他连忙用目光去寻找他的勐兰和戛兰,没有。他想大概是阎王要处罚他这个放荡的孽种,连累残害了两个天真无邪的姑娘,要将他下油锅,偿还孽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