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动静,已然轻移莲步款款下楼,迎到厅堂安承风已经进来了,神色仓皇,嘴角犹带着血迹,云想容大吃一惊,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今天的安承风全然不似往日风流神情,打横抱起云想容,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往楼上去,一脚踹开房门,抱着她倒在床上。云想容还来不及开口,唇便被堵住……
他从来没有这样焦灼过……身边已经是这样的风光旖旎,心上却像上空了一大块,怎么样索取也填不满……
安静下来已经是夜半,窗外是明净的月光,轻纱一般笼罩着整个京城,云想容披上衣服,斟了一杯酒,送到安承风面前。
他接过,一饮而尽。
三杯后,想容停杯,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停在他脸上,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出口,“风少,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
“哦?”安承风拎过酒壶,自斟自饮。
“我见到一位身穿火狐狸外裳的姑娘。”云想容轻轻一笑,笑容里却有一丝沧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冬猎放榜,状元不是你,而是蓝公子。”
安承风的手轻轻一震,杯中酒洒出来,随后一仰头,将酒杯高高举起,酒流成一线,倒进嘴里。
似乎还嫌这样不过瘾,他举着整只纤颈酒壶喝了起来。酒流得急,有些洒在衣服上,染出点点水痕。一壶酒尽,安承风停了下来,望向云想容,嘴角有丝笑,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嘲讽的神情,“你是不是想问我那是什么人?为什么我不惜丢了这届的状元,也要把猎贡给她做衣服?”说话间他大笑起来,“哈哈哈……她是什么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那个别人,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呵呵,你明白了吧?你明白她是谁了吧?”他伸手轻轻抚向她的脸,“你在吃醋吗?呵呵,这瓶醋,你这辈子都不用吃的!”
“她是别人的未婚妻?”想容惊异,转瞬便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蒙,“我没有吃醋。只是替你觉得惋惜……风少,这样一个人,多留她在身边一天,便是多一天痛苦。”
“我知道啊……”
安承风无力地垂下了头,可是多留她在身边一天,也能多一天的快乐呵……可以看到她的浅笑,看到她打理事务,看到她抱着锦娘……哪怕是看到她的一丝衣角也觉得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背后,却是他想也不敢去想的苦痛深渊……他再一次灌下一大口酒,告诉云想容,也告诉自己:“是时候了。”
第116节:第五章 风雨夜(3)
他离开悦华楼。
是夜月华如水,浸透他的身心。在这样的月光中行走,心里浮动着一片清明的辛酸。
从一生下来,他处处出类拔萃,傲视群伦。
他是英气风发的安家小王爷,他是风流倜傥的风少,他挽马青桥,满楼红袖招……整个京城有多少人羡慕他?上天总是公平的,人世哪有十全十美?他聚上苍的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也注定,会有相应的不幸。
他爱上了挚友的妻子……
这一趟独行,月光似乎把过去二十来年的岁月统统筛了一遍,点点滴滴,从未这般清透明朗。
那家药铺里已经一片漆黑——她不会在这里的——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一个会在原地等他回头的女人,可是,还是忍不住走到这里。门板与黑暗隔绝了视线,这样一家小小药铺,里面有着高大的药柜和简陋的桌椅,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不会多看一眼的地方,他第一次,吻一个女人吻到落泪……
那样深重的无力感……心尖上似乎被悬着重物,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回天乏力……有些事,无法改变……不管他是多么嚣张骄傲的一个人,但在天意面前,还是得低下头。
倘若老天爷仁慈一些,让他先遇上她,而不是杜乙商……那么,杜乙商会迎娶承真,而他,可以娶她。
娶她……
这两个字,是细如发丝的刺,只一下便深入肺腑,有力难拔。
王府大门敞开,下人还守着等他回去。他踏进府门的时候一个小厮裹着厚毡在门背后打瞌睡,他轻轻解下外衫,披在这个小小少年身上。被轻轻的动作惊醒的小厮,一睁眼见到小王爷给自己披衣裳,受宠若惊,连忙把衣服推回去,“您不穿外衫会冷的!”
安承风摇摇头,轻轻微笑一下。
那个笑容,宛如天上明月,充满了清冽的温柔与慈悲。小厮呆了,眼睁睁看着他往后院去,一时竟忘了跟上去点个灯笼。
有时候,冷不是坏事。冷可以让人头脑清醒,神志冷静,可以让人忘却许多纷乱。
辗尘楼上,灯火俱灭,一片漆黑,飘出来的游栏之上,却依稀有个纤瘦的人影。
那仿佛是一粒火星,只一眼,便点燃了他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肺腑,焦灼的痛楚霎时遍布全身,他深深吸了口气,上楼。
樱儿坐在游栏边,梳头。
长长的头发披散着,微微的风把它们吹乱,她一遍遍梳,然而照旧一遍遍纷乱。
到底是在梳发,还是梳心事?
谁知道?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那停顿只有一刹,随后便接着梳下去。
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屋外的梅花香气,还有……不可忽略的酒气。
“打扰了……”静默一阵,安承风终于开口,“我来是……”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樱儿手上的梳子一顿,率先开口,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不妨事,一些皮外伤。”
“哦。”
风过,为两个之间的静默带来一丝儿响动,以填补这僵持着的空旷。安承风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胸之间那根细密如发丝的刺通过这一口气吐出去,他道:“虽然我一早便愿意相信杜乙商退婚是有原因的,可直到今日,我才真正知道了原因。”
樱儿回望他,月色稀薄,看不清面貌,只觉那一双眼睛深处映照着月光,也映照着寂寞与痛苦……
紧接着,他忽然扬眉一笑,如同往常意气风发的那个安承风一样,笑得洒脱而嚣张,“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回家去了。很抱歉因为我一时之气给你带来这许多麻烦,苏家的损失,我会照赔。”
披发的樱儿静静地一俯首,“有劳王爷。”
“王爷”两个字一出口,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生分起来。
“明日一早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及时相送,在这里先祝你一路顺风。”安承风深吸一口气,“已经很晚了,早些睡吧。”
樱儿听见他下楼梯的声音,推开大门的声音,甚至,听见他一路穿过梅林,走过游廊,穿过小院……每一步都听得真真切切,十分清晰,仿佛每一步都是从她心尖上踏过。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样的一天是迟早都要来临的,没有什么好意外的。樱儿,你可以回家了,应该高兴。来,笑一下……她的嘴角扯起一个淡薄的笑意,然而只显现了一下,便如柳絮一样,被风吹散了。
冬天的清晨,冷得凄迷。
很早,街道上十分清冷。
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她坐,一辆是护卫。
除了小纹等人在门口相送,其他人甚至不知道这场晨间的离别。
马车缓缓移动,渐渐远离王府,依稀之间,一缕
第117节:第五章 风雨夜(4)
笛音的清越衬着冬晨的冷意,丝丝缕缕,缠着一种清明的伤感。
像是,一个明知道遥不可及的梦,却还是忍不住夜夜来寻。
樱儿忽然想流泪。
觉得辛酸。
清明的辛酸。
这依稀的笛音或许只是她的错觉,然而酸涩的眼眶却如此真实地存在。
她合上眼。
靠上车壁的时候,发现角落里有一只箱子。
箱子描龙绘凤,十分精致华美,樱儿忽然想起有安承风说起要赔偿她离家的损失……
果然,刚刚打开,珠宝光晕映得人眼前一亮。
樱儿静静地把箱子合上。
其实自己只是个小丫头,值不了这么高的价钱。
她拭去眼角不小心溢出来的泪珠,像小时候那样,一旦伤心便躲在无人处轻轻地安慰自己,对着自己努力地微笑,“樱儿不哭,不要哭。你不需要眼泪,眼泪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何况,你现在已经可以回家,你应该高兴,完全用不着伤心难过。是的、是的,你应该高兴。笑一笑吧,笑一笑,心里会好很好……”可是,徒劳了,望着不断后退的车外风景,望着那个已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的深宅大院,眼泪一点儿不听她的话,纷纷坠落。
她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她到底,丢失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一样东西,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悉心呵护,留意珍藏,可是,还是把它弄丢了。
它不知在何时遗失,或许在被他掳上马鞍的时候,或许在上京的路上,或许在某一家寻常客栈,或许在梅林里,或许在辗尘楼上温暖的薰炉边,也许在药铺的水盆时……它被遗失。
遗失在一个人的眉眼里,一个人的笑容里……甚至,遗失在一个人的怒气里……
到这一刻她才知晓,然而,已不复追寻。
京城的傍晚时分,走进醉花巷,空气中便比别处多一丝软香,那是脂粉香、花香、发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悦华楼上,笛音华丽,云想容着花月衫,扬蝴蝶袖,金步摇随着舞步的激烈发出清越的碰撞声,一曲舞罢,美人已经香透罗衫,底下看着的人却兀自握着酒杯,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发呆。
“风少……”云想容娇嗔地抚着他的手,“难道是我的舞艺退步了吗?风少居然不屑一顾?”
“怎么会?”安承风回过神来,拍拍她的脸,“想容色艺双绝,京城谁人不知?”
“那你还发呆!”
“只是出了一会儿神。”
“是,一出神便是一个时辰。”
安承风轻笑一下,打起精神来,环顾四周,“想容,你说我们玩些什么好?”
“你我用琴笛和奏一曲?”
“今天不想吹笛子。”
“那么,我帮你请几个人来开一局?”
“昨天那帮小子输得精光,今天哪里敢来?”
想容沉吟,“那做什么呢?出门天又太过阴沉,没准便要下雨……”
“要下雨?”安承风推开窗子看了看那阴云密布的天空,果然像是要下雨,忍不住皱起了眉,“这场雨一下,路越发难走了。”
想容笑着走近他,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路难走,就不要走。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她的声音是这样动听,神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