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宋小雷去了律所里,事情一谈就是一下午。
事务所的韩赵两位负责人都在,看得出他们的郑重。宋小雷定下心神。尽管早已料到机遇可能落在自己头上,却没料到来得那么快,心中那浮动已久的野望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事情一旦决定就立即行动,回去的路上他打电话给妈妈杜维贞,让她提前取出家中那笔存了多年的钱款,又将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尽数告知,杜维贞答应得很是痛快。
“我为什么要反对?那笔钱早说好了是留给你的。你去年考上大学,除了拿走第一学期的学费,根本没伸手要过一毛钱。你要问我的意见,我这个当妈的能力有限,没法参与什么意见。”
宋小雷说:“用不了两年,这笔钱一定会还回来。”
“还给谁呢?那笔钱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用。”
那是一笔伤心钱。九岁那年父亲意外身亡,这笔在当时堪称巨额的赔偿金就朝着他们孤儿寡母重重地砸来。杜维贞天生倔骨头,数十年自力更生从未动用过那笔钱。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两天就回。但是很可能接着就走。”小雷有些不自在,为期一周的休假配额快用完了,都给了周醒。想到那人还在同自己置气,不免一阵气闷。
“晚饭吃了吗?”杜维贞只关心儿子温饱。
“还没。”
“先去填饱肚子。就为这点事,磨蹭什么。”
他这才觉得饥肠辘辘,看时间已近八点,虽然说了晚上回周醒那儿吃饭,只路上堵车已耗掉近一个小时,周醒不可能延迟孩子的吃饭时间来等他。
一时心下懊恼,却也清楚这懊恼来得不分青红皂白。到了住处门口,他调整了心情呼吸表情,敲响门。
周醒开了门,随口问:“晚饭吃过了?”
一句话,宋小雷快要呕血。
“贵人多忘事啊,周醒,我怎么记得先前说过回家吃晚饭的?”
周醒忍不住白他一眼。
小雷吃这白眼,一时受用,心下略微气平。
这时间小加也快睡了,宋小雷轻手轻脚地进门去洗澡,想到下午与韩赵二人的对话,又觉振奋。这种好消息不同她分享还有什么意义?
他匆匆冲完澡出去,又拿了两罐啤酒找周醒。
客厅里没人,休息室也没人。看来已经和孩子歇下了。
宋小雷再次呕血。冷战就该有冷战的样子,明天后天,绝对不会主动低头。
他走到饭桌看,看到上面摆着几样饭菜。
摸了摸,还是热的。
小雷呆站半晌,抚了抚脸,不禁露出微笑。
☆、三十三、软肋与铠甲
次日清晨,宋小雷以为自己醒得够早,不料小加更早。
他进房冷不丁看到他雷叔叔,不禁吓了一跳。一大一小瞪了对方半晌,小加问,“雷叔叔昨天晚上睡在这里?”
宋小雷微妙地尴尬。
七岁的孩子,对大人关系尚是懵懂,小雷不知该如何去合理解释。好在孩子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一起去打乒乓球?”
“好啊。”
周醒带早点回来时,那一大一小正在楼下打球打得不亦乐乎。她站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宋小雷输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上楼。
宋小雷带小加去冲了凉水澡,之后便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长手长脚的像个大孩子,又一言不发格外沉默,周醒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当下便觉心软。
她递过去一杯冰镇果汁给小雷,坐到他面前。
宋小雷低头按着手机,没抬头。
周醒先开口,“要不要谈谈?”
他抬了抬眼,仍是不肯出声。
“两分钟,可以吗?”周醒好声好气。
宋小雷忍不住,“两分钟就可以解决?下楼丢个垃圾都没这么快。”
“……好了,是我说错话。”
小雷这才消停。
周醒停了须臾方说:“明天我带小加回去,你也该回事务所。”
“我时间自己安排。”
周醒没说什么。
这语气任谁也没法接话,小雷闷了半天,“昨天的事,姓利的真的没提条件?”
周醒见他仍是执着于这桩事,当下头痛,“你们都比我聪明能干,那么我问你,如果你是他,你会提什么条件?”她实在有些好奇,聪明人的脑袋究竟是什么构造呢?
“太多了。比如要你留下来,不准许你同别的男人来往,或者干脆复婚什么的……”小雷慢吞吞地说着,“如果以孩子为前提,恐怕你也没办法拒绝,是不是?”
周醒打量他半晌,末了才道,“这个话题可以打住了。”
“你看你自己都不敢想。”
宋小雷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气馁。
“他之所以让我带小加回去,是因为他生病了。”周醒终于开口。
宋小雷回头看她。
“利择良的心脏病是老毛病了,不过他一直瞒着孩子,不想让孩子担心,所以让小加跟着我回去。”
宋小雷脑中一阵混乱,半晌说不出话来。
“并没有想瞒着你,”周醒声音低下去,“昨天同你吵架,是我不对,你大人大量,别生气了。”
小雷呆了片刻,“哦,没什么……我原谅你。”
周醒忍不住一笑,“谢谢你原谅。”
宋小雷悻悻地转过头,心却软得快跳不动了。他不说话,窝在沙发里像头被驯服的大狮子。
周醒放下手中的杯子,“利择良行事我不想评价,这人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行事,其实小雷你比我了解。”
“这是什么话……”小雷莫名心虚。
周醒略微笑笑,“没必要多费口舌。”
“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姓利的,”宋小雷不以为然,“他那种人,做事损人不利己,迟早会遭报应,你看现在——”
周醒忙打断,“你少说两句吧。”
“……你还不爱听了?”
“你又何必为他犯口业。”
小雷这才消停。
周醒轻声,“小雷。”
“嗯?”
“多谢你这几天陪着我。”
“说过一百遍了,你不要跟我道谢。”小雷凝视她半晌,伸手,“你过来。”
她坐到他身旁去。
小雷低头近距离望着她,“等回了小镇,你会不会装作没发生?”
周醒心中一阵难过。
“周醒?”
来陵川之前,谁也没料到关系会到这一步。如今再辩白就是矫情,再逃避就是虚伪,可这段关系带来的压力同样前所未有。
周醒知道这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回避。
“你高估我了,我没那么厉害。”她低声说,“我都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样面对你的同学你的妈妈,你懂吗?”
宋小雷一句话也无,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不想让她承受这压力。
不想让她独自面对,不想让她委屈。
“我们没做错什么。世界这么大,总容得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不是?”
她默默不语。
“如果你觉得这是罪过,就让老天爷惩罚我好了。”宋小雷的拥抱更紧,紧到身体在发痛。
想起那晚遇见利择良,看他毫无结果地等在楼下,小雷只觉可怜复可笑。他看不起他,他也看不起他。可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利择良会等在那儿,——有些人或许一辈子就昏头那么一两次,待他清醒过来,仍会做尽混账事,然而当他昏头的时候,那一定是彻头彻尾地栽了进去,无论他自己有多么不甘。
周醒说得对,本质上他和利择良是同一种人,区别只是他在自己还没有变得太糟糕时遇见了她,心中那尚未崩坏的位置,最终也因此得以保留。
然而硬币总有两面,事情也总有好坏,所谓的作茧自缚,也正是如此。
他低声说:“但凡有退路,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想起在某个问答网站上有人提问究竟什么是爱,爱一个人又是怎样的感觉,排名最高的那个答案说,就像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
宋小雷说他没有退路,是的,全世界都可以攻击他如软肋般的爱情,可是只要周醒肯回应,这便是他的铠甲。坚硬到足以对抗这个世界。
周醒心中酸楚。
她只想问自己,何以又到了这种境地?
他们订好车票一起返回了栖云。
这次宋小雷再没同周醒多耽,他必须要短时间内办完先前律所谈妥的那件事。他到了家,杜维贞一早已将存款取出,宋小雷回头便做完转账手续,之后又忙着准备完善身份户口这方面的证件,还要去当地部门开各项证明,这些都是急用的。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处理,好在老赵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把程序告诉我,我去做,总有完善的时候。”宋小雷说给他妈听,“比方说我虽然没有执业三年以上的经历,但是可以租用他人的律师执照。这笔资金也蛮重要,律所当下是需要扩张的时候,但是我以后会凭实力说话。”
杜维贞哪管这些,只点头说:“你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
宋小雷应下。
匆匆办妥各项手续,只在临走前同周醒小加见了一面,便赶回陵川去了。迎接他的是休假这几天以来堆积如山的工作,以及正式入股事务所的各项事宜。
反观周醒同小加,这个夏天要轻松愉快许多。
小加每天打球看书,拼图搭模型,白天有妈妈陪伴,晚上会接到来自父亲的电话。利择良电话来得规律,每晚八点准时响起,基本上都是他在接听。反观雷叔叔就不琮雷叔叔就不一定了,有时下午打来,有时是大清早,有时甚至是夜里十点多钟,并且每次都会霸着妈妈聊上很久很久,如果妈妈不得不避开自己去别的房间讲电话,那就更不好玩了。
尽管如此,小加还是看出来,妈妈在接到雷叔叔电话时会带笑的。
妈妈高兴,他也高兴。
周醒的小店经营两年多,早已拥有一批忠实顾客。时间来算最早的一批当属宋小雷的同学。
这天午后,赵多多提前打电话来订了甜品,要求周醒先做好,她稍后就到。可她却生生地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有人到的比她早。
门开的时候,周醒正在柜台后忙忙碌碌。
来人径自走过去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利百加同学。”
小加仰脸看着他。周醒也抬头去看,来人个头高壮,棒球帽遮到眼睛,露出的脸容朝气蓬勃,五官年轻又不失阳刚,——不是孙朋雨又是谁。
小加以前见过他好多次,然而又不算太熟,只把刚搭好的机器人放到他跟前抖威风。
孙朋雨夸了两句,周醒也回之一笑,“喝点什么?”
“一杯苏打水。约了夏葵和赵多多,一会儿他们过来。”他熟稔地坐在柜台前,拿过小加的机器人,“要不要一起玩?”
小加当然同意。
作为小店当年的首批顾客,如今这几人的聚会总是五缺二。
孙朋雨一边快速地组装lego一边同周醒闲聊:“夏葵和多多明年订婚,彭青到时候不一定能回国。说起来还是宋小雷最不够意思,假期都不怎么回来,回来也没怎么聚过。那家伙就是狗脾气,也就跟你面前有说有笑。”
周醒看他一眼。
孙朋雨迎着那目光,桀然一笑。
约好的两人过会儿才出场,赵多多先同周醒打招呼,又上下打量孙朋雨:“不对啊,大仙儿,怎么就你自己?”
“要不然呢?”
“你小女朋友呢?”
“都说了早就分了。”
“扯吧,上个月还发照片秀恩爱呢。”
“真分了。她同学都喊我叔。”
夏葵极不厚道地笑了,“就说嘛,年纪也太小了。上次在网上遇见宋小雷,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你触犯刑法多少多少条,分明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