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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2)
茶客中一人接上话,“要说不同嘛也不是大相径庭,只是这扬州的女娲娘娘像和我以前见过容貌不太相似。”
“说得没错!”不等那茶客说完,说书人又是重重地拍响醒木,“这猫腻啊就出在女娲娘娘像上,这庙里的庙祝啊不止一次见过皇上坐在蒲团上,对着女娲娘娘像发呆,犹如在思忆故人……”
“思忆故人?莫不是这当中还有皇上的一段风流韵事吗?”茶客们哄堂大笑,正中说书人下怀,随口就扯,“这故事啊说来话长了,据说几年前皇上秘密私访江南,在一处小庙内遇见一位小姐,此女生得极为貌美……”
一个紫衣青年坐在凭栏边,面对湖光山色不动声色饮茶,听到说书人的话英俊俊雅的脸上不禁笑出来,身边立着的仆人却不满地拧紧了眉,“爷,这说书人空口胡说,处处诋毁爷,要不要……”
青年扬手打断他的话,眉目间自露显贵,“江南民风淳朴奔放,只是谈笑风生又何妨。”
“是。”仆人识趣地噤了声,皇上不喜人罗嗦这点当奴才的还是清楚的。
江南,他和德王出身的地方,一块没有朝廷尔虞我诈的净土,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青年站了起来,如果当初夏候聆没有奉先皇圣旨将他和德王寻回,或许他也会同旁人一样,找个心爱的妻子成家,务农从商立业……
说书人还在尽其所能地将这一段皇帝的风流韵事说得有声有色,婉转缠绵,一如亲见,青年拂袖翩然离去,水榭上不时传来茶客们的叫好拍手声……
重遇(1)
扬州女娲娘娘庙里里外外往来人群很是频繁,一轻纱罗裙的女子拾阶而上,衣袂飘然,手中执香一路跪拜过庙里大大小小的佛像,最后来到大殿之上,虔诚地三跪九叩后才从蒲团上站起。
女子越过大殿而出,跟着一群香客递上香油钱,记事的人微笑着送上一道护身符,“小姐不忙走的话可以去后山的紫竹林走走,相传紫竹出仙,许愿很灵验的。”
女子点点头,又递上碎银,“能多给我一张护身符吗?”
信佛之人广结善缘,记事人欣然又拿起一道护身符,打趣道,“小姐是要送给心上人吗?”
女子淡笑不语,收起两道符朝后山上走去,一路上不断见香客们举着重重的香伏地跪拜,祈祷声无处不在。
紫竹林被烟气缭绕如梦似幻,女子学着别人对着竹林叩拜起来。
紫衣青年一路穿过紫竹林,一身布衣的侍仆疾步跟在后面,“爷,您的玉佩掉了。”
青年驻足从侍仆手上取过玉佩,还未重新跨出步就隔着竹林看到人群中央跪地的女子,斑驳的枝影间那一张清秀的脸庞透着铭心的熟悉,绾起的秀发下眼紧紧闭着,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脸沉静得如一汪泉水,清明灵动。
玉佩自从青年手中掉落,侍仆莫名其妙地再次捡起玉佩,顺着青年的视线看去一眼就见到一个衣裳在风中轻轻拂动的姑娘,并不是她貌美而引人注目,只是她周身散发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淡然,侍仆不懂自己怎么想到了这个词,大概身处庙宇的关系。
似乎感觉到焦灼的视线,女子睁开了眼,向竹林对面望去……
重遇(2)
“把她叫过来。”青年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激动。
侍仆领命朝那女子跑了过去,“这位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女子讶然以看看他,又看向竹林对面的紫衣青年,冲他微笑地点点头,转而对侍仆道,“男女有别,小女子谢过你家公子。”
侍仆见她要走急急地横手一臂拦住,“姑娘莫要难为我这做下人的,我家公子并无恶意,只想请姑娘一叙。”
“我说了男女有别,请你不要多加相拦。”女子不悦地拧起眉,侍仆急切地看向青年,见青年踱步而来才退到一旁。
淳于宗站到她面前,两年来她没有什么变化,眉眼柔顺安静,只是少了那份卑微沉默。
“不肯见我吗?”淳于宗清响入耳,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颤动。
女子弯腰浅浅地施礼,礼数有加,“多谢公子厚爱,只是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完,女子转身而走,淳于宗跨步上前不顾旁人地抓起她的手腕,女子和侍仆皆是大惊失色。
“这位公子,请你自重。”女子挣扎起来,奈何她的力气根本不能与他相比,手始终被抓得牢牢的。
淳于宗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恨我,但当初选择追随夏候聆而去的人是你,只是你跟错人选错主子而已……”
“无暇——”
一道清亮儒雅的声音响起,淳于宗同女子转过头,一个仪表不凡的男子坐在椅上,椅子下盘两个木圆代替了椅脚,一身布衣一柄折扇,紫竹林的烟气氤氲着,将他出尘的气质被渲染得更加超脱世俗。
“公子!”女子开心地叫出来,趁机挣开恍神的淳于宗朝男子跑了过去。
重遇(3)
男子上下打量淳于宗,目光最后落在他身旁侍仆手中的玉佩,心下了然,侧头对身旁的女子道,“无暇,给这位公子道歉。”
女子愕然地看向淳于宗,目光坦然,淳于宗眼光锐利,“不知阁下是……”
“在下青云,阁下尊贵显赫,何必同在下拙徒一般见识呢。”青云微微点头示意,打开一把水墨扇子。
淳于宗略觉这名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来,旁边的侍仆见状忙上前附耳低声道,“回禀爷,青云乃是坊间赫赫有名的相士,据闻此人相命全凭自己喜好,素有千金难求一相之名。”
“原来是青云相士,在下失敬。”淳于宗口上说着,眼却仍注视着青云身旁的女子,问道,“她是你徒弟?”
“是,无暇跟随我修习五行术数已有多年,阁下是否认错人了?”
“无暇?”淳于宗凝视着她,良久才道,“好名字。在下认错人了,失礼。”
“无妨。”
也不待多说,淳于宗转身就走,侍仆急忙跟上便听到淳于宗在说,“去查他们的底细。”
青云看着他的背影轻笑起来,无论他怎么装得像平民百姓,说话的气势依然是凌人而上的,连携带的玉佩也没有谨慎地换成宫外之物。
身旁面容坦然清澈的女子在淳于宗离开的那一瞬间眼眸黯了下来,青云笑道,“看来你还没真正忘却以前的种种。”
无暇闻言也笑了起来,推着他往紫竹林外走去,“公子不要笑我,玄山老人说过,论执念我及不上你半分。”
右耳失聪(1)
青云合扇敲她的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敢和父辈这么说话?”
无暇侧着脑袋看他,嘴边挂着浅浅的笑,青云看她吃力的模样又问,“右耳还是不见好?”
无暇失神,两年前她在客栈被莫战抓到之后多番折磨辱打,若不是青云最后出现相救,她早是枯骨一具,只是右耳……因为被他们用细木火炭插进耳管已经失聪了。
淳于宗是认错了人,她已不是七七了,也不想再是了。
卑微无名的七七如青云所说因为自己执着的性子而受了太多苦,她只有试着改变自己的性子才能活下去……青云教了她太多太多东西,将她的心结一点一点解开,如果没有青云,七七不会活着,无暇也不会存在。
无暇苦笑着摇头,推着他继续走,远处庙宇重重,澄蓝的天空云卷云舒,“今天天气很好。”
青云动了动脖子随她一起望向晴郎的天空,“这么好的天气的确适合出来走动。”
无暇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两道护身符递出一道,“公子,给你的。”
“谢谢。”青云接过护身符仔细端详一番不禁乐了,“我不是教你习字了么?这上面的字你不认得还是故意来打趣我?”
无暇莫名其妙地低下头去看,见黄符上浅浅映着朱砂的痕迹,赫然是胭缘二字,原来是保胭缘的护身符,怪不得那人还问她是不是送给心上人的。
“我没细看的……”无暇尴尬地说道,伸手去抢青云手中的护身符,青云眼疾手快地放入袖中,“送予为师即是为师之物,隔日再还于你夫君如何?”
右耳失聪(2)
“那不如我将这道符同赠于公子,请公子将来赠给师娘。”无暇以牙还牙,将自己的护身符也递出。
青云收她为徒却不愿她称他为师父,陆云说过青云和他们师父玄山老人之间一直有心结,青云十八岁便离开了玄山老人,再未回去过。
两年前,因为她的右耳青云无法医治而放下自己的坚持和身段,回到师门请玄山老人诊治,只是她的耳管被灼伤得太厉害,已经无法完全治愈了。
青云和玄山老人的结她一直无从知道,但听陆云所说似乎牵扯青云年少的一段情。
青云见她又失神便知她在想些什么,笑骂道,“你还真敢打趣为师,罚你抄一百遍八卦阵的第一章阵法。”
无暇笑着不说什么,走出女娲娘娘庙看着熙攘的街道说道,“公子觉得江南如何?”
“美不胜收。”青云很快地回答,江南的确美仑美奂,每一处景色都能让人徜徉其中,“我们可以在这多逗留一段时日,慢慢寻找治你失聪的几味罕药。”
“嗯。”她也不愿就此离开,江南,她期盼了十多年的地方,一如梦回的美。
“无暇,你注意过庙里的女娲娘娘像吗?”
无暇又被扯回不愿详谈的话题里,凝神片刻才点点头,那女娲娘娘与她有五成像,尤其是低眉的双眼,想起刚刚才遇见过的淳于宗,“也许他是替他弟弟建的女娲娘娘庙吧。”
现在回想起来,淳于宗假扮胞弟淳于羿潜入军中利用她种种,事到如今,她也不曾亲眼见过当年金水镇上破庙里的男孩……
德王宾天
“那为什么德王不来江南,皇上却三番二次下江南?”青云疑惑地问出口,无暇正要接口忽发觉不对,“公子,你知道他是皇上?”
“无暇,我平日和你说过静气凝神、观察入微是相士最基本的,为师能看出来有什么稀奇?你做不到还来质疑为师?”青云一脸恨徒不争气的模样,惹得无暇发笑连连,她真得比两年前开朗多了。
“好了,公子,吃不吃糖葫芦,我买给你吃啊。”无暇笑着推他沿着街走。
青云点头,又道,“皇上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无暇,你切记一点,你是无暇仅此而已。”
无暇明白青云是不想她多惹是非,她只想安安份份地过一生,像青云一样四处游历。
无暇没等到淳于宗上门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