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等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讯息,扬州城门、大街小巷处处贴着缉拿相士陆云的告示,下面称其德王一个月前身染恶疾,陆云自荐入宫诊治,不料德王吃了陆云的药宾天了,陆云逃之夭夭,现全国缉拿凶徒。
    德王……死了……
    无暇几乎不敢相信,然后一路跑回和青云暂租住的小院里,青云正坐在石桌前独自对弈,无暇跑得气喘吁吁,不等青云发问就道,“师伯他被通缉了。”
    青云儒俊的面庞愕然,待无暇一五一十诉说完不禁奇怪,“师兄不喜医术,故而玄山老人并未传授他医理,他如何会替德王诊治,这事恐有蹊跷。”
    无暇扶着石桌坐下,她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德王宾天了,她历尽千难终于如来到江南,而那个相约的男孩却死了……
    相国下江南(1)
    青云将桌上棋子一粒粒收起,“刚到江南时,我替扬州太守之子治过旧疾,算是有恩于他,我们去太守府走一趟,问明具体的事。”
    “嗯。”无暇下意识地点头,转念一想又道,“公子你独自去吧,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出门。”
    “你想去找皇上?”青云看向她,眼里的质疑让她不由得低头,看她这样,青云更加皱眉,“且不说你不知皇上在扬州的落脚处,再者我说过你只是无暇而已。”
    “可是师伯……”
    青云打断了她的话,“若然师伯真得犯了死罪,以你一己之力皇上会放人吗?”
    是啊,皇上怎么会听她的话,她在他们眼中始终不过一个奴才,难不成还能以为女娲娘娘像代表着什么吗?
    无暇坦然地道,“我知道了公子,我随你去太守府。”
    现在的无暇不需要他多加点拨就能通晓很多事理,想想当年他为情所困的时候还没有她来得看通,这算不算青出于蓝,青云苦笑。
    无暇推着青云来到太守府,一经通传太守一大家子都迎了出来,太守更是替代无暇亲自推着青云往大厅里走,太守夫人传了一堆丫环侍候茶水点心。
    “顾大人,顾夫人切勿如此多礼。”青云浅笑。
    “犬子身染旧疾多年,若非青云相士出手相救,我们夫妇哪有心安之日,青云相士乃我们顾家的大恩人。”进入大厅,顾太守将青云推至上坐一阵寒喧。
    无暇明白还要很久才能进入正题,便静静地退下在院落里随处走走。
    正值九月,庭院里莲开一池,桂花溢香,小径幽长,美得心旷神怡,这就是江南啊,柳絮会飞得像雪的江南,那个男孩怎么会不在了呢……
    “太守大人,太守大人,急报,相国大人已到扬州城门,一柱香之内到府!”
    相国下江南(2)
    只见一人高举信函一路高喊跑向大厅,随后太守府忙得一团乱,下人丫环到处奔走,擦廊柱、扫庭院、修剪树木……
    因相国突然前来,顾太守无法顾及上青云,青云在一棵桂花树后面找到无暇,她正坐在树下双手抱膝形成最保护自己的姿势,脸搁在膝上唇色发白……
    “无暇——”青云喊得有些心痛,向她伸出手。
    无暇蓦地抬起头,眼中空洞如死,如在水中找到浮木般紧紧抓住青云递出的手侧了过去,脑袋枕在他的腿上身体无法抑制地颤粟。
    “无暇,不怕……”青云宛如哄小孩子轻声说着,手指怜惜地抚过她的发。
    “我不要见他。”她只感觉全身发冷,往事历历在目,她不想再去重温一次。
    “好,我们不见,我们走。”青云极力安抚着她。
    两人连告别顾太守都没有就匆匆出了太守府的门,只是出太守府大门没多久,宽阔的马路上远远地扬起一阵尘烟,一队人马驰骋而来,为首的一袭白影转眼已经到眼前。
    太守一门上至太守父母,下至仆人丫头通通迎出来,无暇和青云被冲挤到后面,青云握了握她的手,思略片刻,无暇毅然跟着所有人跪在大街上混在人群中央,青云则退到一旁。
    “恭迎相国大人!”一众主仆撕声而喊,混着马蹄急收的嘶鸣声。
    夏候聆跃下马,白靴刚及地顾太守立刻上前卑恭在掺扶住他,行奴才之礼,“下官不知相国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相国大人见谅。”
    有个听话的奴才(1)
    夏候聆凌利地扫了一眼跪着的人群,目光最后落在偏人群远坐的青云身上,绝美的脸勾起冷冽的笑意,“看来顾太守有客,不知本官是否打扰了?”
    不懂是慑于他的官威还是他夺人心魄的眼神,顾太守大惊,五旬的身子骨悉悉索索地抖着跪了下来,“下官不敢。”
    夏候聆也不开口让人起身,径自从跪得战战兢兢的人群中走过。
    无暇更加埋低头,耳边失了沉沉的脚步声,曳地的金线描边白袍下摆映入眼帘,无暇绝望地闭上眼,耳边又响起脚步声,却见那双厚底白靴从她面前拐弯走向另一边,无暇顿觉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走。
    看着夏候聆信步走到身前,青云在椅上举双手作辑,“青云拜见相国大人,还忘相国大人恕罪,青云腿染恶疾无法行跪地之礼。”
    夏候聆手浅浅一抬,“青云相士无需多礼,你我一别两年,别来无恙?”
    “托大人洪福。”青云有礼地说道,再见夏候聆气色如常,眼神更胜以往犀利阴沉,此人终是逃脱不了权利之争,青云道,“青云有一事,不知道相国大人能否一解疑惑?”
    夏候聆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完全不理跪得一地的人,同青云攀谈起来,“你想问陆云相士之事?”
    “相国大人英明。”
    “青云相士于本官有救命之恩,他日本官一定拜访府上同你一醉方休。”夏候聆巧妙地绕开,摆明现在还不愿告知于青云。
    青云明白已不宜多呆下去,“那青云先告退,不妨碍相国大人和顾太守商谈大事。”
    有个听话的奴才(2)
    众人擦一把汗,终于想到他们了,青云按动椅上机关向前走去,夏候聆问道,“青云相士是一人前来?本官遣两个奴才送你回去。”
    青云尚未作声,又听夏候聆冷冷地泛笑,“青云相士腿疾不便,身边还是有奴才的好,尤其是听话顺耳的奴才,你说是吗?”
    青云愕然,听出夏候聆的话中有话,心猛地一沉,但愿事情没有发展到他不愿想的地步。
    青云一走,夏候聆面色陡然冷了下来,面朝众人,“还跪着什么?”
    众人谢恩站起,夏候聆独自往太守府大门内走去,拾阶而上,无暇这才抬起眼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白得一尘不染,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映衬他的背景,如月落黑夜,依然高高在上……
    直到那一点白影再看不见,无暇才转过身离开。
    仅管夏候聆没有发现她,无暇已是身心疲累,回到家中又看到一抬八人大轿停在门口,心中不安地朝院落走去,一道颀长的人影背她负手而站,阳光点点落在他肩上,细风拂过院中桂花落至他绛紫的衣袍,纯澈的阳刚之中添了几分柔和。
    “公子。”无暇对着他的背影盈盈施了一礼,淳于宗转过身来,香味极浓的花瓣落到地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回来了。”
    “不知公子前来所谓何事?”无暇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德王与他一母胞弟,如今德王一命归天,想必他心里并不好过。
    “青云道你们已知晓朕的身份。”淳于宗眉间疲累,说话也带了些沙哑,“朕三日前得知德王宾天,不日就会回京处理入殓的事情,你随朕回宫吧。”
    殇弟(1)
    无暇震惊地瞠大眼,“皇上……”
    “你是无暇也好,七七也罢,朕此刻也没心思再去追究。”淳于宗敛眉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可违抗,“稍后朕会派人来接你。”
    “皇上要民女入宫作什么?”无暇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惊愕,青云说过只有心静才能坦然。
    淳于宗紧紧凝视着她的眉眼,许下承诺,“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封嫔封妃,一生无忧,朕都可以做到。”
    “民女只要闲游江湖,布衣一生。”无暇跪了下诚惶诚恐地说道,“再者民女无功不受禄,怎能受此天恩。”
    他不曾轻易许下承诺的,而她三番两次……
    “你跟着青云倒是有了些学识。”淳于宗忽略掉她的意愿,转身面向京城的方向,“不管如何,你不想和德王作个告别?
    “民女愚钝,不明皇上圣意。”无暇将头埋得低低的,她只是无暇而已。
    淳于宗叹了口气,“你随朕来。”
    无暇跟随淳于宗坐轿走了好远的路来到一座旧宅院前,宅匾上什么字都没写像是空宅,围墙下长着厚厚的一尘青苔,淳于宗向前推开了宅门,像是推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这是朕和德王从小生长的地方……”淳于宗踏过台阶,若大的庭院陈旧得处处是过去的影子。
    无暇的手被他蓦然抓住往里走,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地叩着她的手腕,淳于宗指向院中的一棵枯木道,“那里是本来有一棵很高大的银杉树,朕与德王孩提时最喜欢攀登……”
    殇弟(2)
    “看到那两个木桩了吗?朕与德王小时候就在这里练功扎马步,德王练了一点基本功就喜欢出去闯祸,每次都是朕替他扛着,被大街小巷的孩子追打……”
    无暇安静地听着,心底微微地困惑着,皇上说得真是德王吗?是那个在破庙里从不打架只替她洗伤口的男孩吗?
    思索间,无暇又被淳于宗带到了后院,“还有那个池,我和德王养了鲤鱼和龟,德王每次都喜欢跳下去抓鱼,带我们的翠云姑姑就执棍责打他,说以他的身份不该只顾贪玩,当时年幼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能玩耍的身份……”
    直到夏候聆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年纪的少年,却有着不同于他们的老练深沉,指着他们玩的蹴鞠告诉他们想要自己的母妃不枉死,想要一朝登天君临天下,就要忘了江南的一切,忘了开心的一切,忘了自己还有后路。
    所以从他们被夏候聆接回京后,就再没回来过这里,也不曾派人照看,像是特意遗忘似的。
    推开一间卧房的门,灰法在阳光的照射下尘粒尤其明显,梁上早已结满层层的蜘蛛网,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空床,床梁上的刻画被灰尘蒙染。
    “十岁以前,朕与德王都是同住一屋同睡一床,常常会把棋盒放到床上去对弈,德王心浮气燥常常输阵,棋子都不懂给他摔掉了多少盒。”
    淳于宗指着角落的木马又要说话,无暇制止了他,语气淡淡的,“皇上,你说得够多了。”
    “你嫌朕罗嗦?”淳于宗苦笑,抬头眼睛狠眨了几下,眼眶却还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