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得红了。
    权力二字怎么写
    “民女不敢。”无暇反手扶着他走出卧房,“皇上与德王感情笃厚让人羡慕,皇上痛失爱弟民女亦能感同身受。”
    “随朕回宫向德王作别,也让朕替德王照顾你。”淳于宗道。
    “民女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德王不曾欠民女什么,皇上更不曾欠。”无暇摇头,然后扯开话题,“民女斗胆,敢问德王所染何种恶疾?真为陆云相士的药所误吗?”
    “他不是身染恶疾,他只是死了而已。”淳于宗望着熟悉的院落眼眶又红一圈,“你懂权力二字怎么写吗?就是一命换一命,再换上一命,不停地拿命填命……”
    “皇上。”无暇忽然也觉得心疼起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淳于宗的悲痛,压抑得不到宣泄的痛彻入骨。
    “你一定不懂,你痴愚善良怎么会懂。”
    也许最懂权力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就是夏候聆,当年夏候聆力佐他夺下太子之位,前太子处处设计报复于他,最后更是以剑指他,说他处处倚赖夏候聆奸佞乱臣,必当连淳于江山都拱手让出去。
    那话好像是一个诅咒,他多年来一直小心行事,处处扼制夏候聆的势力膨胀,可到头来呢,他竟从北国活着回来,更加随心所欲变本加厉……
    也许某一天,真应了他与德王最害怕的事,成也夏候聆,败也夏候聆。
    “公子教我凡事淡然随性,天地之广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本想再详问陆云一事,却变成她安慰皇上,“皇上看遍人事,更应该明白这点,人的一生不过就在得到舍去。”
    淳于宗细细地打量着她,“你真得变了很多,竟还懂佛偈。”
    终相见(1)
    “都是公子教民女的。”在她心中,青云是她最敬佩的人。
    院落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啼嘶鸣声,不一会儿,一众人等涌入院落统统向朝淳于宗跪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无暇扶着淳于宗的手猛地一紧,紧紧抿着双唇,双眸直直地低睨为首跪着的白影……
    “下官该死,若不是相国大人交待,下官都不知道皇上私访扬州。”随行的顾太守伏伏跪地上,惊慌失色地说道,这是要他的老命吗?一天之内先是来了相国,相国又带他来找微服的皇上,朝堂上不用人管了?
    “夏候卿请起,夏候卿此时离朝,朝堂之事岂不是无人照管?”淳于宗低眉眨眼,无暇见状连忙趁众人起来之前掏出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泪渍。
    夏候聆起身的时候就看到淳于宗感激地冲身旁的女子微笑,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目光如刃。
    “下官不过是辅佐德王管理政事,如今德王宾天,下官知道皇上兄弟情深,故特来迎皇上回宫。”夏候聆势气凌人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他无意执掌政权……
    “夏候卿有心。”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德王宾天不过三日之事,他就能从京城赶到江南……
    夏候聆狭长的双眼看向淳于宗身边的人,一身淡雅的广袖罗裙窈窕有致,青丝以各种飘逸的丝带绑扎成髻,低眉望地双眼淡若流水,刻骨到忘不掉的脸,夜夜噩梦相随里的人怎么可能忘掉。
    不知该说她命大还是命贱,怎么死都死不掉……
    终相见(2)
    见夏候聆灼灼地盯着自己,无暇缓缓弯下腰施礼,“民女参见相国大人。”
    闻言,夏候聆的眼在她身上略作停留就看向皇上,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天色不早了,皇上随臣回太守府?”
    疑问的话在他嘴里没有半点可置喙的地步,他还没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就已经如此嚣张,淳于宗不禁气从中来,忍不住道,“德王身体一向健硕,一个月前不过偶感风寒,怎么会突然……”
    夏候聆冷笑起来,凝视着无暇阴沉地道,“臣以为皇上比谁都清楚,一直是不该死的死了,而该死的却往往活着……”
    他是这样,现在连她也是这样。
    顾太守听不懂皇上和相国之间的哑迷,只得埋着脑袋数地上的过路蚂蚁,少说少错。
    仿佛一颗心随时会跳出喉咙,无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退却地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忽听外面传来侍卫的呼喝声,“什么人?这里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速速离开!”
    “在下青云,可否请官爷请示下皇上,允许在下领徒儿回家。”青云如沐春风的声音在外响起。
    无暇惊愕地朝外望去,淳于宗高声喊道,“让他进来。”
    青云进来,不出意外地看着庭院里的一群人,该到的不该到的都齐了,青云再次请示淳于宗,无暇乞求地看向淳于宗,见淳于宗点点头喜出望外地施礼退下。
    “无暇,记着朕今天说的话,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淳于宗看着夏候聆说道,这一次不管无暇还是七七,他都不会再让出她了……
    不该来江南的
    无暇……
    夏候聆冷笑的嘴角慢慢凝起,看着她几乎是飞奔到青云身边,眉间一点朱砂红得分外鲜艳。
    青云注意到无暇绣花鞋上的泥不禁皱了皱眉,从袖中掏出帕子弯下腰旁若无人地替她擦拭,“不是要你走路切燥切急吗?”
    无暇笑笑不说话,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地任好洁的青云替她擦泥。
    “好了,走吧。”青云掸了掸帕子,撑开一把纸扇示意无暇推他出去。
    夏候聆的视线一直等到庭院门口空空如也才收回来,冷冷地投向身旁的顾太守,“原来青云相士是有奴才的,方才在太守府门口你竟没有如实照说?”
    顾太守砰地跪下,身子又如筛子般抖缩,“相国大人饶命,下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哼。”夏候聆冷哼,也并未再说什么。
    淳于宗的脸色灰败并不好看,众人也非议地看向顾太守,现在皇上都在这,他竟然跪着求相国饶命……
    出庭院走了好久,无暇终于支撑不住地蹲到地上,仅存的一丝力气也荡然无存,青云转过椅子怜惜地去扶她,“若不是顾太守派人来询问他现下该如何自处,我尚不知道夏候相国去找皇上和你了。”
    无暇蹲在地上摇着头,硬是从脸上挤出一抹勉强的苦笑,“公子,他好像没认出我来,他已经认不出我了……”
    “这不是好事吗?”青云知道她放不下,尽管她已经竭力全力去遗忘,只是深入骨髓的东西除非到死那一天都不会轻易忘却。
    “我知道。”无暇高高地仰着头,鼻尖酸涩地几乎要掉下泪来,她用力去伪装了,真得很用力了,“公子,我们不该来江南的,对吗?”
    有贼啊有贼
    “不来江南如何圆你儿时的梦,如何寻找治你失聪的药引。”青云笑她的傻气。
    那现在又如何,当年的那个男孩死了,她宁愿右耳永远聋掉,也不想知晓这个消息……
    “无暇,德王宾天,皇上和相国会马上起程回京,以后他仍是他,你仍是你。”青云谆谆善诱地道,“今天只是一次意外,他的出现只是检查的功课,说明你的修习尚未达到心静如水。”
    听到这番话,无暇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出来,“公子,我没资格当你的徒弟。”
    “修习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况且她的一生命劫就在一个痴字,逃不脱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看着无暇发白的脸渐渐恢复气血,青云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公子,我们逃吧?”无暇突然道,离江南、离京城远走。
    青云有些意外,“怎么用逃字这么严重的字眼。”
    “皇上他……要我随他入宫。”无暇说了出来。
    青云吃惊不小,怎么皇上会对无暇格外注意,是无暇隐瞒了他一些事吗?
    无暇担惊受害了一天,才回到自己的卧房,还没点上蜡烛就看到纸窗上映着一个黑影,有贼?无暇下意识地去抓身侧脸盆架上的铜盆,一步步靠近窗户。
    黑影忽然大力破窗而入,无暇举起铜盆就朝贼砸去,还未砸到就被他一拳揍飞,无暇震惊之下立刻往外边跑边大声叫,“有贼啊,有贼!”
    “七七,别跑,是我!”贼子连忙追上去,把她扯了回来。
    无暇回头一看,皎亮的月光赫然映在一个大块头的身上,不是云雷又是谁。
    无暇怔了片刻又作势朝外面大喊,“公子!有贼!救命!”
    通风报信
    “七七,你怎么回事,我是云雷啊,你不认得我了?”云雷急得跳脚,把她拖扯进来一手甩上房门,“我是来通风报信的!”
    无暇静了下来,挣开他粗糙的手,“小贼猖狂。”
    云雷有理说不清,气得要她去点上烛火,然后举着蜡烛凑近自己的脸,“七七,我是云雷。”
    无暇揉着被他扯疼的手,“我是无暇,你认错人了。”
    “行行行,你不是七七。”云雷将蜡烛放下,脸色变得严谨起来,“相爷要我带你回去,你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无暇愣住,双手垂到了身侧……
    “这两年来你根本不知道相爷变了多少,暴戾阴沉,动辄取人性命,我不管你是不是七七,你都走吧,落在爷的手里又不知会受多少苦,我的良心不能第二次看你跳进火坑。”云雷说道,两年前夏候聆要留下七七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再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做不到。
    原来连他身旁的侍从都觉得他对她如此不仁……
    沉默须臾,无暇淡声道,“那我走了,你拿什么复命?”
    云雷惊诧后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七七,你别管我了,我到底替爷效命这么多年,再怎么他也不会置我于死地。”
    云雷说得对,无暇没有再做耽搁简单地拿了几件衣裳准备出房去喊青云,又回头问道,“你们这两年过得好吗?采儿姐呢?”
    “我们成亲了,儿子都会走路了。”云雷挠了挠后脑脸上赦然,又催促道,“你快走吧。”
    “保重。”无暇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在这个事事变幻莫测的时代,云雷和采儿成亲了,真的很好……
    不会放过她
    云雷一直等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回到太守府,在夏候聆的卧房外犹疑片刻终是推门而入,淡淡的熏香充斥在鼻间。
    夏候聆正坐在桌案前,身上的白袍还没有换下,一手撑着额头假寐,听到响动声睁开了狭长的眼,朝跪在地上的云雷望去。
    “爷一夜未睡?”云雷惊愕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