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吐。
“慢慢喝,没人和你抢的。”
她含着热茶,愣愣地看着似乎颇为和气的白梅,一不小心就把滚烫烫的水直接咽下了肚。
烫,热,从咽喉一直延伸到肠胃,又反涌上来。
然后忽然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白梅眨眨眼,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抚,哄着她。
寅站在一边,冷汗浸透了衣衫,满脑子空白。
这样颇有着母性般温柔慈祥的表情,实在……不是很适合白梅现在这一张万恶的可爱的极具欺骗性的脸。(女尊男生子的话……或者该是父性?待议)
大哭渐渐变成了抽噎。
白梅揉揉那毛绒绒地头,笑笑,重又倒了一杯茶,试了试温度,极有耐心的捧着,就着肖东喜的嘴,喂她一口口喝下去,助她平复呼吸。
肖东喜一双大眼发红,湿渌渌地盯着白梅看。
白梅笑笑,拉着她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半揽在怀里。抽出一张手绢,想了想,先擦了擦那孩子的一张花猫脸,又浸了点茶水擦了她的手,而后递过一块软软的还热着的点心。
“小东西,慢点吃,还多着呢,乖呵!”
肖东喜塞鼓了自己的脸,很是听话地点点头。
寅的冷汗却依旧涔涔不断。
这个……真是那个不断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的梅小姐么?
怎么怎么能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来?
总不能只这一会儿,就换了个性子吧?
寅的脸色变了又变,青白青白的。
白梅斜了眼瞥她一眼,眼中的幽黑碎成流光,也不知是不是不悦了,收去了方才温和的笑意,让寅的心猛地一跳。
白梅却不去管她,自也知道不宜再留。
起身,又变魔术一般不知从那里拽出一条干干净净的帕子,包裹了盘中的点心,塞在呆呆傻傻的肖东喜手里。
“去吧,以后小心点。”
肖东喜怔了怔,忽然看见寅的脸色已然不对,还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已经惹火了这冷着脸的人。不由浑身一缠,对着白梅一躬身,感激地又看看白梅,掉头抱着点心一路小跑着走了。
白梅轻叹了一口气,似是倾诉似是自语:“这灰头土脸的孩子,倒是挺讨人喜欢……”而后忽然收起了那稍纵即逝的落莫,重又挂上了狡黠的微笑,“银子呐,点心都被她拿去了,可我还饿着呢,你说怎么办?”
寅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脸色却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白梅却已经摇摇头,无奈笑笑,第三次抽出一块丝帕,递给寅,道:“擦擦汗,只走会儿子路,拿趟点心,怎么就这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
寅一瞬间似乎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个性格恶劣的女人还偏偏在皇帝面前如此吃香,想不到竟是能这么温柔细腻,只是……一瞬间又糊涂了,总也犯不着对自己温柔吧,更何况方才还……
而后,寅再次冷汗涔涔。
菩薩啊!请保佑着梅主子不是喜欢女人,也绝不可能对我起进一步的兴趣吧!
想我虽然杀过人,却也没必要这么惩罚我吧?
陛下呀!您什么时候把我召回去啊……
白梅的目光停留在散落在地上的花叶上片刻,眯了眯眼睛,再次微笑:“那么,带我去御膳房转转吧。”
寅暗自替那做饭的人们祈祷了一句,但愿,白梅不要再弄什么让人头疼的花样。天晓得,那一顿清粥小菜做起来容易,可事后炎帝的一句话,却几乎惹得这宫中混乱成一团。
——如果陛下吃的也不过是些清淡简单的东西,有还有谁敢吃什么大鱼大肉呢?可,忽然就克扣了饮食一般的没了鱼肉,且不说贵人们心中多少不忿,而且……那些下人,本就吃这粗食的人又都该转去吃什么呢?该喝西北风么难道?
只是走神了转眼的功夫,寅忽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是满脸困惑和微微的惧色。
——做饭兴致大发的白梅,这次做的东西虽比上次精致不少,却……竟然用的都是些野菜和嫩花嫩叶。
莫不是受到了那孩子的刺激?百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把这已经很久不曾吃过的东西做出来吃吃,大概,只是,忽然有些怀念过去的味道了么?
榆柳叶,蔷薇花,其实若好好做出来,也都是好菜呢!只不过会吃这些东西的,多半是些困苦人家,恐怕,填饱肚子要紧,没有人会在乎味道的吧?只是不知道……
白梅看看别人夸张的反应,淡漠地笑笑,转身提了东西,自顾自拎好了去给安平炎轩送去,顺便仿佛是随口无心一般地带出一句:“银子,刚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梅主子,这个,属下……”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陛下身边的人可不会那般无用。”
寅被噎了一下,而后说:“您可知道曾经的镇西将军肖战戈?后来被举报竟然私通敌国意图……”
“……不知道。安先生没提过。”白梅答的理所当然。
“咳!您不知道也正常,那时候先皇还在呢。那孩子是她的孙女儿,当初抱进来时还是个婴
儿,先皇看着可怜,说不过是个无辜稚子,便留了她一命,养在宫里……至于说是什么身份,这个,陛下没提过,其他人也自然不会去提,也就……”
白梅点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升起一种无力感来。
随后仿佛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把手里的提篮往寅的手里一塞,道:“忽然想起点事情,我出趟宫,你帮我把东西送去好了。”转头大步地走开,竟然也在这林林总总的宫殿之间奇迹一般地没有找错方向。
寅手忙脚乱地接过沉甸甸的饭食,苦苦地哀叹。
……
自有人送了白梅回她的小小院子。
然而气儿还没有理顺,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白梅就被早在那里等着的莫殇然拽进了书房。
“你听着,两个时辰,我帮你捋一遍殇花楼上上下下的事情。”
“厄?”
“别问为什么,晚上你就用得到了!”莫殇然表情严肃,声音低沉。
“怎么?莫非你楼里终于有脑筋正常的觉得不能接受我了?”白梅却是笑意盈盈,言语欢快,“若真是这样,你给我恶补又有什么用?她们要看的也是我的能力,而不是我对你们已经了解了多少不是?”
“正是正是,看不出你倒清楚。”白梅话音还没落,房梁上忽然倒挂下一个橙衣女子,丝纱蒙面,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和着怀里一只同样睁大了眼睛的猫咪,一起上下打量着还穿着官服的白梅。
莫殇然暗暗叹息,翻了个白眼。
白梅坦坦然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让她看个清楚,笑眯眯问:“可满意?”
橙棌的眼睛转了转,回答:“我么,稍后再说,你先让我的几位姐姐们满意了再说!”
白梅眨眨眼,道:“好吧!那么,你的姐姐们都在哪里,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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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粗布黑衣的女人,闷头快步走在泥泞的林地里。
那是一个很安静的树林,似乎连鸟叫也听不到一声。只有女人踩在泥浆的地面上,“咕叽咕叽”的声音,在寂静中传开来。
大约是走累了,她站住,向后靠在一棵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
其实,她的身材不错,修长,显而易见的柔韧而有力。
其实,她的面貌也挺不错,端正,带着几分坚忍和英气。
即便是衣服是那样的粗糙和劣质,也掩盖不了这些。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张脸太过漠然和平静,或许不该说是平静,而应是死寂。仿佛是历经沧桑后的疲倦所为,那冷着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实在惹人难受,难以喜爱。
然而不过只站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树林远处却忽然传来模糊的人声。
“——神仙——神—姐姐——恩人—姐姐——等——你在——哪里?——神仙——”
她原本平静的面容上忽然似乎仿佛有了一丝裂缝,皱起眉,倾身,刚要离开,却忽然又听见那模糊的声音变成了一声惨然的尖叫。
“啊!……”
黑衣女人咬咬牙,一跺脚,终于运起力气,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女孩子,正坐在那儿,明明吓得颤抖成一团,却又因为看见冲出的黑衣女人而显出三分欣喜愉快。
“怎么了?”黑衣女人粗着嗓子,问。
“蛇……”
“哪儿呢?”
“刚……刚跑了……”
黑衣女人看看她,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孩子一把抱住了双腿。
“……恩人把我一起带上吧!”
“我要去的地方很远,你也许就回不来了。”
“所以我才要跟着!不然恩人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我有关系!”
“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不怕危险!”
“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会帮恩人洗衣服!”
“你会是个累赘。”
“恩人如果有危险,可以丢下我先跑,不会连累恩人的!”
黑衣女人近忽于绝望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忽然双眼一亮。
“我要去杀人,你也跟着我?”
“……”那紧抱着的手松了松,犹豫了。
黑衣女人抬脚又要走,却再次被那孩子眼急手快地抱住。
“恩人要杀的肯定都是坏人,我可以帮恩人望风!”
她僵硬,而后低头,看着那孩子期待的目光,轻声问:“石头,你究竟想要什么,非跟着我不可?”
她得到的答案很简单,所以很容易就把她最后的一点坚持磨光了。——“我只是想跟着神仙姐姐。”
那么,跟就跟吧,她想,谁叫这孩子救过我,帮过我,又被我救过帮过,又非要跟着我。那次意外所得的银子,本也是够用的……
伸手拉起那孩子,揉揉她的脑袋。
“跟着我,就叫我翌,把其它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都给我收起来,不许再叫。”
考验
“首先,是黑姐姐。”橙棌指着黑纱蒙面的沉静女人说,“你们肯定是见过了,我就不多介绍了。你接下她十招,就算你赢。”
白梅沉默地看看那面无表情黑衣女人,再看看一脸担忧的莫殇然。
她已经在来之前便换了衣服,轻便的装扮并不会成为打斗中的阻碍,但如果真像她所猜那样,这黑冰块练得是刺杀,接下十招对于她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梅没有这个世界上武人都有的内力做支撑。速度,眼力……她虽然自信,但面对上一世自己没经历过的,所谓内力的东西,她不想大意。
“如果十招内我夺了她的兵器,也算我赢,可否?”
橙棌瞪瞪眼睛,转头看看同样面露不可思议的其他人,点点头,道:“那么,开始吧。”
白梅走到空地,面对黑冰块站好,微垂了双眼,一动不动。
黑衣拔出自己的剑,打量着白梅。
人常说高手过招,随意站着不动的那一位,定然是看上去站位随意,姿势放松,言语调侃,实际上风流态度之外,浑身上下毫无破绽,宜守易攻,以逸待劳,镇定自若……云云等等,因而往往是难以下手,让人不战先怯上三分。
然而白梅站在那儿,姿势却像个等着挨批的小学生,既没有风流的姿态,自若的微笑,更是满身的破绽,似乎等死认命了一般。
黑衣却依然犹豫了。她学习过如何能够迅速的找到高手们的弱点,一击得手,却实在没有学过如何去攻击一个似乎毫无杀伤力,也不准备抵抗的人……这分明是毫无准备的姿势,竟比那让人棘手上千倍万倍的姿势更让人心慌意乱。
而后她勉强凝神静气,而后侧身,轻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