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的后宫之一?
    白梅的第一反应,却是眼睛一亮。好奇地抬起头,很是自然而无自觉地仔细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白脸,涂抹着胭脂,红唇,大眼,倒吊着的眉,黑发,以及发上堆着无数金子宝石。
    亮晶晶地眼光一瞬间变成失望的黯然。
    ……这个,是男人?是那笨皇帝的侍君?
    好……好同情这皇宫里面的人的眼睛……
    “好狂妄的奴才,竟敢如此无理?还不跪么?你……”
    白梅浅笑,答:“陛下错爱,许过我跪天跪地跪父母而已。不知君上是哪个,要我来跪?”
    “你……”那男人挑了眉,似是要骂,却忽然面色一变,咬了唇,凑近两步,几乎要贴上白梅,小声说:“怎么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么?哼……”
    眼睛一转,又忽然挑高了声音,“你还没有陛下的诏令,怎敢枉称世女?”
    紧接着向后一退,竟就那么摔在地上,泫然欲泣地看着白梅,“你……你做什么动手?”
    白梅眨眨眼,这次,她是真的很无辜。
    身后自有宫侍惊叫着去扶。但那男人却赖在了地上,咬着唇低喘:“疼!脚……脚扭了……伊……伊大人,奴只是好心打个招呼,你,你为什么……”
    白梅退后一步,侧身,挑眉,却带了几分说不出的意味,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安平炎轩。
    安平炎轩混过了早朝,便急匆匆往白梅这边赶,本想着……结果……他的脸色略有阴沉。
    “怎么回事?竟然跑到这里来吵闹?“
    “陛下……陛下,都是奴,奴不好,不小心冲撞了伊世女,奴……”
    白梅的眉皱了起来。
    因为种种原因,她从没有以世女自称,因为她的确不是,也因为她半点也不想是。
    满朝大臣,厌恶她的也好,扒结她的也好,都总是会错开这个称呼。谁都知道,皇帝虽和这异姓的王看似平安,却绝不会乐于看到平安王有了能继承的后人。即便有,只怕这遗失的多年要解释,要考证,断断不能轻易给了什么名份的。那么,讨好白梅就是为了要讨好皇帝。想要讨好皇帝的人,又怎么会去搀和这样的敏感话题。
    所以,尽管白梅现在还冒领着一个平安王寻回的女儿的身份,却,很少很少被提及。
    那么,这个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挑拨么?用这种话?啧啧……
    安平炎轩地眉皱得更深:“你是哪宫的?”
    “奴……奴是桃君啊,陛下你不记得了么,我……”
    “唔……”炎帝的目光扫过一边跪伏在地上的其他人,一边下了决定:“怎么这么莽撞,随便就冲撞了人?今儿个是伊卿,明儿个你是不是就该直接冲撞朕了?来人!送桃君回去,闭门静思。”
    “陛、陛下……奴……”
    再哀婉的声音,此时,也是无用。
    安平炎轩,根本没有心思再去听他的话,再去想他的身份。
    白梅摇摇头。到底是火候不够,怎么挑拨不好,偏选这么个事儿来,功亏一篑了吧?
    走神间却没看见安平炎轩谴了下人,正在打量自己。
    “怎么?该不会人家叫你一声世女,你就动了心吧?”
    白梅呵呵笑笑,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古怪。“我若动心,也该是在陛下身上动心,陛下这是在担心什么?”
    “权势,终究是……”
    “终究是难以让人放下是不是?”白梅摇摇头,“我却从没动过这念头,再怎么说,这世女都不是我……封世女,如果我没记错,似乎也是要陛下下旨的,这人怎么这么胡乱叫嚷,真是……”
    “你……不会动心么?”
    沉沉的声音,让白梅疑惑:“什么?”
    “不,没什么。玉司献上了两块玉雕,甚是精致,要不要去看看?”
    白梅有点同情地看看这皇帝,娱乐真是枯燥得可怜,点点头,应了下来。自把那插曲和之前的胡思乱想,扔到一边去了。
    玉是好玉,设计的样式也是好样式,雕工也不错,错就错在安平炎轩自以为是,在白梅耳边添加的解说之上。
    “这玉雕的是观士音公公……”
    白梅呆愣。
    “……上身为女,下身为男……”
    白梅继续呆愣。
    “这玉雕得是男娲创人……”
    白梅眯了眯眼。
    “……男身蛇体,造得……诶,你怎么了?”
    白梅摊软在安平炎轩地身上,笑得浑身发颤,答到:“轩轩解释这些时严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会么?安平炎轩很是疑惑,那也不至于笑成这样吧?
    白梅借势蹭蹭他,抬头,目光闪亮。
    “轩轩……”
    “恩?”
    “轩……”
    “干嘛?”
    “没什么,叫叫而已。”她微笑。
    “你……该不会是在撒娇吧?”他惊讶。
    “恩?会不会很难看?”
    “不会。”
    “那就容我赖一会儿吧,好不好?好不好?轩……”
    安平炎轩略略显得尴尬和僵硬,向后仰了仰身子,最终却还是抱住白梅,错开了目光,点点头。
    白梅喜笑颜开,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些发苦。原来,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了呢!尽管也有男人女人,也有妖怪神仙,却终究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回不去了,这样,真的好么?
    安平炎轩一瞬间被那笑恍走了神,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白梅的笑脸。
    “禀陛下,张大人求见,说是……”
    炎帝一惊,跳离白梅,脸红了红又平静下来,“让她上书房候着,朕一会儿就去。”转头看向白梅,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犹豫。
    白梅却早已恢复常态,浅浅微笑:“陛下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无碍的。”
    炎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的暗卫以后跟着你吧。寅,以后你听梅卿的吩咐。”又深深望了白梅一眼,转身就走。
    白梅看着安平炎轩离开,皱了皱眉,又舒展开来,回头,很自然地对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背后灵”笑问:“你叫银?哪个字?银子的银么?”
    那黑衣女人跪下,平平板板:“回梅主,属下不识字。”
    白梅白眼一翻,随后又忽然想开了:“那正好,以后就跟我一起学字吧!”正好可以看看什么样的学字速度属于正常……毕竟,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呀,真是……
    “梅主,这……”
    “陛下都说了,你要听我吩咐。”
    “是。”寅垂了头,平平板板地答应,心里也未曾因为这话起多少波澜。
    换哪个主子,对她而言,都是差不了太多的。一样的见不得光,做不得主,不是么?
    白梅却满意地笑笑,跨出门,补充说:“我不认路,你刚好送我回去吧,也别在房顶树顶上折腾了。”
    “梅主,这……”恐怕不妥?
    “陛下都说了,你要听我吩咐。”
    “是。”
    然后……
    妥协总是会带来更多的要求。
    “既跟着我,别总是一身黑。就……白天白衣,黑天黑衣,阴天灰衣吧……”
    “梅主,这……”
    “陛下都说了,你要……”
    “是。”
    “系的发带同理,好不好?”
    “梅主……”
    “陛下说了……”
    “是。”
    “以后问你好不好,不要回答是,要回答非常好,明白?”
    “梅主,这个?”
    “陛下……”
    “是。”
    当寅第n次偷偷抹去自己流下的冷汗之时,她听见白梅再一次开口。
    “银,我有点累了,你去弄点点心来,咱们在这儿吃会儿喝会儿好不好?”
    她一激灵,下意识地答:“非常好,梅主。”
    白梅很满意地点头,微笑:“很好,还不快去?”
    寅愣愣了,才反应出自己答应了什么,扫一眼貌似平静的,自己现在正处身的某个草长花开的园子,一面抱怨这皇宫为什么要那么大,以至于有时间让自己的新主子折腾出那么多花样,一面迅速向着某个疑似有食物的地方冲去。
    速度很快,甚至留下了一溜儿残影。真真给人一种一溜烟的感觉。
    传说中的轻功么?想不到竟然真的存在,好神奇呐!
    白梅冲着寅飞快消失的背影眯眯笑了笑,又偷偷yy了下如果自己有那般轻功可以如何如何地节约出多少时间来连吃带睡,而后,转身向一丛蓬乱的灌木走去。
    “做什么躲在这里?出来!”她对着那灌木,极为和蔼亲切并且友好地说。
    那灌木听了白梅的话,一颤一颤。
    肖东喜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平日里少有人过的园子里来了,被如此倒霉地捉住,却是第一次。
    沮丧而带着三分惶恐地钻出灌木丛,心里却也有着不解:“自己已经藏得那么小心,怎么还是被发现呢?”
    手紧护着被撩起别在腰间的衣摆,那里面的东西……
    一时间,恐慌掠住了她的心神,以至于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面前的人,直接低了头,浑身颤抖着在跪和不跪之间徘徊。
    白梅却只是轻笑:“我道是谁,原来却是你这么个小东西么?”
    “厄?”肖东喜大惊,猛地抬头看着白梅,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白梅茫然,转瞬却又微笑。
    面前这孩子,的确眼生,但于白梅,却勾起了几分莫名地熟悉和让人亲近的喜爱。
    枯干发黄的发,毛绒绒的一团顶在脑袋上,花脸泥手,过长的上衣和过短的裤子,磨破了边缘洗褪了颜色,一双大大的眼清亮地瞪着人,夹杂着些微的恐惧和浓厚的戒备紧张,实在是像极了……
    肖东喜看着面前一身华贵的女人露出些惊讶和似喜非喜的神色,眼见着是怔怔地走了神,心里一动,悄悄向后退了两步,绕过灌木,调头就跑。
    可如何跑得开。
    白梅甚至用不着亲自去追,只是动了动嘴。
    “银子,给我把她带回来,不许伤着!”
    任性妄为,奈何偏偏有人纵着。
    才赶回来的寅嘴角抽了抽,放下点心茶水,脚尖一点,便窜到了那孩子的面前,长臂一伸,便挟住了那孩子的身子。
    只一个转眼,跑了的人,便被带回。
    惊慌的挣扎之间,衣襟中藏着的碎花嫩叶,散落一地。
    肖东喜吓得嘴唇青白,颤抖着却又强迫自己挺直了身子,眼中分明都暗藏了泪水泫然欲滴了,嘴却强硬地恐吓着懒散微笑的白梅:“你是什么人,敢与本小姐为难!”她现在,只是在赌,赌白梅不一定清楚她的身份,也许一惊之下,能放过她。
    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这一身狼狈显而易见。
    白梅皱了皱眉,目光扫过地面上零乱的花叶,而后又扫过肖东喜干裂的嘴唇。
    转身,向着点心茶水走去,不忘冷冷吩咐:“都这般模样了还敢和我嚣张?过来。”
    肖东喜浑身发颤,虽站得住,却走不动。
    不过无妨,自有人拽着她前行。
    散发着浓浓暖意和清香的茶,从紫砂壶中缓缓流出,清澈澈注入雅致的紫砂茶杯。
    肖东喜不由咽了咽吐沫,抿了抿干涩的唇,低了头。
    而后认命般地闭了闭眼,又忽然睁开。
    白腻纤长的手指,托着那杯茶,递到了自己面前。
    吃惊地抬头,却看见对面女人淡淡地微笑。
    终究受不住诱惑,肖东喜接过那茶,试探着看看白梅的微笑,再看看寅的冷漠,小心地抿了一口。
    又抿了一口。
    而后是一大口,却险些被呛到。
    烫,咽不下去,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