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寒窗苦读,不闻外事。家里贫困,母亲早逝,却是父亲把她和弟弟拉扯大,一心一意,只盼着她能考取个功名。自然,也是学成了满腹诗词抱负,如今……
不过今天是特殊的。
发愣地工夫,已有眼尖的小二凑上来,问了,带着迷瞪着的她一路上楼。
与“同学”的聚会,自是在楼上的雅间之内。
然而,那雅间之内的女人们却一反常态地安静,既没有在捧谁,也没有在贬谁,更没有往日半刻不肯消停的较量和争论。
“子旭来得正好,刚到精彩处,安静些找地方坐吧?”离门最近的女人见到她,也不过淡淡一句,就又侧耳倾听着安静下来。
许是为了方便,二楼原是打通的,中间用屏风隔成了无数小间。
而现在,竟是这雅间隔壁里穿来的话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
“……但有一惑,何为六根……”——这是一年轻女子的声音,柔和,却又分明带着不退半步的坚持。
“眼耳鼻舌身意之六官也……”——这是一年老女人的声音,平淡,却又似乎带着些疑问的波澜。
“有问,不雅,可能讲?”
“无妨,雅与不雅,本就是……”
“大师傅去了三尺青丝,若再按佛语之云,得了六根清静,却又还剩下了些什么?……”
剩下什么?的的确确是已经不止是不雅。不过,听着话意,竟是在和哪为僧人在酒肆闲谈么?
“……疯丫头,清静并非形于外,而在于心……”
“既是只在于心,为何这大师傅却吃不得这肉?若是并非为欲望,那么便该是合理可行的才对。”
“杀生,忘佛……”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么……更何况,若真说起这鸡儿猪儿的性命不该伤,为什么那菜儿米儿的生气儿便可忽略了煮熟了吞下肚去?”
“这怎么一样,终究心难……”
“所以说要远疱厨么?见了牛儿可怜便用见不到的羊儿去替代?这才真真是虚假,形于外了呢……”
“丫头,这话不能这么说,要知道……”
刘子旭身旁的女人,趁着这个空,在她耳边轻声解释:“似乎是那座寺里面的高僧,被那说话的女子拉下了山,才似乎逼了人家喝了半盅酒,现在又正逼着人家要承认吃肉无罪呢……”
刘子旭感觉自己的冷汗已经要冒出来了,这屏风后的,究竟是何等狂妄人物?
“我不与你争论这些了,白白让别人偷听了去,好没意思。”忽然,之前那声音格外清楚地说。
“哼!”
屏风忽然被拉开一个空隙,转过一个绿衣少女,瞪了眼睛一个个扫过刘子旭和她的同学们。
“绿殷,我只是说说,没必要去打扰人家,咱既说了,也不怕人听的。”先前那温柔中带着刺儿的声音从屏风后绕过来,语调中的怠慢却很是清晰。
刘子旭却忽然站起来,一躬身:“但不知是哪位小姐与师傅在闲谈,不知可否一见?”
那绿衣少女眉头一挑,双手插着要,斜睨着刘子旭道:“你这人好不知理,要见我家主人,却连名字也不知通一个?”
“在……在下刘子旭,是,是……”一时间,刘子旭却被训得有些张口结舌,直恨自己的莽撞。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要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绿殷,别老把气儿撒到别人身上,真有不满,谁也没拦着你冲我来……”那主人家含了点儿歉意,愈气回转间却又似乎带上了点儿江湖人的豪气,道:“刘小姐恁地客气,在下姓白,早闻小姐大才,若能一见,并煮茶相谈,倒是我等的荣幸,请吧!”
刘子旭大喜,却忽然想到自己身边还有许多同学呢:“那……我……我们这些晚辈学生们……”
“绿殷,撤了这碍眼的屏风可好?”
“是。”
绿殷应着,自去推那屏风,却慌了方才听得热闹的诸位学子。
一个个急忙忙站起,整着衣冠,对着那屏风后的主人们抱了拳深深一躬,还未来得及抬首打量对厢的容貌,就听得耳边响起亲热的笑声。
“何必如此多礼?可真真折杀了我们这些闲散之人……”那声音清亮柔软,没了之前屏风的遮栏而更加清晰,却依旧是雌雄莫辩。
刘子旭的眼扫过扶她起身的那一双手——修长,纤细,肌肤莹白,心里不由猛地一跳。抬起头,果然是桃花粉面,却又分明是少女装扮。
绿殷看这一干人傻呆呆地望着白梅发楞,越加不快,“哼”了一声,“一群呆子,主人凭白对她们这般客气做什么?”
一边坐着的莫殇然终究要知道的多一些,摇摇头:“绿殷可莫要小看人家,依我说,这班科考的状元榜眼,怕也便是在场呢!”
这一番话,只说得众人一惊一愣,白梅却摇头晃脑笑得更多了几分灿烂。
“才刚见面,净说这有的没的作甚?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姓莫,这二位是……”
老尼姑并小尼姑很是自觉地倾了下身,拈着念珠接下白梅的话:“老衲是那‘有名寺’中的住持,法号‘无聊’,这是我徒儿,法号明戒。”
众人又都愣了。
若说这左右,最让人耳熟能详影响最大的,是那南山上的无名寺院,其中的住持,传说中法号名为“空聊”……然而这“有名寺”?“无聊”住持?
这名字,她们却不知,正是白梅在山上随口帮忙改的。理由也很简单,明明那么有名,却偏说无名,岂不是在沽名钓誉么?……空聊二字,实实不如无聊二字……
一番话曾惊得莫殇然直冒冷汗,却引得那空聊起了兴趣,当下笑称改了名字也无妨,竟带着徒弟死皮赖脸……哦,不!是携着徒儿虚心诚意跟随下了这花花世界……不!是红尘万丈。
白梅抿了嘴“呵呵”地笑,她有恃无恐。拉了刘子旭一行,自是漫天胡扯,反正,她们都不认识她,反正,即便有一天她们认识了她,相必也不会傻到去四处求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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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炎轩终于处理完了所有堆积的折子,头疼地更加厉害,斜倚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额角。
侍琴端了热茶进来,看到这情形,不由一愣。自安平炎轩得知自己的命运之后,一直都对自己要求很严,即便是不舒服,也从未……
“陛下,很难受么?要不要叫徐太医来……”
“不用,只是有些累了。”炎帝勾起笑,回答,随后也注意到自己极不端正的坐姿,不由苦笑,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已被白梅同化了那么多么?还是,自己越来越放纵自己了呢?
侍琴侧头想了想,提议:“不然,去找她来,陪陪您也是好的。”
“那样,给她放假,还有什么意义呢?”安平炎轩喃喃,外刚内脆,他对她,不是不想的,但是……既然已经……似乎……“她来了这么久,被我整日拘着,都没得空好好放松下……我不想让她不开心,不想……”
侍琴皱了眉:“伺候您,是她的福气,她不一直也挺好么?”
安平炎轩却笑得更落漠:“当皇帝,也是我的福气,我也一直挺好,是么?这算什么劳什子福气?她没喜欢过我,如今就算……只怕也多半是认命吧?可我偏偏舍不得……哪怕是骗我的呢,也比没有好。可想让人耐着心骗你,总得,拿出更多的回报才行啊……”他脑中浮现地却是初见白梅那夜她对着青衍那样依恋温柔的痴缠。
“喝点水吧。”侍琴垂了垂眼,端了茶递给他,“陛下,如今,您可还听得进我的话么?”
炎帝淡淡地笑:“你的话,我总是会听的。”
“帝王可以有喜欢,却不能有爱……您如今这般,却已经不只是喜欢了。您说得对,梅小姐多半只是敷衍,那日她才出了门离了您,当着我的面,便和那漂亮宫侍调笑,而且已不是一次两次;几个月下来,又不知收了各路送上去的多少金银,前几日又似乎和那叛将肖战戈的孙女儿不清不楚……您……”侍琴唠叨,却满心满眼都是在真的替自己的皇帝担心。
炎帝皱皱眉,忽然说:“把人给她送过去。”
“什么?”
“你再挑两个漂亮伶俐的,连上她自己看上的,都给她送去家里,就说是扫庭院还是侍枕席任她差遣……那肖战戈的孙女儿么,她若喜欢,也一并送去……”
“什,什么?”
安平炎轩闭了闭眼,笑:“我……朕说过的,不禁她的私交。朕不爱她,也不是喜欢她,只是……需要她。”
只是需要?
这得是什么程度的需要,竟能纵容一个人到这样的地步?
这、这……
侍琴彻底无语了。
他很担心。
好在宫禁虽然勾心斗角,虚情假意,却依旧情感单纯。否则,他只怕会更加担心……因为,需要到这个地步,分明已经是……那个了嘛。
嘴硬?
嘴硬的后果往往更悲惨。
侍琴很担心,但他同时也很忠心,所以这一件事情,他是亲自去办的,尽管他已经老胳膊老腿,不宜操劳了。
这事儿不是累身体,而是很累心。
尤其当他到了白梅那两进院落,听闻这女人跑出去游玩未归并且遍寻不获后,更加的难受。
缺心少肺的女人……只知道自己高兴,都忘了主子……他根本就忘了是自家皇帝安排人家四处去玩的。
忘恩负义的家伙……拿了好处掉头就走,都不知道……他咬牙切齿,女人都这般喜新厌旧么?却忘了,白梅虽然嚣张,却绝对地对别人守身如玉啊,如今这几个,那她还不知道呢。
他暗地里咬了牙,在心里越骂越狠,倒是一时也不敢诅咒什么,万一……牵连自家那十全十美,英明神武,比所有男人好,不比所有女人差的宝贝皇帝,可该怎么办?
白梅得了信儿,琢磨着金主似乎是不能得罪的,快马赶回,却看到侍琴一脸不悦地立在大门中央等着她。
“实在抱歉,大人……我……”她翻身下马,气喘吁吁。
侍琴木着脸,结束了下心底的暗骂,冷冰冰地到:“陛下念你无人照顾,特命我送来几名宫侍以侍枕席,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一甩袖子,调头就走。
白梅呆滞,她想不明白事出何因,却看着面前跪伏着的一溜儿黑脑袋,冷了笑容。
白府的干练管家踮着脚小跑而来,在白梅耳边说了侍琴打一来就心情不顺,又不肯进屋,站了好半日,所以……
“好半日?”白梅冷笑,被打断交谈赶回来的她说实在的心情也不大顺,“我统共才出去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
管家干笑:“瞧您说的……我的主子,那不就是您么?”
白梅瞥她一眼,不同于平日的冷和专注:“我哪里敢做你的主子?我头顶上的主子的话才是你该听的吧?琴侍子就再没多说点儿什么?……比如这四个。”
管家擦了擦自己的额头:“没……厄,不!他说,陛下说过,不禁您的私交……”
白梅两眼一翻,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样的抽风行为,莫不是因为前些日子夜夜留宿纠缠,弄得某人有些力不从心吃不消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分担压力呢?
话说这古怪国度里面,女人还是占着不少便宜的——白梅想——在某些事情上,的确有了更多的精力,并且,得到更多的快感和满足,当然,也有了更多的欲望……但,自己会已经过分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过一夜一次……而且,似乎,他也是很满意的呀?
那么,是为了什么而使得那安平炎轩抽风?
难不成……嫌她技术不好,给她一周时间并且配备人力练习不成?
白梅忽然笑了,然而笑容古怪,笑得管家把汗擦了又擦。
思考既然得不到结果,不如不再去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么。
她就不信她白梅车到山前会没有路可走。
“亲爱的管家,我在外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