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婚后却老实很多,白日里只在城内城外转悠,处理公事,晚上便归府陪陪苏彦料理家世,谈谈生意,话话家常。
    如今这两个小宝贝似的孩子一降生,白梅却是连府门都出的少,日日像个奶爹似的黏在孩子身边,闹得大家哭不得笑不得更劝不得,只得说一句:小主人真真可爱,难怪主人当心尖儿似的疼爱。
    说是疼爱,却总是让苏彦心惊胆战。白梅有时亲自弄了东西来逗着孩子玩儿,自己也跟着笑得像个孩子,让人不忍打断。可是,那些小玩意儿在苏彦看来实在不适合给孩子玩儿……
    那一日一个没看住,长生便少了分寸,捡起东西就喜欢往自己嘴里塞。苏彦急着去抢,孩子反而抓得更紧,塞得更蒙。以为白梅会拦,哪知白梅自己抓起另一件东西竟也跟着往嘴里塞,还叭嗒着嘴儿仿佛能尝出些什么味道,而后又“噗”地吐出来,做个鬼脸,哈哈大笑。看着自家宝贝也跟着吐出东西来哈哈傻笑,苏彦不仅不敢松心,反而提心吊胆生怕白梅再闹出什么乱子来。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白梅匆忙离开归京,苏彦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这两个丫头小子就为了寻娘亲一起“玩玩”哭天喊地,苏彦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心思全扑在了孩子上,竟一时顾不上去处置白梅留个他的安平炎炽,他曾经的情人,这两个孩子的真正母亲。
    直到得了白梅的信儿,苏彦匆匆安排着,要带长生长安进京,侯府的管家吞吞吐吐战战兢兢问苏彦那关在后院儿柴房里的女人怎么处置时,苏彦才想起自己留下的情债还没有清算。
    才要去,就听见长安在叫:“爹爹抱……”
    于是自然就转了身,抱起孩子拍拍亲亲,回答:“就先关着,看看阿梅还要她有用没有……”
    至于自己,却没了心情去见那人。一是想起曾经受到的伤害,二是他忽然明白,眼前的这两个,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才是自己该把握的幸福。
    也许他心底还是爱着这孩子的生母,可是他明白,三年前嫁入白府的选择已经断绝了他回头的可能。
    自己也算是想明白了,就这么样带着孩子过日子罢,苏彦对自己说。
    用白梅的话说:想明白了,就是福气。
    苏彦觉得,自己怎么也得抓住这最后一点福气才好。
    他这么觉得的时候,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遥遥看见人群熙攘的京都大门,微微地笑。
    一行人还未入城门,就看见白梅一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苏彦不由一愣,四周张望着,奇怪白梅这么焦急是为了谁。
    白梅翻身下马,向着苏彦喊了些什么。
    苏彦没有听清,于是只好向她挥挥手,正低头要下车,却看见长生拉着长安,摇摇晃晃正连滚带爬地往车外走。
    于是他伸出手想去拦,可还没碰到孩子,就不见了那两个娃娃的影子。
    一抬头,看见白梅已经近在眼前,一手一个紧紧抱了孩子,傻乎乎地冲他咧嘴笑得灿烂。
    长生“咯咯”地笑着,正在拽白梅的一只耳朵,张着小嘴,似乎是在考虑下口的位置角度;长安却安静许多,只是抱了白梅的脖子,亲得白梅半面脸上全是口水。
    苏彦眨眨眼,“扑哧”一声,也笑了。
    依旧
    这一日晚上,宫内未眠。
    第二日,部队就该开拔了。
    或者说,炎帝就要离开京城,踏上又一次亲征的道路。
    上一次亲征,他带回了白梅。
    这一次,他又要把白梅带去……
    厄,准确说来,是白梅坚持要跟去。
    安平炎轩此时坐在主座上,端着酒杯,一口一口抿着酒水,心不在焉地看着下面的将领亲信们闹成了一团。
    在送行宴上,宁德被灌下去好几盅酒,已经有了点儿醉意,随手拽住身边人的袖子,开口就问:“可看见白侯在哪儿?我……呃,我要去敬她一杯。”
    她心里想着,没道理自己被灌酒,白梅却可以得清闲,要么拉她下水,要么讨个方法一起逃个清净,总是,先得把白梅找到。
    被宁德随手抓住的平安王眼底却似有愁色,被宁德满嘴满身的酒气一熏,不由皱了眉头感觉更加反胃,于是一把退开脚步踉跄的女人,转身向殿外走去,想要透口气。才到殿门,平安王不由一怔,顿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黑暗处伫立着的雪白的身影——那是穿了白色锦衣的白梅,正低了头,在与一个娇小的宫侍亲切地说着些什么。
    平安王揉揉自己的额角,靠在殿门上,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已经不见了白梅的踪影。
    那小宫侍是来找白梅传话的,名义上安平永琰的父君——静君,想请白梅见面一叙。
    白梅滴酒为沾,自认还算清醒,经得起打击或试探,于是天生有着好乱乐祸性子的她自然是应邀前往,把自己应该参加的宴会丢到了脑后。
    静君出身李家,是右丞相的嫡子,也算得上是身份贵重,加之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是个温柔体贴的性子,行事上从不会让人挑出把柄,更不曾自持身份难为过安平炎轩,所以颇受安平炎轩的喜欢。
    仅仅是很字面上的那种“喜欢”,或许,还夹杂了同情或愧疚,安平炎轩知道,为了防止流言四起,他是必须要纳君填塞后宫的,也就是说,这些自己名义上的君侍,是要为自己的名声平白辜负了一辈子的青春的。他没有办法给静君这样的人幸福,也没有办法给他们自由,只能把他们残忍地关在并不比冷宫更热闹的后宫中……也有侍君为这个想方设法引起安平炎轩的注意,甚至歇斯底里大闹的……但,静君却总是安静的,没有怨言的微微笑着,把目光凝视在宫内精致的花草上,从不曾要求过什么。
    于是,当安平炎轩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怀了孩子,并且决定要生下来,还要找一个人来冒充孩子的生父时,他理所当然,选择了最宁和最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引出乱子来的静君。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也是对的,静君,对琰儿,还是很不错的。小小的安平永琰曾当着安平炎轩的面,抱着静君的脖子笑道:“母皇,琰儿才不要长大,琰儿要永远在母皇和父君膝下承欢……琰儿最爱母皇了,最最最爱父君了……”
    水榭中,正襟危坐的静君,一身华丽的侍君正装,细腻的绣在衣服上的合欢花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着柔和的光,更衬得他的目光和微笑柔软似水。
    白梅回以浅浅的微笑,微微躬身,她发上的乌木簪紧紧簪住她所有的乌黑浓密的发,衣领间露出一小段雪白的线条柔美的颈。
    静君看得呆了片刻,起身虚扶一把,连连道:“白侯客气,快请起,殿下请起……坐罢。”
    心里不由叹服,静君思索着前日母亲进宫探望,与他说的白梅。那是母亲咬牙切齿,又是不忿,又是担忧,又是难过,只说怕那女人惑去了陛下的心。他偷偷咬了下自己的唇,让刺痛感把他从见到这个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女人的复杂情绪中唤醒。
    他发上斜插的一只银簪顶端的金蝴蝶,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晃出耀眼的金芒,白梅看见那银簪,也不由一愣。那簪子,似是她亲手画了图样找人打造,几年前送进宫来的给安平炎轩的生日贺礼……原来,竟是赏了眼前这男人么?
    白梅默默地想着,垂了眼,没有推让,坐在静君的对面。
    静君的手指摩挲着面前的茶盅,道:“匆忙要见白侯,是本君唐突了,但有些话,要与殿下说。这么多年,也未曾学会怎么能把话说得委婉,平日里只好少说,今日,若是哪里得罪了,还请您也直说……”
    白梅点点头,目光却盯在他腕上的镯子上,嘴里说:“请讲。”
    “陛下从来疏远后宫,后庭冷落……便是我这个最得宠的人,也未有幸承欢。”静君说,眼睛死死盯着白梅的反应:“陛下很宠我,凡是我喜欢的,几乎没有不答应的,臣子们有时送给陛下的东西,她也都是拿来任我挑选喜欢的。可是她从未留宿……白侯,可知道?”
    白梅不自觉地勾起一个笑容:“后宫之事,不是小侯该探查的。”
    “那么,白侯即使不奇怪殿下为什么不肯碰我们这些侍君……难道也不好奇太女殿下究竟是谁的女儿么?”静君抿了抿唇:“除非,殿下知道原因。”
    我当然知道。
    白梅心里想,面上却不得不摆出好奇又尴尬的神色:“心里诚然渴望答案,但君君臣臣,怎可……”
    “谁都知道,你从来不是守礼尊上的人。”静君打断了白梅的扯皮,道:“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和陛下是什么关系?”
    “好吧,的确不清白,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么?”白梅眯了眯眼睛,问。
    “你是个女人,陛下也是个女人,陛下骨子里是个很专情的人,只肯碰你,却又忽然有了皇女,那么,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这个问题。”静君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甘愿地说:“人都说白侯是女生男相,可莫非是男扮女装?”
    白梅愕然地看着静君。
    静君却以为自己猜到了事实。
    “难怪为什么从没见到琰儿的生父,陛下又为什么把才刚刚伤愈的你遣走……原来是为了保护你和孩子怕你再受伤害罢……”静君轻轻叹了口气,“你敢说,太女和你没有关系么?”
    白梅看着静君,还在惊愕中,说不出话来,无论真假。
    “那么,”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男扮女装来陪在陛下身边而不肯入宫。是因为出身,还是什么原因?但这样是不好的,我虽然能以最大的努力去善待太女,可也终究不是她的生父……白侯,为什么不考虑入宫为君呢?在宫中,什么都不用担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其实也是种幸福。”
    “或者,”他又说,“你已经不愿意放弃现在所得的权势来换得正大光明地站在陛下身边了?可你应该相信她对你的重视,凤君的位置非你某属,不是么?曾经,也并非没有过凤君和女帝共治天下的先例,你的才华并不会因为进宫而被浪费的。”
    “也许,”他继续说,“你并不如她在乎你那般在乎她,所以才隐瞒了身份飘离于外?可是,你也该想一想琰儿,她需要真正的爱她的父母,而非我这个,我这个冒牌货。”
    静君顿了顿,有些苦涩地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琰儿前日忽然问我,为什么陛下从不曾留宿,是不是不喜欢甚至厌恶她的父君,是不是连对她的喜爱都是虚假的,仅仅是因为她是唯一的皇女所以才善待她。”
    “陛下需要你的陪伴,琰儿也需要她亲生父亲的关爱,你应该承认自己的身份的。”静君总结:“入宫罢。”
    白梅无力地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静君却在她之前补充:“当然,不急一时,你慢慢考虑,没有人会逼迫你的,你完全可以陪陛下去战场,直等凯旋之后再给我们答案。”
    “你们?”白梅用疑惑的语调重复。
    “我们……”静君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已经冷下的茶:“我母亲会全力支持的,我想,也包括你这些年的手下和朋友,不是么。只有陛下过得好,我们才能过得好,而只有你过得好了,陛下才能过得好。”
    “你不信?”静君放下茶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梅:“好好想想罢。你不知道……”
    “什么?”白梅深吸一口气,盯着静君的眼,问。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嫉妒你,多么羡慕你……他敛去复杂的目光,转过身,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渐行渐远的削瘦背影。
    白梅给自己灌下好几口冷了的茶,却感觉心底像是有火在燃烧,越发烦躁。
    “这该死的夏天!该死的夏夜!”她恶狠狠地磨牙。
    静君真是厉害,自己也真是笨拙,白梅想,愣是被哄得连替自己性别辩白的机会都没给。
    难怪静君独独受到安平炎轩的信任,甚至将抚养皇女的责任交付给这个男人,甚至将所有的一切,哪怕是她白梅所送上的礼物,也献到这人手里任他挑选。
    白梅感觉自己有点酸酸涩涩的不舒服,于是急忙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些小玩意儿,安平炎轩再信任他,却也没信任到把他的真实性别告知,安平炎轩再喜欢他,也没有喜欢到给他他想要的宠爱。
    静君对自己,恐怕是一面真的希望自己进宫让皇帝开颜,一面又盼着皇帝能换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