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忘了自己这“祸水”吧?
    白梅想着,从心底佩服静君对她表现出的“宽容”和“大度”,换成是她,一定会搅得天翻地覆绝不妥协。
    入宫为君……
    苍天啊!
    而且她居然真的有一瞬间的心动。
    如果轩轩继续男扮女装,而她女扮男装入宫……其实,似乎,也许……也没有那么糟糕?
    只是……
    白梅站起身,身处黑暗,目光却凝视着灯火通明的大殿。
    她想起那一日她心情烦躁自己跳进冷水里,把安平炎轩惊得血色尽失,什么都不敢再追究。
    她知道她的他不会委屈她,可是……
    白梅低下头,看着自己修长光洁的手指。
    她还是更希望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她和他的命运,而不是缩进后宫之中当一只米虫,把一切交给他去担负,又或者,明明身在后宫之中却强行瓜分权利,让他夹在内内外外为难,她不愿意。
    白梅轻轻叹了口气,合拢自己的手指攥成拳。
    这么多年了,尽管她似乎学会了爱人。
    但是骨子里,她依旧是那个任性的,固执的,骄傲蛮横又随性妄为的白梅,她做不到,为了一个人,折断自己的翅膀羽翼。
    再者……
    白梅合上眼,微微地笑,若是五年前,她或许真的可以把自己从此拘束在这深不见底的宫禁
    五年后的她,早已经不仅仅是她自己。
    她还有着她的属下,她的军队,她的朋友,她们信任她,愿意无怨地跟随她。她承诺过,会永远为她们负责,将她们护在羽翼下团结对外,永不背叛。
    她还有苏彦和长生、长安……虽然没有血肉之亲,但在那些难熬的日子中,是苏彦为她点灯伴她夜读安抚她的急躁,是长生和长安抱着她的脖子带给她无忧的笑容。
    轩轩……
    黑暗中,白梅轻轻的呢喃着那人的名字。
    其实,身份永不能曝光,关系永远不能在公众面前承认,又有什么呢?
    难道她不告诉安平永琰,那个聪慧的孩子就不是她疼爱的骨肉么?
    难道她不向世界昭告,安平炎轩,那个敲开了她心扉的人,与她的感情就会化为虚无么?
    幸福的滋味,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该走的路,该选择的方向,只要她不迷失,就可以,不必标圈上记号。
    静君,是个聪明的人呢。
    白梅想,他说得对,她需要陪伴她认定的轩轩,也需要尽力照顾她和轩轩的孩子,但是,她同时也要承担其它的她该担的责任。
    不要紧。
    不要急。
    白梅对自己说。
    慢慢来,会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把一切都解决掉的。
    她睁开眼,闪闪发亮的目光比天穹上静默的星辰更灿烂眩人。
    派头
    皇帝出行,无论是游玩、打猎,或是出征,都是要摆出很大派头的。
    热闹非凡,车马兵将,招摇的旗帜,震天的士气。哪怕已经出了城,在荒草连天的野地里,也依旧如此。
    白梅讨厌皇帝亲征的派头,讨厌极了。
    好端端地,闹这么多人众目睽睽的,她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人前还得恭谨守礼。
    皇帝的车马在中,精兵良将前呼后拥左右相随。
    白梅骑在马上,跟在队伍的最后,垂着头,蔫蔫地仿佛下一刻就会在马背上睡着摔到地上去。
    宁德瞥见,勒住自己的马减了速度,靠近昏昏的白梅,轻声提醒:“清醒点儿,白侯殿下,摔下去可是很丢脸的。”
    白梅头也没抬,依旧在马上一颠一颠,应付着回应:“没关系,如果开始赶路,你帮我抽这马一鞭子就成……我掉不下去。”
    宁德诧异地看看白梅,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实在是不能放心:“你要是实在困,去马车上休息一下?”
    白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事儿,马上睡着也挺舒服……”说着说着,竟慢慢伏倒了身子攀着马脖子似乎就要那么睡过去。
    宁德大急,才要伸手去把白梅推醒,却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对她说:“不要紧,让她睡吧,不会掉下去的。”
    宁德回头,一个大约十六七的蓝衣女孩儿骑在一匹乌黑得发亮的马上,对着她微微地笑。
    “你是……”宁德有些疑惑。
    那女孩儿弯起唇角,目光却很是复杂地看着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白梅:“属下蓝凌,是主人的侍从…当初主人为了学着在马背上睡觉,用绳子把自己绑在上面几天几夜不下来地赶路……将军不用担心她。”
    “……”
    “没事儿,就算掉下来,也死不了人的。”蓝凌看到宁德半信半疑的目光,补充说:“吃几次亏受几次伤更好,长点记性,免得主人要么就是不眠不休,要么就是整日里想着睡觉,连场合都不带看的。”
    “……”宁德点点头,看见蓝凌腰间配着的长剑和软鞭,问:“你会武?”
    蓝凌依旧带着浅浅的笑,点头:“不会武,怎么能跟着主人上战场呢?”
    “你跟在她身边多久了?可曾见过她训练出的炮兵还有弩兵?”宁德不由好奇地问:“很奇怪的称呼,以前从未听过,直到这次陛下下旨调兵我才听说……”
    蓝凌又是点点头:“将军怎么不直接问主人呢?不过也不要紧,姜城的军马已经抄了近道在往这边赶了,大约后天下午,将军就能见到弩兵了,不过炮兵大概要晚很多……”
    白梅抱着马的脖子,睡得香甜。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她的军队会出什么问题。
    所谓弩箭炮兵……是白梅五年来最大的成就,她一直自信,这两支实际上早就超越了时代的军队会给友方带来惊喜,给敌人留下噩梦,至少短期内是会这样的。这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她所能倚靠的资本。
    难道不是么?
    统筹弩兵的人,是白梅五年前从皇宫里弄出来的肖东喜。
    肖东喜虽然初时显得性子懦弱胆小,却也不过是为了求存的伪装,在白梅身边不过两年,就露出了将府里干脆利落的性子,颇得白梅喜欢。
    白梅喜欢两种人,一类,是小小的软软的柔柔的看一眼就能勾起无限疼爱欲望的孩子,另一类,就是能干事实听话而且聪慧的人。
    有段日子,山上死皮赖脸的老尼姑下山非说和白梅有缘,赖在白府,白梅就派了显得稳妥些的肖东喜去伺候。肖东喜每日听着这几人东说西拽,从里面也学了不少,后来再与白梅说话,一来猜得准白梅的心思,二来也不向其他的人一样因为不了解而畏惧白梅,平添了不少亲切。
    白梅去看兵将演习,觉得弓箭速度太慢,力度不够。肖东喜反驳说总有一天能练出神弓手,白梅拍拍她的脑袋,画出了弩的草图交给她,道:“神弓手我不敢指望,你先给我练成神弩手再说吧。”
    于是那草图被工匠打造出来。
    在几人手中兜兜转转,改造了无数次。
    肖东喜是花费了大力气耗费了许多心血的,骚扰了无数工匠士兵。
    终于又回到白梅手里时,连白梅也不由为那机构的精妙吃了一惊。
    于是白梅贼贼一笑,对外只说这弩是肖东喜的发明,于是向兵部讨了个功名送给肖东喜,让她直接带领一队人马日日练习。而白梅自己,此时却已经转了心思在研究炮弹。
    肖东喜几年前还是宫禁内任人欺侮,连饭都吃不饱的一个狼狈丫头,如今,却已经一跃成为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小将军了。
    身穿软甲,背背良功,将弩箭藏在衣襟之中,将良马骑在胯下,她带着她的部下,快马加鞭,比白梅的判断还要提前的多,这一日傍晚,竟拦在了皇帝浩浩荡荡的军马之前,安营扎寨了。
    招摇地打着白侯旗帜的营寨,把炎帝先前派出去探查路情的的探子吓了一条,急忙一面回报皇帝,一面寻找这些军马的直接统领——白梅。
    白梅这时倒没有抱着马脖子睡觉。
    但是她一身布衣零乱,才刚刚醒来,正睡眼惺忪,赖在马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一小块面饼。午饭被她睡过去了,直接结果是她现在等不及晚饭就饿了。
    说来宁德终于深切地理解为什么白梅要坠在队伍的最后,让她身边的亲随侍卫团团包围自己。这么懒得连个架子都不愿摆出来给士兵做样子的女人,实在不适合放在队伍中央丢人现眼。
    不忍继续看下去的宁德,早已急急赶回到队伍之前,力求离白梅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么。
    这一边安平炎轩听了消息,整理好衣服,出了马车上马,神色肃然地等着白梅来引见。
    那一边白梅一面抹着沾了碎屑的嘴,一面皱了眉念念叨叨,嘟囔着什么扰人清梦,似乎甚是不满。
    传信儿的小兵战战兢兢,大约是从来没有见过无赖并且懒散到这种地步的人,眼神张慌无措地四处乱瞟,给身边所有的人传递着求救的信号。
    蓝凌笑笑,手臂一挥,马鞭吻上白梅坐骑的屁股。
    那马甩甩尾巴,动动耳朵,马蹄一跺,撒丫子就向着队伍前面横冲直撞地跑去,白梅只来得及回头恶狠狠瞪一眼使坏的蓝凌,随后便无奈地抓了缰绳,控制好平衡,敛去面上懒散的神色,无视自己身上的狼狈,跟着马向前冲去。
    心里却万分哀怨,这该死的马,平日里不知吃了自己多少松子桂花糖,也不见有多灵光,如今人家一鞭子抽上来,就这么积极听话……
    安平炎轩听见身后一阵骚动,回头,便看见身后黑压压的士兵分开,露出窄窄的一条道路,一个雪白的身影骑在黑色的骏马上奔驰而来。
    那人身上的白衣在奔驰中凌乱地被气流吹得鼓了起来,衣摆翻滚成华丽优雅的曲线,那人唇微微抿着,眉头间却是肆意的骄傲和矜持,有几缕黑发从她头上的簪子下滑落在她的鬓角,看得安平炎轩心头一跳。
    白梅看见安平炎轩呆呆的眼神,只当他是在吃惊自己的凌乱狼狈,于是挑了眉故作不羁地一笑,在马背上弯了弯身,形式上草草地行了一个礼。
    “陛下,听闻臣的部队已经在前面驻扎了,还请允许臣先行一步,率众来拜见陛下。”
    炎帝深吸一口气,笑道:“不必着慌,莫急。卿何不伴在朕身边,朕倒想看看卿的弩兵平日里是何等风采。”
    竟是要白梅陪着直接去看这驻扎在前面的军队……突然袭击?
    白梅心里一跳,忽然有了点儿不好的预感。
    ……
    “太阳离落山大约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呢……这也就是说,其实还没到按营寨扎休息的时间。”肖东喜右手持着马鞭轻轻敲着左手,看着面前已经收拾好东西出来在自己面前列队的士兵,微微地笑:“我知道大家今天骑了一天的马,身子都快僵了,所以,现在,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两一组,练习近身格斗,都活动活动。”
    “我知道,咱弩兵,白侯大人说过,是远战兵种,用不着肉搏……”肖东喜伸手招过自己的副官,毫不客气地把毫无准备的她拽过摔了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眼睛却看着已经扭成了一团的下属们说道,“但是,白侯也说过,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遭遇什么!”
    肖东喜满意地看见士兵甲伸脚绊了一下士兵乙,而士兵乙在摔倒之前一扭身把士兵甲压在了身下。
    这个当口,肖东喜的副官已经站起来,抓住肖东喜的手臂,还给她一个同样漂亮的过肩摔,摔得肖东喜头晕眼花,而后勾了唇笑:“的确不知道下一刻会遭遇什么。”
    肖东喜揉揉脑袋,哈哈大笑着扑上去,重又扭成了一团。
    ……
    这是一群还没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军队,虽然白梅已经极尽所能磨练它的锋芒,可是这些士兵却依旧还拥有着最单纯的欢愉,而没有被死亡的阴影纠缠。
    可是……这样的军队,若是白梅在,她自信定能善用这些耿直的属下并且最大程度的保护她们,若是有一日这军队易主,她不能再继续照管呢?
    站在安平炎轩身后的白梅似乎并不觉得这混乱让人看见有多么尴尬,依旧轻松而自然,敛了有些欣喜笑容,有些怅然地看着前面在地上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