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哪家男女,或者……哪怕他认为白梅背叛了他,也不舍得真的拘束了她。
可是,白梅却在离开了五年之后,就带着那般骄傲和光彩硬是归来,声称就是要跟着他。
安平炎轩感到迷惑。
他有点儿想要相信,白梅的确是喜欢他,可是究竟是否能相信却很难确定,他自知没有迷人的容貌,柔软的身段,娇滴滴的言语,为什么会吸引如今如此出色的人呢?
他有点儿紧张怀疑,五年了,白梅忽然归来,却是捉了辰国来犯的机会。他至今依旧记得那日水边青衍浅笑着告诉他的话,究竟是如白梅所说的一样,是误会是挑拨,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时至今日,他和她初见的那一夜,白梅对着青衍的微笑和依恋,一直是安平炎轩心底的一根刺。
白梅对他,从来没有那般讨好的笑过,从来只是淡淡的,慵懒的,或者调笑的……
安平炎轩呼出一口气,注意到天色见晚,马儿早已喝完水,正在啃食岸边的青草。他勉强试图压抑自己的不安,却忽然似乎听见一片兵荒马乱的呼喊。
“怎么回事?”他悚然而惊,问。
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向他走近了一步,看着他,回道:“陛下,委屈你了,辰国青王殿下有请,还请您跟我们一起走一趟。”
安平炎轩皱起了眉。
他注意到另一名侍卫已经抽出了剑。
另一名却挂上了虚假的微笑:“陛下待我们姊妹不薄,我们也不愿伤了陛下,还请……”
安平炎轩的手摸向腰间,却只摸到挂在那里的马鞭。
他向后退了半步,抿了抿唇压制自己的愤怒:“既也知待你们不薄,何以背叛?”
前一名的微笑更虚假了些:“何必多说,辰国自是更加优厚,陛下也请放心,辰国青王不过求一叙而已……”
安平炎轩猛然回头,看见身后的树林里陆续有人拿着弓箭逼出。
他的心,一下冷了大半。
保护
安平炎轩的脸沉了下来。
他又退了半步,靠近自己那匹陪伴了自己已经两年,白梅不知怎么从草原给他找来的高头骏马。
他意识到,若是抵抗,不会有什么助益。
但是若是束手,先前的所有努力,眼看唾手即得的一切胜利也就成了泡影。
一瞬间,他想到的竟是白梅挑了眉问自己:“这两日都松懈了,万一辰国……”
心中恼悔,他却扬起脸,详装镇定,一副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说:“哼,你们这些小贼以为本皇从未防范不成!”
围上来的几人一瞬间的确被他的话所动摇,一个寒蝉过后,都不由游离的目光四处扫视。
安平炎轩迅速翻身上马,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倾身低头不管不顾。
一支箭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耳边飞过,身后传来威胁:“请陛下下马,不然若是误伤了陛下……”
他闭上眼,咬牙,低下身子,更加贴近自己的马,暗暗夹腿催促马儿能跑得更快。
然而紧接着,那马却忽然料了一个蹶子,痛嘶惊住了安平炎轩,睁开眼,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支羽箭射中了马的眼睛,鲜血瞬间涌出。
他惊怔下手中一松,掉下了马,滚了两滚,狼狈不堪地站起,看着那瞎掉的马在原地转着圈子跺着蹄子。
心中渐冷,他一瞬间有了干脆放弃的心思。
又有一只羽箭,擦着他的耳边掠过,却是从他身后,直直射向他面前架着弓箭慢慢逼近的人。
然后安平炎轩忽然听见了白梅的声音:“陛下,向后退。这些人,我来解决。”
他身后,是同样架起弓箭,目光冷凝的白梅,还有已经弃马潜到暗处伺机而动的黑玄。
他和她的优势在于,对方虽然势众,但却绝不敢伤他的性命。
安平炎轩,在此之前,从没有想过原来白梅也会有这样的表情,也会动手杀人。
他一直,和许多人以为的一样,觉得白梅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
白梅却只是轻挑着唇角,眼中是幽黑的深沉,并没有看向狼狈的安平炎轩。
“十二个,一人一半。”白梅说,尾音上扬,似乎还带了调侃。
安平炎轩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却看到白梅手中的箭已经急急射出,他跟着望去,看到先前围上的人尚来不及威胁或求饶,已经无声息的倒在地上。
六个人,每人一箭,都正中喉咙。
六个人,每一个都面带惊恐,黑玄站在一地尸首之间,一块白绢抹着匕首上滴落的血液,笑接白梅的话:“我这个动刀的都比箭快,主子你又分心了。”
白梅歪头,看向安平炎轩,眼神稍稍缓和:“陛下不该一个人跑得这么远,辰军忽然来犯,不见了陛下几乎急煞三军上下。”
安平炎轩听见她说话一板一眼,心里却反而紧张,他也略略耳闻,白梅说话越是规矩越是因为生气,自己也惭愧不当,正要道歉,却见白梅忽然神色肃然,转了头去看看远方,道:“黑玄,看一眼。”
黑玄攀上了树。
安平炎轩踮起脚望去,只看到远处烟尘弥漫,还未望得真切,就被白梅一把拽上了马前。
白梅揽住他的腰,收敛了唇角弯起的弧度,淡淡地道:“轩轩,恐怕咱们要共享一段逃亡的经历了,来的不是我们的人。”
安平炎轩没有说话,回抱住白梅,却稍稍感觉有点儿别扭,他还从来以如此受保护的姿势,在马背上,在一个人的怀里呆过。
……
对于王二刀来说,这辈子她从没干过如此窝囊的事儿——在其她姐妹都操着大刀长矛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傻呆呆地跟着一个军奴绕道去偏僻的林边“接人”。
“呸!”她一口唾沫吐出,忿忿地为自己就如此失掉的军功惋惜。接个屁人啊,她想,她才不信会是前面带路这人所说的什么大鱼,若真有如此好事能轮得到一个军奴?
就算是将军身边的军奴,就算是一向得到重视和信任,那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只是一辈子翻不得身的奴才,她在腹诽,不屑地瞥一眼身着灰色粗布衣骑在马上一脸凝重的女人。
她自然不知道,这所谓的“接人”,接的却是敌国的皇帝,她自然想不到,这次突袭的目的本也不在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而在于掳获最大的筹码谈判。
领队的灰衣原本也不曾多想,她多少感念对自己的照顾,何况答应她帮忙寻找遗落在外不知下落的九妹……她只想着,按吩咐去做,然而,眼看目的地即在眼前,她却忽然勒住了马。
她身后的人都随之停下,马不安烦躁的喷着鼻息踱着碎步,然而如此之外,却是——太安静了。
没有鸟鸣。
仔细感受,还有血腥味儿飘荡。
灰衣的抓着缰绳的手一下子攥得死紧。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她们都看到了河边躺着的人体,还有顺着河水蔓延开的,辉映着夕阳的,刺眼的血色。
灰衣抿起了唇:“血尚未凝结,应是不久前的事,想必人还未远,给我追!”
“对方显见不只一人!”王二刀身边的一个女人忍不住反驳,一瞬间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再也忍耐不住不满:“你个奴才有什么权利命令……”
她的话永远没有机会说完。
灰衣的剑从她的胸口拔出,冷冰冰看着她倒下马,抿着唇问:“还有人质疑我的决定么?”
没有人答话。
王二刀只觉得自己的两腿在发抖。
“很好……找不到人,我们就不用回去了!给我找!”
……
白梅扫一眼黑玄,开口:“你的轻功好,不会被拘束在这马上,先回去传信吧……我带陛下进前面林子等你带人来。”
黑玄犹豫:“主子,黑玄可以带人一起……”
“你带不了两个。”
安平炎轩忍不住插口:“为什么不骑马直接赶回?”
白梅笑,揉揉他的头顶:“这边是林子,地势复杂即便她们来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可若是赶回,一路平原如同箭靶,被围住了就真的逃不脱了。”
我要的,是要保证你最大程度的安全,而非最省事,不然叫谁来寻人不成?白梅看着安平炎轩,却不肯再解释。
……
马匹已经被抛弃在林外,安平炎轩磕磕绊绊地跟在白梅身后,艰难的行走。
两人间的沉默让他不安,他踌躇片刻,才终于开口:“白梅,你送我的马被她们射瞎了……”
“改日我再送轩轩一匹更好的。”白梅答。
“……你怎么找到我的?”
“运气,全靠运气好,可不一定每次都能有这么好运气,所以以后……”白梅叹口气,拉紧安平炎轩的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再出来至少带上能信任的人。若是宁德在,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
“对不起。”
“……”
“是我的错。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你已经做得很好。”白梅违心安慰。
“每一次你忽然温柔,都让我不安,白梅,你还记得,我好几次以为是别人假扮了你。”
“是啊,多疑到可笑。”白梅捡起一根粗细长短适中的木枝,递给安平炎轩,“呐,拐杖,顺便扒拉扒拉边上的草,免得有蛇误伤了谁。”
“白梅……”
“嗯?”
“你从没有问过我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你父……你母亲没有别的女儿。”
“父君常说,我母皇或许不是个好皇帝,却一直是个好爱人,她专宠我父君,到了四十岁,才有了我们姐弟。”
“姐弟?!”
“一胞龙凤,就像是你的那两个孩子。我从小是被母皇宠大的,直到七岁那年……有人假扮成夫君身边陈公公的模样,陈公公一向与我们近亲,那一日显得格外可亲,我们毫无防备。他把我和姐姐推进了御苑中的水池……就是你曾经,掉进去的那一个。”
“……后来呢?”
“……我姐姐淹死在里面,可是母皇只有我们这一对孩子,敬王等人当时虎视眈眈,只好宣称死的是我,活下来的是……让我顶了姐姐的身份……原本只是权宜……母皇自那之后常常流连后宫各处,我还为这个怨过她……”
“轩轩……”
“我常常想,”安平炎轩的语气忽然低落但急促起来:“若是死的真的是我而不是姐姐,是不是,她能做得比我更好……姐姐她一定不会莽撞到我这个地步……”
白梅的眉,拧了起来。
安平炎轩的状态,很不好……
……
王二刀歪头看着灰衣。
灰衣刚刚忽然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盯着地面上一片杂乱的马蹄印不语。
王二刀正不耐烦,感觉有些又渴又饿,却听见灰衣说:“她们有三个人,两个往树林那边去了,一个往城里那边去了……”
“靠!”王二刀恼怒起来,她才不信灰衣这一番凝视能看出如此没谱的东西来,又在装神弄鬼,她想:“老娘就不信还捉不住人了!定是往城里去的那个……那去树林子的铁定是障眼法儿~”
这话却说得灰衣心里一疼,她还记得前些日子云璃闲时和她聊天,聊起一个名叫白梅的少女,当初便是做了青衍王女的障眼替死鬼,便是在那林子里……灰衣总是时不时在想,那个少女有没有可能是她苦命的九妹妹——至少年龄、样貌,似乎都是相当的,只是性子……
灰衣记得自己的妹妹性子娇纵倔强但不失善良,也记得云璃说那白梅娇气放纵活泼但其实胆怯,可最后紧要关头分明也是倔强的。
替死鬼么……是不是皇家人,都喜欢找些个替死鬼来让自己逍遥?
灰衣的眼神黯了黯,沉声道:“分两路,分别去追,一个也不能少。”转而收敛了心中的不安指一指表现一直不大安分的王二刀,而后依次又指了一串人,说:“你和我一起,还有你、你……”
……
白梅拉着安平炎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