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艰难,不在于这路有多难走有多累,而在于安平炎轩的絮絮叨叨让白梅越来越心软,可想要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到底,虽然故事凄惨,可白梅竟是多少有些羡慕——上辈子,她从不曾有幸享受过如安平炎轩所说的,亲人间的依恋和信任。
唯一的一个,软软香香说起话来甜蜜蜜的小妹妹白李,到头来还是为了所谓的权势翻脸相向。
倒不如真的死在最初的时候才好,白梅想,所以她上一辈子才不争不闹,装着傻直到顺从别人的心思死于所谓车祸。
安平炎轩听不到白梅的安慰,渐渐也就不再说话,生怕自己讨了人厌恶,目光游离间却是一声惊叫,生生惊出白梅半身冷汗。
“怎么?”
“蛇!”
白梅抬眼,正看见一条银灰色的蛇蜿蜒着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悄无声息的吐着一颤一颤的信子。
她安抚的用力握握安平炎轩的手,语气恢复了平稳:“无妨,不是毒蛇。”
而后又抽了收从腰间摘了一个香囊挂在安平炎轩腰上:“传说是南方的奇药,可趋蛇虫的,现下可安心了?”
安平的脸微微的热了,然而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在余晖下并不明显,他说:“那你怎么办?”
她笑,重新揽住他狠狠一个拥抱:“咱们不是在一起么,挂在你身上,就等于在我身上,有什么差别?”
安平炎轩嘴角微微弯起,他感觉自己的头顶又被白梅用力揉了揉,然后他听见白梅说:“咱得先找个地方过一夜,在这儿可有些不妥。”
“嗯。”他点点头。
白梅又说:“印象中前面有个小山洞,几年前我就是在那里被宁德找到……轩轩你还记得那时的我什么样子么?”
安平炎轩答:“看上去很……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唔?”
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不安地答:“好吧,是很漂亮很可爱的样子,让人很有……占有欲。”
她的嘴角勾起来了,露出雪白的牙齿。
生离
黑暗总是喜欢趁着太阳落山时悄无声息的出动,贪婪地吞噬下一切色彩。
林子中枝蔓横斜,又有枯木横倒挡道,如今又在夜色中多了些神秘和恐怖,行走起来愈发艰难。
忽然有一声古怪的鸟鸣,短促而嘹亮,王二刀顺声抬眼,却看见黑暗中一双小眼在树枝间闪着璀璨而诡异的亮光。
灰衣用一根枯枝裹了衣物蘸了身上带着备用的煤油,点起了火把。
火苗在林中湿润的气息中微弱的燃烧着,奄奄一息地不稳定地散着忽明忽暗的光。
那双小眼睛的主人歪了歪脑袋,拍了拍翅膀,扑棱棱飞去了其它地方,原来不过是一只夜枭。
斜伸到灰衣眼前的树枝上,有一片墨绿的叶,叶尖处挂着一滴不知从哪里来的露水,有火光在上面熠熠的跳跃。一把撤下碍眼的叶子,她很是焦灼,林子太大,找人不易,有人匆乱经过的痕迹在夜幕下变得很难察觉。
王二刀眼睛盯着不远处树枝上盘曲着的一条蛇——那蛇吐着信子,头以某种似乎是别有含义的频率一摆一扭,发出嘶嘶的声音。
火把上跳出一个火花来,瞬间一亮,映得蛇的身体光怪陆离,虎得王二刀一慌神,脚下绊倒在一根粗大的从地低涨起的树根上,摔了个嘴啃泥。压抑的惊呼换来灰衣回首冷冰冰一瞥,她不由一个哆嗦,小心翼翼藏了自己擦破了皮鲜血淋漓的手掌在身后。
却听灰衣道:“罢了,这么晚了,她们也不敢继续乱走,明早再搜也是一样。都累了,找个地方守一夜。”
王二刀爬起,战战兢兢点头:“都、都听你的。”
却见灰衣又“噌”地一下拔出剑,上面还带着先前没有擦拭的血迹,用力一挥。
脖子一缩,吓得心惊胆战的王二刀眼巴巴看着灰衣用剑尖挑起了死蛇,慢悠悠说:“晚上倒刚好有加餐了。”
蛇尾巴在柔软的垂下,鳞片上滑腻腻的光亮在火的照映下很是油亮,却以一种僵硬的姿态摇摆着,让人又添了一个寒蝉。
一只老鼠“吱吱”两声,迅速从几人脚面上窜过,扎进草丛遮掩着的黑暗中,不见了。
……
“只是可惜了不能生火,”白梅语气中似乎颇有些遗憾:“不然一路上看见的蛇啊鸟啊老鼠啊都宰了来烤着吃也是一顿不错的晚餐。”
她说这话时,安平炎轩窝坐在山洞中许多古怪凸起的石头形成的的一个角落里,他看不清白梅的神态——虽然那些嶙峋的石头在夜色中散发淡淡的磷光,不至于让这个小世界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是绝对看不清细节的——只是听着她的语气感到几分哭笑不得:“又来胡说,那些也能吃?”
白梅抚额:“怎么不能吃?”
“很……”安平炎轩对于野味的认知,显然是局限于小到雉鸡兔子,达到麋鹿狗熊一类,是无论如何想不到蛇和老鼠这种窝藏于阴暗的动物身上去的。
白梅却凑近他,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油纸包,一面絮絮叨叨:“轩轩你不知道,蛇羹和老鼠肉干那都是美味,在这种情况下更是救命的好东西。莫说烤熟的,自是芳香四溢,就是生的,饿狠了也是要吞下去的……不然怎么活命?说到底还是人命最重要不是?”
安平炎轩咽了口唾沫,不安地向后靠了靠,脑袋却撞上坚硬的石头,他磨磨牙:“你是要我陪你一起活吞老鼠?”
“哪里哪里,轩轩你太小看我了。”白梅笑,把纸包打开塞进安平炎轩怀里:“幸好我带着干粮肉干,只是粗糙些……我这儿还带着水,等下也给你。”
一阵安静。
“怎么了?”白梅显然不适应一路一直在说话的安平炎轩忽然的沉默。
“你……吃过蛇肉和耗子?”安平炎轩的声音中多了不确定。
“啊?啊……”白梅却含糊了。
“还生吃过?”
“厄……这个……”
“我以为你一直都该过得还不错才对,怎么会?”这次的声音中却是肯定和自责了。
白梅蹭到安平炎轩身上,沉默了一下,回答:“为了配得上你,轩轩。为了我能站回你身边,能光明正大死缠烂打死皮赖脸地让你赶不走,我的确是付出了很多的……轩轩,有没用兴趣听听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安平炎轩的身体一僵,随后又放松下来,伸手摸索着从油纸包里掰出一小块干硬的面饼,放进白梅的手里,说:“慢慢吃,慢慢说……我很想知道,不光这些年,还有你的以前……如果你愿意。”
白梅低头蹭蹭安平炎轩,笑了:“好啊,我愿意,你边听边吃,我边吃边说。”
“嗯。”
“你知道,前些年,我找到了我的亲姐姐,可是,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我的记忆,是从红袖楼开始的。好多女孩子,被当成……男孩子教养,我也是,可也有些不同的……”
……
“轮番守夜,谁也不许懈怠。”灰衣一面掏出一块手绢,擦着剑锋,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红褐色的斑块,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是。”王二刀强忍了哈欠,眨眨眼睛很痛苦的回答,方才的蛇肉她一口没吃,只看着就觉得恶心得想吐,尽管肚子在强烈地为饥饿而抗议。
“困了就互相说说话……”灰衣瞥一眼无精打采的众人,心底无奈。她也不想把事情闹成这种样子,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现下担心的,是如果等天亮了,对方的人来援救,又该怎么办?
如果这林子比想像的大,搜索不到,错过了怎么办?
她迫切地想要完成任务,因为有人对她承诺,只要这次任务圆满,就还给她自由脱去她的奴籍。
这就意味着,她可以获得更高的地位。
意味着,她可以亲自的,去寻找她可能还活着的姐妹。
尤其是,十几年前常常要她抱,语气娇纵却又可爱的——“小九儿,殊儿……”灰衣闭了闭眼,遮住自己的痛苦,那个孩子当初病得那么重,她却不得不离开,一直寻找也没有消息,只怕是……
她对不起把妹妹托付给自己的三姨父。
……
“白梅。”
“嗯?”
“对不起。”
“嗯?!”
“我以前,什么都不懂,只是怀疑猜忌,还自以为对你已经很好……”
“轩轩,彼此。我们五年前都有错,但是从现在起……”
“从现在起,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白梅倾身,在安平炎轩唇角落下一个吻。
安平炎轩却是第一次主动的回抱住白梅,加深了纠缠。
白梅却不安了,因为接触的温度——“轩轩,你在发烧?!”
“不要紧……”
“怎么不要紧?我原本想咱俩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日夜,可若是在发烧……白梅犹豫了。
“还要很久?”安平炎轩一怔,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我们自己走都走了这么久,咱的人想找到你我恐怕要花上更久。”
白梅强笑:“不会,算时间她们紧赶慢赶也赶到林子里来了,一会儿出去放个烟花弹她们就知道咱在哪儿了。”
“真的?”
“真的,天亮之前,不到两三个时辰,她们就能到。”
“你刚才夸你的那些伙伴,我还不信……那么你就去放信号?”
“对,就去。”
“可是,”安平炎轩看着起身的白梅,忽然拉住她的衣角:“不是还会有人追?如果你放出信号,她们不是也?”
“唉,轩轩……你这次干嘛反应那么快……”白梅叹息。
安平炎轩惊惧焦急的看着白梅。
白梅俯身,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干涩的轻吻。
“六年多前,你我初见的时候,我在这里第一次看到我的姐姐,互不相识,但是同时有人在搜捕她和我,我心血来潮想帮她,大约这就是所谓的血缘感应?于是自己做了场戏引开了大家的注意,于是,宁德找到了我,而她却逃过了一劫……”
“轩轩,你放心,无论如何,我能保你平安。”黑暗中,她似乎弯着眼睛,又是一如既往在笑:“轩轩,我不保证究竟会发生什么,但是,轩轩,你要知道,我离开,不该是无谓的牺牲。”
安平炎轩攥住她的手。
然而她却坚定的掰开他的手指:“轩轩,你比我明白,什么是必须的牺牲。轩轩,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安平点点头。
白梅直起身,转身离开。
安平炎轩在黑暗中听见有水从石间的缝隙落下,打在地上滴滴答答的声音,然后,是隐约一声爆竹爆炸的尖锐声音。
三个时辰,安平炎轩对自己说。
洞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白梅的惊叫。
两个半时辰,安平炎轩再次对自己重复。
洞外陌生的声音在愤怒的大喊——快,不用搜这些个洞了,往那边追……
两个时辰,安平炎轩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
……
“陛下?陛下?”
安平炎轩一惊,睁开眼,看到身边跪坐着一个人。
“陛下,我是蓝煊,是白侯手下……”
“……白梅她……”
“陛下,已有姐妹追去,应无大碍,陛下还是早些离开……”
“好。”
安平炎轩起身,勉强自己支撑走出洞穴,爬上蓝煊牵来代步的马。
蓝煊却忽然大惊着抓住他的手:“陛下,您的手怎么了?”
安平炎轩低头望去,掌心全是他不知什么时候掐得指印,深处血渍殷殷,染得衣袖前襟都是血印,他不由皱起了眉,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曾激动得如此用力。
真的是血渍么?半点也不觉得疼痛。
蓝煊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原本还有为白梅不平的心思,如今见了炎帝的痛苦却也明白是不得已。
叹息,她说:“主人离开前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