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到她的失礼了,丫鬟急匆匆带着哭腔道:“娘娘,外面都闹翻了,逆贼已经到了正厅,咱们的侍卫死伤了不少,我看那些逆贼不久就会到这里了。”
    屋内众人除了仍旧看着孩子的孝贤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求助似的看向孝贤,希望她能够想到办法渡过这一劫。
    孝贤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了,带着无限的眷恋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道:“永安吧,虽然有些不和祖制……但是,就叫永安吧,永远福寿安康。”
    烛火“噼啪”一声脆响,烛火明明灭灭,冷风沿着窗缝钻进来,吹得人心冰冷,孝贤猛地回神,下狠心将永安朝着连子书推开,再也不看一眼,从牙缝里憋出一个字:“走!”
    连子书抱着永安,朝着孝贤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永安像是感觉到了要和母亲分离,竟“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孝贤捂着嘴别过脸:“快走!”声音已经颤抖的不像话了。
    连子书像是想到当时生离死别的情景,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已经哽咽着发不出声。太后和桂嬷嬷早已别开脸去。
    永安哭倒在地,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心里不是不怨的,只是为了不让连叔叔担心,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心里有偷偷的想过自己的父母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就让他跟着连叔叔看都不看她。她猜测过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连叔叔才会那么怀念的看着画像。
    她的梦中常常出现一个温婉美丽的女子,也许那是她的母亲,也许想过,但是第一次从连子书嘴里肯定的知道她的母亲是爱她的,她不是被抛弃的,她的母亲是为了保护她才……
    永安痴痴道:“永安?永远福寿安康?难怪连叔叔你……我……我……”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连子书安抚的将手放在她头上,继续说:“后来,我带着你一路出逃,有了娘娘几个心腹侍卫的保护,我终于能够将你带出行宫,但是那些侍卫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你刚刚出生,又和亲生母亲分离,一直哭个不停,那几日,我抱着你围在行馆周围打听馆内的情况,但是守卫越加的严密,我一直都没打探出什么消息,只听说娘娘薨了,没几天就听说皇上要回京了,我想抱着你去找皇上,让你回到他们身边,但是你偏偏却一直高烧不断。”
    连子书抹了抹泪,叹了口气:“新生儿的身体本就脆弱,我怕你出事,怕有负皇后娘娘所托,只能先为你看病养身体,等到你身体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所以我硬生生的错过了那次见到皇上的机会,硬生生的让你们父女不能相见……”
    永安哽咽着一个劲的摇头,太后在一边震惊的说不出话,想到皇帝当年东巡确实是去了好几个月,后来失魂落魄的回宫,孝贤已经香消玉殒了,听到这些话,已经信了大半。半晌才喃喃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永安送到京城,为何不带她去宗人府?连寻你可知你犯了混淆皇室血脉欺君的大罪!”
    连子书擦了擦泪,喘着气道:“老佛爷,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在乎的了……当年我本也是这么想送永安回京的,但是奈何永安是早产儿,身体本就不好,平时里不哭不闹的惹人怜爱,人人见了都说是个性格乖巧的,她年纪太小又受不住猛药,一年当中有三百天都病着,一直靠着汤药续命,禁不住风吹日晒,别说是回京城,便是抱着走几步都喘得厉害。我一直担心不能将她带大……只能祈求上天能够让她身体好转。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当地的老人让我带着永安来五台山,说这里清净又有佛祖的庇佑,还在在这里生长一定能够长命长寿的。”
    “我当时是走投无路了,一直没见到皇上的人找来,又想着五台山是皇家寺庙,要是皇上或者太后到这里礼佛,也许能够让永安回宫,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我将永安带来这里,在山下安家落户。没想到永安的身体竟然真的渐渐的好转了起来。也许老天真的开眼了,那几年永安居然真的没有生过什么大病。”连子书回忆道,“等到我再打算将永安送回皇宫的时候,我却犹豫了。”
    太后没好气的说:“这有什么犹豫的,她既然是皇帝和孝贤的女儿,就应该让她认祖归宗!”
    “太后您说的是对的。”连子书说,“但是永安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知道她的性情,宫里的那些东西她是一点都不懂的,身子又弱又没有娘亲护着,和敬公主虽是永安的姐姐,但也不能常常照顾着她,虽说会有其他嫔妃照看着,但是哪会有自己的亲生母亲照顾着细心啊……更何况,太后娘娘,你也知道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的不太平,我怎么忍心将永安往宫里送……但是又知道宫里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这么一想着就将时间越拖越久……直到前几个月听说娘娘来五台山来礼佛,我便动了让永安认祖归宗的意思,但是偏偏又不舍得。”
    太后长叹一声:“糊涂!”
    连子书笑着咳起来:“是,是,是我糊涂。”起身在太后面前跪下,“娘娘,求您看在永安救了您,是您嫡亲孙女的份上,还请你好好照看着她吧。”
    太后没好气道:“你现在又要哀家照顾着永安,你现在又舍得了?”
    连子书伏在上,笑着说道:“奴才已经时日无多了,唯一的牵挂就是永安,唯一希望的就是永安能够过得好,别的……奴才什么都不求了。”
    永安听闻连子书讲述她的身世,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身亡,心中难过不已,本来在太后面前不敢无理一直不敢大声说话,此时听到连子书这么说终于忍不住哭诉:“连叔叔,你会长命百岁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有永安在,永安为你看病永安给你配药用针,连叔叔一定能够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殇殁
    连子书慈爱的拍了拍她的头道:“你一身的医术都是我传授的,我自己的身体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
    永安一直哭着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太后有所触动,正欲说话,连子书却喷出一口血来。
    永安瞪大了眼睛,攥着连子书的手便要为他诊脉,连子书反手挡住,虚弱到:“没用的,我时间不多了……况且我犯了大罪应该以死谢罪才是。”
    永安哭道:“连叔叔你快别胡说了,前两天你不是还说要帮我找个好夫婿的么,现在你就要反悔了?”
    连子书笑道:“是啊,我怕是要食言了……”
    永安用袖口帮他擦着嘴角的血迹:“这样的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连叔叔快别说了。”
    连子书双目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说给太后听的:“永安,连叔叔今日所说的皆是事实,若有一点虚假就让我在黄泉下的十八层地狱灰灰湮灭!”说着看向太后,“娘娘,永安真的是个好孩子,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着啊。”说着又呕出一口血来。
    太后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如果真的是我的孙女,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连子书最后朝着太后磕了一个头:“奴才谢过太后。”复又看着永安,替她擦着眼泪,奈何那泪珠子竟像是越擦越多一样越擦越擦不干净,只得放弃道:“我本想着为你在这里找个合适的夫婿,让你平平安安的过一生的,冥冥之中天注定,注定是你皇家的格格,注定要回家的,永安啊……记得到了皇宫后要好好孝顺太后皇上,更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嘴唇蠕动着根本发不出声。
    永安听不清楚,朦胧着通红的眼眶凑近连子书问:“连叔叔你说什么?”
    连子书艰难的撑开眼帘,看着近在眼前的永安,嘴角扯开一个笑容。从怀中掏出那幅画递给永安:“娘娘,我终于不负你所托,将格格送到太后娘娘面前了。”
    永安惊恐的瞪大眼睛:“连叔叔……”
    连子书安心的笑着闭上眼睛,拿画的手一松,画卷“踏”的一声落在地上展开,露出孝贤皇后温婉可亲的容颜。
    永安呆愣愣的看着连子书安详的容颜,一时竟忘记了哭。
    桂嬷嬷蹲下擦了擦眼泪,伸手在连子书鼻下试了试鼻息,转身朝着太后道;“老佛爷,连太医……殁了。”
    永安睁着通红的眼睛看了眼桂嬷嬷,失魂落魄的看着连子书,忽的扑到他怀中压抑的哭起来。眼泪一颗一颗的滚下来,染湿了大片的衣裳,永安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桂嬷嬷求助般的看着太后:“老佛爷……这……”
    太后摆了摆手,亲自蹲□来,一下一下顺着永安的背:“可怜见的,哭吧哭吧,都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永安一直哭着,太后一直陪着。
    不知哭了多久,永安的动作渐渐下了下来,直至最后微不可见,太后轻声唤道:“永安……永安?”
    桂嬷嬷轻轻将永安扶起来,看着永安紧闭的双眼:“娘娘,永安姑娘怕是哭累了昏过去了。”
    太后叹了口气,在桂嬷嬷的搀扶下站起来:“来人啊。”
    外面伺候的丫鬟太监鱼贯而入。
    太后有条不絮的对着几个宫女吩咐:“你们扶永安姑娘进去休息,传太医来为永安姑娘看看脉。”又对随后而来的侍卫道,“把这位连寻连子书先生好好安葬了,一定要厚葬!”
    和绅在这些侍卫当中心惊肉跳,这位连先生不是永安的养父么,刚刚还跟着一起来的,这时也没看到永安的身影。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又不敢随意询问,怕坏了人家女儿家的清誉,只能小心的背着连子书出去费心安葬。
    等到侍卫都出去了,太后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忽道:“桂嬷嬷,一会儿你去传我命令,多派几个人去查查这个连子书和永安这些年在五台山的生活,还有一路到济南行馆的也都去查查。”
    桂嬷嬷惊讶的看着太后:“老佛爷?您是不相信永安姑娘是公主?”
    “我总觉得这些事情有些太巧了,不论是不是巧合,还是让人仔细查过了我才放心。”疲倦的闭上眼睛梳理了一会儿思路,半晌才睁开眼,搭着桂嬷嬷的手道:“我去看看永安丫头……她怎么样了?”
    桂嬷嬷连连应下搀着太后边往里走边道:“永安姑娘有些发热,太医说是伤心过度所致,开了几副调养的药方,刚刚服下了一剂,只是听说一直睡的不大安稳。”
    太后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她了。”
    想到永安可能是公主又想到皇帝认下了两个格格,太后“哼”了一声道:“宫里那两个那算是两个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皇帝也是,真是糊涂了!那个令妃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包衣奴才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竟然也敢这么嚣张!”想到永安,脸上的表情缓了缓,又道,“不论是不是哀家的孙女,这么个苦命的孩子,还是哀家的救命恩人,断然没有不管她的道理。但是若是……”太后欲言又止,眼角闪过一道暗光。
    桂嬷嬷连连应是。
    话毕已经到了内院。
    晴儿和兰馨坐在床边看着即使昏过去还是不停流泪的永安不知所措,看到太后进来纷纷见礼。
    太后坐到永安床边,擦了擦她眼角不断留下来的泪水,叹息道:“真是可怜的孩子。”
    永安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一直不停地流泪。
    太后摸了摸她的脸颊,看到她衣领间露出半根红绳,想到连子书说的孝贤留给永安的平安符,心思一动,将那根红绳扯了出来。
    红绳上的确系着一个平安符,明黄的绸缎折成一个三角形,正中间绣着一个“安”字。太后用了点力气摸了摸中间,果真有个珠子似的东西。
    这个护身符……普通百姓家哪里会有明黄色的布料,还是这么好的绸缎?自己亲手为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做的平安符,自己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缝的针脚,她怎么会忘记?中间的那颗佛珠还是自己去求的高僧开得光。
    高僧说,这个平安符可保人一世平安。果真那之后皇帝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了。后来孝贤一病不起,皇帝为了让她早点好起来,便将这个平安符赐给她,这个太后也是知道的。
    兜兜转转,这个平安符现在又在可能是自己孙女的女孩的脖子上,自己的手上。
    如说先前是六分相信永安的身份,看了这个平安符却是八分相信了。
    太后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下来,握着永安的手轻轻的拍着,像是小时候抱着弘历的时候一样,一边情深意切的说:“我可怜的永安哦,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