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突然一片恶寒,几乎要别过身去。
    淳原本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一脸兴致勃勃,见到隆进来,赶忙起身让座。
    隆问,怎么样了?
    淳答,招了。
    全部?
    这个……
    淳皱着眉头,在隆耳旁言语,隆抬了抬眉毛,笑道,既然已经大概摸清来龙去脉,自然有办法撬开其余那些家伙的嘴。
    可有些人顽固不化,宁死不说。就好像这个人,都成这样了,还……
    隆道,你要记住,若要彻底击垮一个人,光是肉体的折磨是不够的,还要刺激他的精神。
    ……我懂了。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把那团东西拖走,看了叫人恶心。对吧,四弟?
    他突然问我,那语气就像普通人嘘寒问暖般,然而目睹了这惨状的我却白着脸说不出话来。
    新一批囚徒很快被押解上来,这次是两个人。
    他们蓬头垢面,看不清形容,囚衣血迹斑斑,应该已经被审问过多次了。
    淳命人将其中一个铐在刑具上拷打,个中举动,残酷至极,叫人作呕,那人原本忍着不肯出声,但最终还是骂了出来,间杂着胡语,让我想起当年关于赫连氏的那个诅咒。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听见淳对另外那个人说,你可看见他是如何受苦的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宁死不屈的,但比起这些刑罚来,死要轻松多了。若你招了,大家都解脱,若你还是执迷不悟,那就让他们受罪到死吧,啊,差点忘了,现在审问的这个是你的叔父。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一向好得很,若你忍心就这么看着吧,反正这里有的是叫他开口的方法。要是一不小心弄死了,还有下一个,反正你们派来的人也不算少。好好听清楚吧,这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你可记住了,他们都是因你惨死的。
    淳接着道,其实……你们的计划早就败露,你们的王也清楚,所以他才抛下你们,自己跑了,叫你们来送死!为了这样的王,值得吗?
    他见对方依然忍着不作声,笑了一下,道,你叔父还真会忍,普通人早就晕过去了。只可惜,若早些晕过去倒好,如今他却要亲眼看自己如何受刑。俗话说“十指连心”,若将那十个指头,一节节剁碎,再撒上盐,应是怎样的痛苦啊?更何况他还当过百工苑的工匠,只可惜了一双巧手啊。
    百工苑……叔父……
    我猛然惊醒,推开守卫,扑到那人面前。
    叔父!你莫非是百恭的叔父?!
    那人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了我一眼,然后又别过头去,眼中满是鄙夷之色。我却认出了他,他正是百恭的叔父,那个曾经化腐朽为神奇的工匠,百工苑最灵巧的工匠。
    若他在这里,那叫他叔父的人……莫非——!!!
    百恭!你可是百恭?
    我一边问,一边哆嗦着拨开另一个人的额发。
    乱发下,有一张陌生的面孔。
    ——清秀却平凡的脸庞,凌厉而野性的眼神。
    这人我没见过,却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道,姬绍熙,你也来了啊。
    我觉得那声音熟悉,想了半天,才瞪大眼睛,颤抖的指着他。
    ——永宁?!!!
    不错,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永宁侯,天下第一美人。
    淳在我背后得意地笑,如何,认不出来了吧?
    除了那脸型,那眼神,其余五官完全不同。我虽然将“永宁”二字脱口而出,但自己也不敢相信。
    淳“啪”的扔下什么,道,你所认识的永宁在这里!
    掉在地上是一块面皮。
    ——绘着天下第一美人五官的面皮。
    易?容?术——!!!
    我难以置信,永宁,你当真是永宁?!
    不错。
    可你为什么……要易容成那样?!
    姬绍熙,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可不行,若不是你和王早已商议妥当,又怎么会派我进宫刺杀你的父王,只可惜你父王老奸巨滑太过小心,才一直没有得手。现在事情败露了,你便想反悔,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吗?
    你说什么?!
    哼,我早知道你没有骨气,敢做不敢当。当年你和大王往来的书信,想必还保留在大王手里呢。
    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在一片混沌之余,突然灵光闪现,冒出一个念头,终于理清了头绪。
    ——这个人竟是要诬陷我!
    是啊,他是胡族,必然憎恨大宣,憎恨皇家的血脉,现在他被抓住,必死无疑,所以最后还要拉上一个垫背的。姬绍熙,你真是傻,当日钦慕于他超尘脱俗的外表,居然没有识穿这个人包藏的祸心!
    我这辈子唯一不能原谅的就是背叛,罢罢罢,永宁既然负我,我便忍痛把这纠葛斩断。
    那个当日与我把酒言欢的人,只当他从没有存在过。
    我强自镇静地看他,你这是诬陷。我自小生长在宫廷,又怎么和你远在千里之外的王结识,密谋叛乱?你可准备了证据?
    他笑,证据自然是有的,却不在我手里,在王弟那儿。
    王弟?这又是谁?
    再装模作样下去可就假了,谁不知道你和王弟关系亲密,同起同眠,到了这等地步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谅旁人也不会相信。
    我身边何时凭空多出了这号人物?
    看来你还不死心,反正这里在场的人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再说一遍,王弟便是大王的弟弟,先王的次子,你唤他“百恭”的那位大人。
    那个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他叫什么?
    百恭,何百恭。
    ……你骗人。
    是你自欺欺人。
    百恭不可能是赫连氏的儿子!
    为什么?
    他长得不象胡人!
    你以为胡人长什么样?青面獠牙?半人半鬼?你看我可像?你的乳母独孤氏可像?我们的大王,化名“贺广”的那位可像?
    他、他的年龄不对!贺连氏的次子是遗腹子,是赫连氏被剐之后才降生的,应该比我小,可是百恭反而比我还要大上一岁!
    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说谎?都怪你自己老也长不大,就算比你小上几个月,也看不出来。
    不可能!百恭不可能是胡人!他待我很好!他从未害过我!
    他自然不可能害你,还要对你很好,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与我们合作?一同商议大计?
    你骗我!你不仅要诬陷我,还要诬陷百恭!我要找百恭!百恭——!!!
    隆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他得意地笑着,按上我的肩头,道,既然四弟要见那胡人,我们便去会一会吧。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和百恭的再会会在这样的地方。
    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道牢门,却恍若隔世。
    我唤他的名字,那是一道咒语,每次念动,他都会带着微笑看我,明媚如春光。
    然而这一次,咒语失灵了。他只抬头看我一眼,便别过头去,眼中的复杂,我看不懂。
    我说,百恭,刚才有人诬陷你,你做梦也想不到的,那竟然是永宁侯。他说你是胡人,还是贺广的弟弟,这多可笑,我看你和贺广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他不出声。我的表情却僵硬了,在那刻我突然想起贺光的那双眼,过去一直觉得似曾相识,原来和百恭竟是如此的相似。
    巧合,只是巧合罢了。
    我告诉自己,强自说服自己,不要怀疑百恭,千万不要。
    对于姬绍熙而言,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百恭,是唯一的,真实的存在。
    他是他生活的动力,他是他力量的源泉。
    若是怀疑了他,便是否定了自己,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我颤抖着声音,继续说,他还诬陷我和胡人串通,妄图谋反,说你手里握着证据。
    他不答话。
    你不说话,可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事?我就知道他这是诬陷,故意无中生有,他不过是不甘心计划败露,临死也要拉上人垫背,百恭,我们是被冤枉的,你等着,我一定上告父王还你我清白!
    他还是不说话。
    百恭,你为什么不说话?赞成也好,反对也罢,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是因为他面对你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隆的声音插进来,他说,你可知道就是他亲手把你通敌叛国的证据交出来的。
    什么证据!
    你和胡王的书信往来。
    我没有写过!
    但信的字迹却是你的,大内禁军也在守卫时看到过你们向宫外传递消息。
    这是栽赃!我什么时候和宫外传递过消息?!
    莫非你忘了那些点了朱漆和金泥的风筝?一般人都以为传递消息自然要隐秘,你却反其道行之,故意做得这么醒目,反而没人疑心,还真是大智大勇,叫为兄佩服得紧啊。若不是这胡人老实交待了,还把藏在骨架里的秘书也交出来,怕还查无实据。
    我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开始崩裂,抓着牢门的手如此之紧,仿佛要抠出洞来。
    百恭,你说话啊!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你叫他说什么好?这本就是事实,他只得默认。
    百恭!你倒是说话啊!说这不是真的!说你是被冤枉的!!说你毫不知情!!!
    他却依然不作声,也不看我。
    我越是等待,越换来他异样的沉默。
    不安迅速的堆积,如狂风暴雨,在顷刻间蚕食我的理智,我失掉了冷静,由质问上升为大声嘶吼,我用力拍打牢门,不顾上面的毛刺刺破皮肤,直到双手血迹斑斑。
    百恭,你对我那样的好,难道这都是演戏?!
    你说你是爱我的,难道这都是假的?!
    我不相信,我不要相信!!!
    百恭!!!求求你说一句话!!!即便只说一句!!!一句也好——!!!
    说你不是胡人!!!
    说你是被栽赃陷害!!!
    说你从未想过利用我!!!
    只要你说一句!即便只有一句!我都会相信你!
    求求你!
    求求你开口吧——!!!!!!!!!!!!!!!!
    然而他最终都没有开口。
    嘴里一片咸腥,不知是泪是血。
    嘶吼也在不知何时转为哀号,胸中有东西要胀裂开似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我在黑色的漩涡中挣扎,被缠绕,被吞噬,无法呼吸。
    伸出手,求救,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无处宣泄的痛苦,无以言表的痛苦。
    仿佛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似的,眼睁睁看着过去的岁月一片片剥落,化成可笑的荒诞的虚幻,却无力阻止。
    百恭说,如果不快乐不要再憋在心里了,做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