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觉得奇怪吗?”侯德宝却破天荒地没有听命退下,“奴才与德馨公主并无仇怨,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觉得这次德馨公主中毒之事,有些不寻常。”
“怎么个不寻常法?”连锦年微恼,却依然克制住。
“那砒霜的分量,怎么就刚刚好能让她发作,却又不过量?这沈淑妃是恨她入骨,先是假冒她妹妹,又是在小选时陷害她,平日里有对下人发牢骚,定要德馨公主不得好死……”看见连锦年脸色忽地发青,连忙转移话题,“这砒霜毒性大,只一点便置人于死地……若真是有人下毒,不至于会放不够量吧……”
这话说的连锦年心中亦是一凛。
这侯德宝也看出来了!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
也许心中并不想查个水落石出罢了吧?
“何况,这何修容……上次陷害沈若水一事,若德馨公主真的失忆,该是不会记得的,可这次,却一并也将她……”说是巧合,这宫中没有一件巧合是真的巧合。
“够了!”忽地心中惶恐。
清儿不会做这样的事,她虽然刁蛮了些,却一直是善良的……
“退下吧。”顿了顿又道,“若让联从他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侯德宝……”
侯德宝吓得一个哆嗦,急忙道:“奴才知道,奴才告退……”
临出门,他回头,正看见连锦年烦恼皱眉,苦思不解的神情。
嘴角是狡黠的笑。
才踏出门,便看见皇手杨奇秀盛装打扮了,正款款下了软轿。
急忙几步下了阶梯,掬起笑脸如菊花般:“哟,皇后娘娘,这可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说着便蹲下身子,用那袖子替皇后掸了掸鞋面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娘娘多日出宫在外,奴才可挂念着娘娘呢……”
杨奇秀也不看他,眉目之间的英气凛然:“侯公公,进去通报吧。”
侯德宝也知道这皇后娘娘的脾气,也不敢再多拍马屁,便颠颠地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又小跑着出来,脸上依然是那讨好的笑容:“娘娘,您请——”
殿中,连锦年已正襟危坐了。
对于杨奇秀,他心中亦有愧疚。
曾经,他也真心的以为,奇秀便是他生命中的女子,连家长辈亦把她看作是自家的儿媳妇。
将来长大了,他便会娶她,然后好好地疼爱她,生儿育女;等将来父亲做了皇帝,他便是王爷,她则是当之无愧的王妃。
然而在见到清儿以后,他才晓得,所谓命中注定。
杨奇秀亦早就察觉出他的转变,知道他的心已经随她人而去,却始终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大吵大闹,或者在这后宫之中兴风作浪,反之,她似乎对一切都淡淡的,更是将自己手中那点皇后的权利也交予了别人。
因为对她的愧疚,无法面对,也甚少临幸她,她却始终如一,只是冷然地笑着,毫无怨言。
仿佛这个皇宫之中的事,都与她无关。
“臣妾参见皇上。”略略施礼,也不等连锦年回答,便起身拣了一张椅子做了。
连锦年亦没有责怪的神色。
“皇后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神色温和地问,虽已疲惫不堪,嘴角亦勉强支撑起笑容。
杨奇秀心中微凉。
连锦年,曾经我们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时候变成只能有事才能来找你了呢?
很久以前了吧?
“臣妾今日来,的确是有事要禀报皇上,并请皇上下旨。”展颜而笑,清丽不俗。
连锦年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臣妾想请皇上恩准,收大皇子煜华为义子,由臣妾来抚养。”
连锦年猛然抬头,却看见她一脸笑意盈盈,似无城府之状。
“要收煜华为义子?”连锦年这才来了兴趣,一眼黑眸不再懒洋洋,而是带了探究的神色,“你是皇后,这煜华本就该叫你一声母后……”
“话虽如此,但臣妾已与李才人商量过了,臣妾膝下无子,李才人又自知身份低贱,会影响到大皇子的前途,因此愿意将大皇子交予臣妾来扶养。”
“哦?李才人亦答奕了?”
“皇上若不信,只管去问便是了。臣妾绝无强求。”
连锦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待朕问过族中长辈,再做定夺。”说罢便起身,“朕有些乏了,皇后先退下吧。”
杨奇秀起亦起身,走进书桌:“臣妾已经拿到族长的许可。”说着便递上一个红色的折子,“这便是族长给皇上的奏折。”
连锦年一愣,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
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不过等自己点头罢了。
如果她不答应,她也定有办法应对吧?
不禁开始对眼前的这女子有些改观。
或许他错了。
任何女子在这后宫之中,都无法保持原来那样的质朴纯真。
摊开奏折,只潦潦地看了一眼。
嘴角是淡然的笑:“既然如此,朕便准了。明日便让侯德宝带圣旨去。”
闻言,杨奇秀脸上是满意的笑容。
“即如此,臣妾便先回去,替大皇子预备下寝宫书房了。”
连锦年,如果傅华清死了,你心中的伤是不是再无法愈合?你是不是永远再无法爱上其他的女子?
那么,皇后之尊和长子嫡孙,将来的帝位必定掌握在我的手中。
既无法得到你的爱,得到万人之上的权利也一定是件很好玩的事情。
连锦年,这是你欠我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人省:剪影
第二日,连锦年果然颁布下圣旨,将大皇子交予皇后抚养。
消息到梨香宫,唐令心恨得紧咬银牙。
“我原以为皇后是个与世无争的,没想到她掩藏得这么好,一出手便占尽先机!”气得摔烂了屋子里的几只龙凤呈祥玉瓶。
“娘娘,莫说是您了,我们奴才也被那皇后驴了。”雪雁趁机添油加醋,“平日里一副清高的样子,说什么自己是江湖儿女,不屑宫中这一套,哼,天下乌鸦一般黑……”
却见唐贵妃瞪了眼,才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打嘴:“奴婢该死,只不过……”
“够了!”此时也无心和这丫鬟计较,“皇上这次绝不是一时兴起。听说今儿个早朝上,族长亦提起了这件事,杨奇秀她根本就是预谋已久!”
“那娘娘,我们该怎么办?”雪雁小心道,“大皇子的娘出身低下,构不成威胁,娘娘才一直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如今皇后收了他做义子,以皇后娘娘在朝中的声望,极有可能……”
“本宫就是担心这一点。”皇后和要才人想要强强联手,优势互补,这主意倒是不错。
夜清宫。
“皇后收了大皇子做义子?”华清思索着,“莫不是想学华阳夫人认赢异人为子之例?”
绿萝好奇:“主子,什么华阳夫人,什么赢异人,和这皇后与大皇子有什么关系?”
杭逸风笑道:“这华阳夫人是战国时秦国大王的宠妃,这赢异人则是个不得宠的王子,后来在商人吕不韦的周旋下,认华阳夫人为母,在秦王面前才得了宠,后来得以继承皇位。”
华清点头:“虽然如今这皇后并不似华阳夫人受宠,但是却是素母仪天下之尊,怕是这两强联手,意在皇位。”
看来这唐贵妃与皇后之间,一场恶战已然开始。
或许,她只要从中推波助澜,便可以为素儿报仇。
见华清陷入沉思,杭逸风心中有一阵莫名的难过。
这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原先在山野间,曾经那么快乐的清儿,眉间再次笼罩上层层的浓雾,挥之不去。
“清儿……”思虑再三,依然决定开口,“昨日我出宫去,在街上遇见了林大哥。”
那瘦弱的身子忽地一颤。
“……林远?”她不敢相信地,“他回京城了?”
杭逸风点头:“我们去酒楼里坐了稍许,略略谈了一下最近的状况。”见华清警觉的神色,急忙解释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告诉他你假装失忆这事。”
这才舒了一口气。
却又讨厌自己。
林暮的谋逆之心,竟让她忘记了林远曾经给予自己的帮助,对林远也有了芥蒂。
可是,这世界上,她又该信谁?
若有所思地望向杭逸风。
除了自己,谁都不是完全可信的。
“林大哥……虽然他父亲有了谋逆之心,这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但是他不会像连锦年那样,”杭逸风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敬佩,“忠孝两难全,他选择哪一边都不帮。”
想必他心中一定经过无数煎熬挣扎吧?
“他是这么说的……”心中感动,眼角已经泪光点点泛出。
林远,难为你了。
有鸟儿惊起掠过,留下一道好看的剪影。
宫外。
林府。
林暮方才下了朝,一进门便恼怒地脱了朝服,狠狠地摔在地上。
“哼,裴祖寿这个老顽固,居然在朝上参了老夫一本!”
林夫人闻声而出,急忙倒了茶递上,安抚道:“老爷,您先别生气。这是怎么回事?这裴祖寿和老爷不是一向私交甚好吗?”
林暮气恼地一把推开那递来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地。
“裴老头竟然跟皇上说,老夫有心谋反!”
林夫人亦吓了一跳:“这……皇上说了什么?“她心中亦知道老爷的确有起兵,自立为帝的念头,可这事进行得秘密,这裴祖寿又如何得知?
“皇上倒没表态,这裴祖寿手中没什么证据,能奈我何?”林暮有些得意起来,“只是既然裴老头敢在大殿之上参奏,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老爷没反告裴祖寿诬陷?”
林暮瞪大了眼:“你当我是傻子,等着被人来害?我自然是回参了一本!”说到这才有些担忧起来,“只是皇上却也一笑而置之。”
莫不是皇上亦对此有所察觉?
这时,林远正从外面进来,见得林暮,只是冷然地:“爹。”便转身要走。
“站住!”林暮正有气没处撒,站起来便几步过去,“你说,你为什么不因宫继续任职?”
林远漠然地瞥开头:“爹是想我做内应,里应外合你的谋反计划?”
“没错!”林暮脸涨得通红,“我就是这个意思!”
“我自认没有那个能耐。”
“难道你忘了,连家的江山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先皇先后是怎么死的?”林暮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身为臣子,难道你没责任……”
“够了!”林远恼火地,“你真的是要复兴大昭吗?你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自己做皇帝!否则你怎么会派人去杀公主!”
“……”林暮词穷。
林远一把推开父亲,平静地揉平自己的衣襟。
“你放心,我不帮你,也不会扯你后腿。若将来有朝一日你真的成功了,皇子王爷,我也不稀罕。”
话毕冷冷而去,倔强而决绝。
身后是林暮眉头紧锁。
难不成,是因为派人刺杀傅华清而露馅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人省:温润
无人省:温润
夜清宫,是闹得正欢的华清。
“清儿……”连锦年头疼地。
华清扬眉:“怎么,我不过是要去行宫找父皇和母后罢了。连锦年,不要以为父皇把这后宫暂时交予你,便可以管制本公主了。”
连锦年颇有些无奈。
别说是去行宫,便是天涯海角,哪里还有她的父皇母后?
“皇上临行前吩咐了,要公主留在宫中,不得再出宫去。”只能搬出圣旨来。
华清忽地平静下来,眼睛盯住连锦年。
对旨,如今这是你的圣旨吧?
心中的怨气忽地一古脑涌出。
是他,帮助他的父亲夺了傅家的江山;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