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铜床,宫中才由
    睡匿而改为睡床的。
    清朝宫殿都是沿袭元明旧制,两夏重棼,深邃弘敞的,朝参廷议,
    为了慎防火烛,向不生火,隆冬议事,多在正殿的东西暖阁。所谓暖
    阁,不过是风窗棂牖,幛以裘帘锦幕稍避冬寒而已。至于掖廷后官,或
    皮或棉帷幕深垂,隔洞缩小,加上宫熏袅袅,手炉脚炉不离左右,自然
    满室煦和。除非三九酷寒,宫中尚有一种特制的白垩泥炉,肥矮膛大,
    由宫监们把火生旺,不见丝毫蓝焰,火苗全红,才敢抬进殿内取暖,大
    绚一个时辰火势衰乏,立刻又要抬出宫去。宫内对于生火取暖,已经
    是百般谨慎小心,当然更不敢烧热炕取暖了,稽考明清官私文书以及
    私家记载,均无这样记述,由此可以推想到当年富贵宅邸之不烧热炕,
    也无非仿效内廷罢了。
    匮后语
    夏元瑜
    按医之设备,南方人固然没见过,就是北方的中年人也没赶上有
    它的时代。唐先生和我也仅在年轻时候见过,以后家家全改用了床,
    棕屉和藤屉究竟比砖面的医舒服得多了。我是盖世仙翁的徒弟,说话
    不足取信于人,但是唐先生却没受我的熏染,句句实言。他所说宫中
    的情形也是真的。他小时候有一次进宫中向瑾太妃拜年,赏吃春饼
    (台湾的轮饼),命妇和宫女们一瞧太妃有赏,于是都来帮着他卷,结果
    把他填病了。到太妃的医上,请了张太医来看病。瑾太妃坐在医旁,
    太医只好跪着把脉。因此他所说宫中的医和医上所铺垫的全是实情。
    前文中说到医几上放着帽筒。这东西入民国后就淘汰了。它是
    一尺多高,直径四寸的圆柱形之物,类似花瓶,瓷烧的,筒壁刻洞,彩
    绘,专为放官帽之用。前清做官的人戴的官帽,不论秋冬天戴的秋帽,
    和夏天戴的凉帽,后面往往有向下斜的翎子,无法平放在桌上,一定要
    放在帽筒上方能托起来。
    近代曹子建袁寒云
    袁克文博解宏拔、瑰玮傲傥,可说近代不世之才,他的遭逢际遇,
    跟汉代曹子建几乎完全相同,实在令人可敬可佩可叹。
    洪宪皇帝袁世凯姬妾如云,一共给他生了f4六个男孩,长子瘸太
    子克定,克文行二,是世凯使韩时,韩王所赠姬人金氏所生。克文在汉
    城出生前,世凯梦见韩王送来一只花斑豹,用锁链系着,豹距跃跳踉,
    忽然扭断锁链,直奔内室,生克文,所以世凯赐名克文,一字豹岑,至于
    抱存、寒云都是后来他的别署。
    他读书博闻强识,十五岁作赋填词,已经斐然可观。他择偶非常
    仔细而且挑剔,听说安徽贵池刘尚文的女公子梅真美而贤,与父住在
    天津候补,他在长芦盐商查府寿筵上隔帘偷窥,果然修嫣娴雅,于是托
    人求亲。对方正想跟袁家结纳,遂成秦晋之好。袁夫人生家嘏、家彰,
    至于驰名国际的三子家骝,则是外室花元春所生。
    克文对乃父窃居帝位,改元洪宪,极端反对,他的长兄克定,则想
    备位皇储,准备父死子继,过一过做皇帝的迷梦。兄弟二人极不相能,
    兄在彰德,弟留津沽,兄来津沽,弟返洹上,参商避面,互不往还。后来
    世凯称帝,已成定局,克定谋臣知项城对克文宠爱,深恐他承欢谋储,
    于是蜚言中伤。他诡称有病,闭门不出,后来被他想出一条锦囊妙策,
    请求援清朝册封皇子往例,封为皇二子,并请名家刻了一方“上第二
    子”印章,以示别无大志,那些谣诼才渐渐平息。
    克文最脍炙人口的诗要推“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那
    一首了。扬州才子毕倚虹认为那首诗,是反对洪宪帝制而作,而且国
    民党有些人发表宣言,反对帝制,就根据那首诗引证指出,连项城识大
    体的儿子都不赞成帝制,何况别人。寒云这首诗将来在历史上自有其
    千古不磨的价值,可惜寒云的诗文向来不留底稿,随手抛掷。他虽记
    得有过这样一首诗,可惜已经记不得怎么说的了。后来笔者在刘公鲁
    家,看到寒云写的一个扇面,写着一首七律:“乍着微棉强白胜,除晴晚
    向来分明。南回寒雁淹刁疋月,东去骄风黯九城。隙驹留身争一瞬,蛰
    声催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字写得半行半
    草,也没署上下款,想来是兴到信笔之作。在袁项城皇帝迷梦冲昏了
    头的时候,寒云敢于作出这样一首诗来,可以说是众醉独醒传世之作
    了。
    寒云一生不御西装,他说西装硬领领带是第一道箍,裤腰系上钉
    钉绊绊的皮带,前后又有四个口袋是第二道箍,脚穿革履底硬帮挺是
    第三道箍,加上肩不能抬,腿不能弯,穿带起来五花大绑简直是活受洋
    罪。哪有中国衣履舒适自如,所以他终身只穿袍子马褂,尤其喜欢戴
    顶小帽头,还要钉个帽正,不是明珠、耽霞,就是宝石、翡翠。他仪表俊
    迈,谈吐博雅,可是有时他在抑塞愤惶的时候,会偶或露出鬻缯屠狗的
    风貌来,有人说那是他跟步林屋同拜青帮头子张善亭为师的影响。他
    在帮里是大字辈大师兄,曾经开香堂收徒弟。外传他收徒弟最为兀
    滥,大江南北弟子有数百人之众,其实是有些不肖分子假借皇二子招
    牌托言曾列他的门墙,在外招摇撞骗,逼得他在上海《晶报》登报辟谣,
    把他正式收入的门人一一开列,其实不过十六员大将而已。
    寒云的诗文固然高超清旷,古艳不群,他嵌字集联,更是深得“联
    圣”方地山真传,妙造自然,绝不穿凿牵强。记得他有一次在上海一品
    香宴客,步林屋携了琴雪芳、秋芳姊妹同来,酒酣耳热雪芳乞赐一联,
    他不假思索,立成两联,即席一挥而就。赠雪芳是“流水高山,阳春白
    雪;瑶林琼树,兰秀菊芳”,赠秋芳是“秋兰为佩;芳草如茵”。他才思的
    敏捷,不能不令人叹服。他赠名妓名伶嵌字联极多,可惜笔者一时想
    不起许多了。
    寒云一生极爱收藏,举凡铜、瓷、玉、石、书画、古钱、金币、邮票无
    不一好,妙的足更爱收藏香水瓶以及古今中外千奇百怪的秘戏图。他
    把那些选英撷萃的宝贝,都放在他一间起居室里,错落散列,光怪陆
    离,好像一座中西合璧的古玩铺。他给这间起居室命名一鉴楼,自作
    长联:“屈子骚,龙门史,孟德歌,子建赋,杜陵诗,耐庵传,实父曲,千古
    精灵,都供心赏;敬行镜,攻胥锁,东官车,永始卑,宛仁钱,秦嘉印,晋
    卿匣,一囊珍秘,且与身俱。”他认为毕生搜集的爱玩,都包括在这联语
    里了。
    他搜罗的印章,颇多稀世之品,有一次在天津地伟路寓所请李木
    斋、邵次公、金息侯几位金石名家小酌,饭后他把历年珍藏的印章拿出
    来请大家鉴赏。除了汉秦嘉印,已经在他一鉴楼长联列为珍秘外,他
    的汉白琉璃印,白皙明润,滑如獭髓,汉绿琉璃印,冷光夺目,绿若翡
    翠,可称一对隽物。梁孝王的玉玺,梁庾信玉印,都是用名人书画换来
    的。明杨继盛朱文竹节印,忠烈遗物清奇刚毅,正气凛然。此外柳如
    是联珠铜印,卞玉京自镌象牙扇章,薛素素的环纽小金印,真是琳琅满
    目,不知费了几许心血才能纳入他的珍藏。
    收藏这些名印的铁匣,尤为名贵,也就是一般金石家艳称的晋卿
    匣。据说铁匣是当年阮文达芸台在浙江主持诂经精舍,掘地所得宋代
    古董,原本就是贮放印章的。后来在扬州教场荒摊上发现,被袁的老
    师兼亲家方地山买去。寒云爱不释手,是拿一部明刊《左氏春秋》,一
    部清刊《四朝诗》,才换到手的。名印名匣,相得益彰,寒云故后,毕生
    珍秘,率多星散,所收宋元精椠版本书籍,大半归诸李赞侯(思浩)。奎
    于其他搜岩熏穴所得金石古泉、名印邮钞,就都下落不明了。
    寒云住上海白克路侯在里时,某年春节,忽发雅兴要兜喜神方,他
    芙蓉癖很深,所约上海遗少刘公鲁,又是起居无时的怪人,两人从刘公
    鲁的戈登路逛到威海路,已经是掌灯时分。恰巧合肥李仲轩住宅就在
    新重庆路上,李刘累代戚谊,寒云跟李家也是姻亲,所以径自登堂入
    室,直趋李弥厂的佛日楼。恰巧笔者正跟弥厂、栩厂昆季摇升官图。
    普通升官图是用木质“捻捻转”四面分德财功赃来捻,以定升降,我们
    玩的是用六粒骰子来摇,_两幺为赃,两二为由,两三为良,两红为德,两
    五为功,两六为才。每人有两个标志,一代表官爵,一代表差事,先摇
    出身,然后再按所摇出点子依序升降,先小后大。如果出身是正途,如
    无赃由,自然人阁拜相,可以封爵大贺;如果出身是僧道医生,终其身
    是僧纲司、道纪司、太医院院正积资到正二品就按原品休致了。最妙
    的如非正途出身,无论如何功勋盖世是不能升大学士入阁拜相的。
    据李仲轩前辈说:“这种升官图虽然是一种游戏,可是能让人了解
    爵秩贬退黜陟的途径。升官图可以远溯到汉唐宋元明都有升官图,不
    过古代叫‘邰图’,虽然是游戏,可是对于历代官阶就可了如指掌了。”
    李府每逢春节,年轻一辈的人,都要玩几次升官图,那比玩麻将、打扑
    克有意义多了。寒云虽然见多识广,可是那种升官图他没玩过,于是
    一局又一局玩个不停,精神不继,大家以参汤代茶,不知东方之既白,
    一直玩到灯节才罢手。
    后来他写了一本《雀谱》,详其沿革,记其嬗变,又把由明迄清各地
    叶子戏又名马吊牌,图、位、法色以及打法,合编一书名为《叶子新书》,
    就是摇升官图摇出来的雅兴。前年在香港友人处曾见原著,瓷肯面仿
    宋方体字,宽天地头古色古香,惜在客边,匆匆一阅,未窥全貌,颇觉
    怅惘。
    他有一次请笔者到西藏路口晋隆西餐吃西餐,我知道他从不穿西
    装,更不爱吃番餐,何以偏偏请我吃西餐呢!结果他知道我与他同嗜,
    最喜欢吃大闸蟹,同时在上海花丛中的红倌人富春楼老六,跟我们也有
    同嗜而且量宏。寒云发现晋隆做的忌司烤蟹盂,肉甜而美,剔剥干净,
    绝无碎壳,不劳自己动手,蟹盂上敷一层忌司,炙香膏润,可以尽量恣
    飨。他准备了三十只,结果我们拼命大嚼,也不过吃了二十多只而已。
    彼时寒云对富春六娘至为迷恋,日傍妆台。他先后娶了温雪、眉
    云、无尘、栖琼、小桃红、雪里青、琴韵楼、苏台春、小莺莺、花小兰、高齐
    云、于佩文、唐志君等妾姬十五六人。他认为富春六娘浓艳冷香善解
    人意,应为群芳之冠。他特地请金石大家缶老写了一方篆额“海上潮
    声”,取唐人“潮声满富春”句意,裱好,悬在富春楼香闺,过了不久忽然
    绝迹不去。有人说富春楼曾经给寒云磕过头,列入门墙,自然不便百
    辆迎归。其实富春六娘拜寒云为老头子,只是酒后一句戏言,主要是
    张长腿的手下大将毕莘舫庶澄,到上海洽公,颇呢六娘,名为在火车上
    住宿办公,实际昼夜都在六娘香闺流连起腻。寒云恐怕惹出是非,所
    以才跟她断绝交往的。寒云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