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进了家门,看到顾语恩难得出现的颓态,皱了皱眉,转向柳从秋声音冰冷,“锁在家里,再不成打断腿,我就是看你废了也好比作贱自己强。”
柳从秋脸上还是巧笑倩然,顾语恩则先开口了,“她最随我,就算是打断腿也拦不住的。可是柳儿,你看中的人一辈子也没法得到。”
柳从秋嫣然一笑,她和他娘一样长得艳丽无比,“从今日起我发誓,绝不再让任何人伤他半分,柳从秋即是为他而死,也只觉得死的其所。生生死死,不过尔尔。”
柳冬阳盯了自己女儿一会,才转向顾语恩道:“随你?她可比你蠢多了。”
顾语恩巧笑,“你是唯一一个说我蠢的人。”
柳从秋举步朝内堂走去,淡淡道:“爹娘,你的暗卫借我一用。”
顾语恩信口便叹道:“几度浮沉红颜老,未曾博得夏郎顾。”
柳冬阳却是不悦,“她更能耐了。”
“昔日我也不曾想过能与你厮守。”顾语恩摇头叹道,“为什么柳儿偏偏随我呢?”
“……你这么变相地夸自己以为我听不出来吗?”
这夜后没过几日,柳从秋只身前往大文南部。
夏郎,知道之人,不必用一兵一卒,我一人足矣。
你要什么,我就帮你。
血溅江山,又怎敌你侧眸一顾?
**********
虽然郭盛每次都是被宇文夏气的摔门走了,但第二天还都是他主动又去找他。
他安慰自己就算是个替身,也比没有好,这么想着又释然了。
“小盛,起的真早。”
才进了院子宇文夏就已经站在晨光下了,他皮肤白嫩,睫毛浓密,在晨光的渡色下更是好看得像画卷一般。
郭盛心里又是一颤,才硬声道:“你不好好念书跑出来瞎走什么?!”
宇文夏却也没在乎他的态度,只轻描淡写道:“看的累了,就出来见见太阳。”
原来他也知道自己太苍白了呀,郭盛心想,但语气还是不善,“你好好念书,该吃饭时就吩咐下人做。”
“嗯。”宇文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郭盛却又开始找话,“你还住的惯吗?”
宇文夏抬眸望了望他,笑道:“郭府哪怕是偏院也比小生家里好上百倍了,只可惜枝妹还在吃苦。”
可你看起来根本没为她操心过啊?郭盛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你要是愿意就让她来与你同住。要是不愿意,这些银票先收着,给她和你自己置办几件衣服。”
宇文夏眼睛亮了一下,笑吟吟地接过,谢道:“你待我这么好,我都不知该怎么谢你了。”
郭盛眼睛直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道:“那你有空教我念书吧。”
郭盛稍微长大点后,功课都是那人教的,那人心情好就好好教,心情不好就把书扔给他让他自己看,他自己也不懂,给什么就看什么。宇文夏眼里闪过恋念的情绪,点头应道:“那真荣幸,一会我给你挑几本书。”
“我书房里的都看过了。”郭盛摇了摇头,道,“你写张书单,我让下人去购。”
宇文夏倒有些惊讶,他当时去书房的时候也看过,架上的书都是那人给的,看起来还是崭新,却没想到他竟然都看完了。
这么想着他低下了头,也许小盛,比他想的还要……
“既然看了,都懂了吗?”宇文夏迅速地回过神来笑道,“读书贵精不贵多。”
“好。”郭盛也难得好脾气地应了,竟然安然无事地跟他一起吃了早饭,去了另一间书房。
郭盛说这间书房是给他的,找了个理由说原来那间太过破旧。宇文夏也不计较,他挑的这间屋子比上间采光也要好,装修也是精致,很合他的心意。
事实上,在南部的时候他也只有一间竹屋,宇文夏在众臣心中一直是一个生活极简的人,手边也几乎没有下人服侍。他刻意地营造一种亲和的形象,显然非常成功,和行事嚣张奢靡的宇文忧比起来,他在朝臣心中的形象自然是要高一大截。
不过,距能扳下他,还差一个机遇。
再回想夏公子当年,那可是万般考究。他本来出身就好,整个夏府都装修的极其雅致,他是被众人捧在天上的人,更不用说是衣食和住所。
任是谁也不敢轻慢了他。
郭盛摇头,这两个人,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宇文夏看着这边书架上的书,和之前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旧了很多,像是被翻过很多遍的样子,他一瞬间明白了原因,差点落了泪。
郭盛见到他疑惑紧盯的眼神,便解释道:“那些书是别人送的,我怕翻坏了,就置了套类似的。”
原来他留下的每样东西他都视若珍宝,都珍藏着不放。
宇文夏转过身,久久不语。
但他不敢多想,只拾起一本书来,弯了弯唇角。这些书大多是论兵之法,也有些风月话集。过去夏公子也是随手扔给他的,觉得他是将军之子,读这个正合适,现在想来也真难为他了,他怎么能读得透。
至于这风月诗集,宇文夏苦笑,他就更是不解其意了吧?
宇文夏又翻了翻,竟然还有一本言情的故事,讲的是一个富家小姐与穷书生相恋,书生去考取功名,一去不复返,小姐相思成疾。书生考虑状元回来后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书生日日思念,最终感动上天让小姐复活了,皆大欢喜。
很俗套的爱情故事,夏公子当年好像也是有感而发才给他看的吧,不知道郭盛看了是什么反应。
郭盛显然也看到了他手里的那本书,脸上马上闪过了尴尬,干咳一声道:“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给我这个,也许是觉得里面附诗用的好?”
宇文夏轻笑道:“附诗是不错,可你也用不上。”
说着突然看到扉页提着这么一句——
却待有情来世邀,赴尽你流光。
宇文夏目光一凝,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郭盛却以为他又想嘲讽自己,恼羞成怒地把这本书往别处一放,不悦道:“我就随便一写,你也随便一看,管他做什么!”
小盛,你为什么总让我没法保持冷静?宇文夏沉了沉语气才勉强笑道:“我还是重给你买几本吧。”
“随你!”郭盛气恼地避开他转身出了门,似乎在逃避继续下去。
不知不觉走到了过去自己的书房,搁在架上一模一样却是崭新的书,扉页提着夏公子洒脱的一句——
道是无情今生宴,倾净我韶华。
……那个人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死!他只是觉得为什么书生当时没有珍惜,偏偏等死了后才缅怀思念,原来他骄傲到这样的地步。
他……他说得对,为什么书生当时没有珍惜?
为什么不在今生就倾尽韶华?
他好后悔。
积攒而来的情绪,终于在这天彻底崩塌,他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眷念,终于没抑制住关了门痛哭出声。
“如果故事是真的,为什么我还没感动上天,让你回来?!”
“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你今生别走!”
“你回来吧,我忘不掉!”
宇文夏见他走了突然脱力似的往椅子上跌坐,手扶住额头,面上全是痛苦,颓然地一叹,“小盛,人之所以痛苦,是出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是我无能,才惹得彼此伤心。”
“其实我……我……我已经不再是你心中完美无缺的夏家少爷了。百般屈辱,步步为营,已不再是君子了,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很失望?”
“别再为他伤心了,我就是他啊,小盛。”
*************
“我就不信了,两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不成。”谭溪脸上是冰冷的表情,越来越应证了心里的怀疑。
“给我查,夏宰相被流放后被谁接走了!”
难道他真的还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不语暗自拭离殇
第十章:不语暗自拭离殇
——宇文夏:停笔俯身吻韶光,为君却机防
乞巧又称为女节,女子持针线,结喜珠,来祈求祥光。文人则在院中晒书,或是祭拜魁星。
因此这诗会虽说是谈兰夜的风月之事,到场的却有不少欲求功名的文人雅士。要是放在过去,宇文夏决计不当回事的,可现在他扮演一个穷书生的角色,自然要谦卑地在旁倾听以求得一个名士认同。
郭盛朋友很多,这诗会上也大多人都认得他,郭盛虽然看起来大大剌剌,但为人直爽,跟这些世家公子都还不错。
至于夏公子过去就不是这样了,他太狂太能惹人生气了,满座哪个不是自命清高的,被他压得无言以对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任谁都会生气。
不过生气归生气,夏公子的雅名仍是艳盖京都。曾经也有人试图招惹过他,也是被堵得满脸通红,遭到一番奚落。从此再没有人敢质疑夏公子。
至于他偶尔一句句惊艳的诗句,还被各家小姐耳口相传
“佳人舞剑绘凝光,一笔画疏狂。”
“停笔俯身吻韶光,为君却机防。”
其他文人听了却有些不敢相信,看不出来心高气傲的夏公子还有倾心之人,他不是只看得起自己吗?是谁家小姐这么本事?
想来想去也只有顾语恩的女儿,有才女之称的柳从秋了。
因此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两人互相倾慕,就连郭盛也是这么认为。当年夏公子娶了郡主后他爹说他的亲事是柳从秋,他当即就答应了,心里只想让他生气,却没想到夏公子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没再找过他。
他却不知从成亲的那一刻,夏公子早就换人了。
郭盛还在胡思乱想,宇文夏则是饶有兴致地听这些文人吟诗作对。
过去轻狂不屑,现在却有点怀念单纯的舞文弄墨的日子,想气谁就气谁,没有尔虞我诈。然而不是他低调,却有人来招惹郭少爷。
“郭少爷过去都和夏公子一同,今天怎么身边换了个人?”
郭盛脾气不好,态度不冷不热地介绍,“这位宇文夏。”
没有多余的介绍,但来这里的人若是连他是郭盛纳的男妾这件事都不知道,那也太孤落寡闻了。
其实在那之前就有不少人偷偷地把目光瞄向宇文夏了,他实在太漂亮了,气质又高雅,让他们很容易想到那个离开两年的夏公子。当年夏公子每次出现时也必然是在郭盛身边,他们交情相当不一般。
但他看起来似乎温和得很,似乎比夏公子要好欺负得多。
宇文夏举目示意,不卑不吭,配得那绝世容貌让人几乎呼吸一滞,倒吸一口气。过了半天才有人接着道:“不知道他有没有夏公子的风采。”
郭盛冷哼一声,不说话。
而他这反映就算是默认了。
“夏公子虽然胸中有才,可也太恃才放旷,才会丢了性命。”
有人开口,在座的人都有些沉默,夏公子死后没人再敢提他,他不止是文人的顶端,更是一种压迫般的存在,有他在根本没人敢放肆。
“夏公子是有才,可终是不能和天命抗衡……”
郭盛一拍桌子,险些把矮桌掀翻,一双眼睛几乎瞪裂,“你还能算出天命不成?!你配说他吗?!”
他从未当场发火过,那人也不会被欺负。
一时间气氛尴尬,却是默默地靠向主流的一方。
郭盛咬牙眼睛红得滴血,心里委屈万分,自己没有那伶牙俐齿,没法替他争辩,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后受人嘲讽。想起他还在时,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辱?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突然有一只手轻落在他肩上,宇文夏脸上仍是笑意盈盈,目光却是望向刚才开口的人,温声笑道。
“珍珑局,持天地为棋。”
声音恍若玉珠滚地,清润流华。
不知为什么,郭盛本来被怒意沾满的眼睛也恢复了冷静,眨了眨眼中的水光,他这句话明显说得是那人。
在场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