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那人酷爱对弈,几乎是成痴,常自诩天地为棋。
    这一句如破云之雷,惊得一阵轻颤,只让人觉得——那人回来了。
    郭盛脱口便接道:“花零落,甘为春风泥。”
    他用的婉约,没有半分戾气,落红不是无情物,他已化作春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郭少爷难得的轻声细语,带着那股柔情,带着对他拳拳思念,让人几乎潸然泪下。
    就连他自己也是满目水光,没人再去怀疑他们之间的友谊,夏公子在他心中永远是白玉无瑕,无论生死。
    宇文夏唇角笑意更浓,目光中眼波流转,美得不似凡物,说出的话却杀气横生。
    “断柔情!做黄沙一抔。”
    全场气氛更加沉静,却觉得这弱书生只是一眼,就杀意弥漫,更是让人答无可答。
    这样的氛围下,郭盛突然笑了出声,“你一弱书生怎么成天想着打打杀杀的?”
    宇文夏和他对视了一眼才笑道:“丈夫生当为国赴死,抽尸断骸,又不是在这里嚼人舌头。”
    说着目光一凛,声音也冷了下来,“他埋骨于大文边境沙场,理应受到敬重。还请诸位莫让英魂心寒。”
    说罢举手作揖,抬步便走。
    再看刚才的人满面通红,郭盛没忍住大笑了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确认了,让全场下不来台,这小白脸果然比那人还不好惹。
    宇文夏才离了几步,郭盛就跟了过来,见他还是一脸笑吟吟的温和表情叹气摇了摇头道,“怪我没忍住脾气。”
    宇文夏当然不会怪他了,他本来也没打算参加这科举。他唇角依旧扬着,表情柔和,“错过了科举没什么,误了花会可不行。”
    郭盛觉得脾气都快被他磨没了,只好应了,“好。”
    花会上有猜字谜的小游戏,猜中了便有奖品。过去那人对这个还挺有兴致,总会赢个头筹,让他拿去换奖品,只是如今换了个人。
    郭盛突然觉得,如果宇文夏就是那人该有多好。
    和他一模一样,甚至,其实宇文夏比他要好,没那那么狂傲……郭盛突然惊住,为什么他会这么想,他怎么配和那人比?!
    他这样走神,连宇文夏都看出他不对劲了,声音温柔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不喜欢这个?”
    ……为什么有种会把人家老板弄哭的感觉?郭盛赶紧道:“没什么,今天起得太早,困了。”
    宇文夏也没再多问,送他到了他屋门口。
    郭盛总感觉宇文夏每次盯着他的时候除了惯有的柔情,还有一种难以莫名的欲望,这几天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不敢多想,迅速地到了句晚安关了门。
    宇文夏静静地立在门外,望着屋内的摇曳灯火,眼里满溢着爱意。
    “主子。”佩生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下面汇报,有人在查夏老爷的去向了。”
    “谭溪是吧?”宇文夏眼里闪过狠意,“若不是他是太子,我早就……”
    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算了,由得他吧,少爷我怕他不成!”
    “主子啊,您到底是为什么如此倾心郭少爷?”佩生又开始多嘴,“恕属下直言,郭少爷他的确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
    宇文夏轻蔑地嗤笑一声,“你懂什么?他的好我宁可没任何人知道。”
    想到他的好,宇文夏轻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全是温柔的光,“你们都道我看中他是他好运道,却不知全天底下只有他能忍我。我恃才放旷,从小就谁也不放在眼里,那时除了他根本没人愿意理我。只有他即使是再生气,只要我道了歉,就会不计前嫌。”
    “你们说我看中他是他的福分,却不知他心里有多苦。除了他,谁能对我这样上心?人人都道见夏公子一笑足矣,可除父母之外,唯一对我真心相待的只有他了。”
    佩生斟酌了一下,忍不住道:“主子,这一点柳姑娘不亚于他呀!”
    “柳儿?”宇文夏仔细想了一下,才道,“佩生,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佩生:“……”没话说了就拿身份压人,这样真的好吗?
    “隐了去!没我吩咐别出来!”
    宇文夏斜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进屋阖门。
    其实这也不能怪宇文夏,柳从秋虽然深情有才,可这脾气……实际上是傲得和夏公子一模一样。
    郭盛借着灯火的光,拿出那本有他题字的书,轻声道:
    “雁折翼,独身再难飞。”
    话里再没了柔情和杀戮,剩下的只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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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盛对昨天的事只字不提,对待宇文夏仍然是忽冷忽热,宇文夏则一直是极为温和。既然不求什么功名了,也就耐心地给他讲不懂的地方,郭盛也是一改这两年的顽劣,很少跑到外面惹事了。
    郭将军悄悄注意到了,嘴上不说,心里暗自还挺高兴,心想这小白脸和那人一样能管住他了。
    郭盛偶尔也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好像又回到了过去他还在的时候。宇文夏待他甚至比那个人更要体贴,更少捉弄,也极少自傲。
    只是他时不时的明显调戏让郭盛有些心烦,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几日相安,却到了中元节。
    该祭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一首歌,吻画】
    ☆、第十一章:入骨相思知不知
    第十一章:入骨相思知不知
    ——郭盛:任凭时光流转,谁也不能把他抹掉
    “谭公子,你好无情。这几日都避着我。”
    谭溪一惊,还在宫中怎么会听到这个声音,猛地回头,少女妙曼的身影竟然斜坐在院墙头。
    “……你怎么来了?”
    “我功夫虽然不及你,但番强还是会的。”宇文紫枝侧了侧头,幽怨地笑道,“谭公子和我哥谈过后就再不肯见我了。”
    “……我从来就没打算见过你。”谭溪说的无情,可宇文紫枝脸上却没有任何被打击到的反应,反而洒脱一笑,“你既然不想见我,又查我们做什么?”
    谭溪声音发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宇文紫枝叹气,“我是喜欢你,可你能不能,不要和我哥过不去?”
    谭溪冷笑,“他真的是你哥?”
    “他一直都是我哥。”宇文紫枝幽幽道,“他绝对不想和你作对的,你这样让我会很为难。”
    “什么时候我到了需要你为我为难的地步?”谭溪嗤笑,“再说,如果他真是我想的那样……”
    说到这声音软了下来,“我是绝对不会和他作对的。”
    这语气还带着十足的黯然和心痛。
    宇文紫枝只是摇头,“情啊爱啊本来就是快活的事,你们何必搞得自己这样神伤?”
    “你现在快活吗?”谭溪淡淡问道。
    宇文紫枝愕然,然后展颜一笑,“你说得对,可如果你肯接受我,我定然倾尽韶华让你开心。”
    “让我开心是么?”谭溪莞尔一笑,语气冷酷,“那就先从这里消失。”
    “……谭公子,你这么无情是随了谁?”
    谭溪懒得理她,转身就朝自己书房走,宇文紫枝死乞白赖地跟在身后絮絮叨叨,“奴家从小唱歌跳舞做女工,样样都是第一,此外如此优秀貌美的我还会做饭,厨艺没的说,洗衣缝补都能做到。性格积极乐观,和周围人都能愉快相处,您还有什么要求吗?我长得还可以啊?”
    “说起来。”谭溪瞥了她一眼,突然开口了,宇文紫枝面露期待的光芒,谭溪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弯了弯腰轻声问道:“无耻这一点,能不能别学你哥?”
    说罢没等宇文紫枝反应过来直接把门关了,宇文紫枝对着这扇紧关的门无可奈何,只能大声长叹:“谭公子,你真的太伤我心了!”
    谭溪背对着门眼地又冷得结冰,夏老爷是被宇文夏派人护住了照顾得很好。他又派人去查了宇文夏的详细过往。
    结果发现在过去的两年前性情大变,突然闭门不见人,另一边却开始沾染兵权和一些朝臣,行事更加琢磨不定。
    而那人也是两年前突然疏远了郭盛娶了郡主,难道说……
    谭溪不敢想下去,但猛然想起还有一个人可以证实这一点,这才开了门唤来属下,“给我查柳从秋!”
    宇文紫枝早已不知去向,谭溪这才察觉到脚下踩到一束紫菀花,又是一阵冷汗,终于绷不住了,“这个疯子!”
    然后碰的一声又把门关了。
    “唉,我这样是不是有些过激了?”不远处看到自己心意被践踏了(并不是)的宇文紫枝歪着头想了一会,只能自语地否定了,“男未娶女未嫁有什么不行的?!我连哥的皮毛都没学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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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盛虽然没有奢靡的习惯,可也是从来不小气的。跟随父亲拜了祖坟后才令手下到府外偏僻路口烧了一大叠冥币。除了冥币,还有各种纸扎的轿子,马,桌椅甚至是文房四宝,还有好些壮丁。
    “……”
    宇文夏实在看不下去了,虽然也知道他的心意,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小盛,为什么还有纸人?”
    “他一个小白脸,到了那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郭盛一脸不认同地皱眉,心情很是不好,这种时候一看到宇文夏就来气。
    “……他,他怎么会被欺负……”宇文夏说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怪怪的。总不能跟他说其实那人没死,那人就是他吧?再说,就算他真的死了,也不需要这个啊。
    “宇文夏!少爷我愿意!这你都要管吗?!”郭盛明显是不高兴了,东西点燃扬起的火光几乎冲到云霄,应得他面容虚晃,好像在流泪。
    “……不是。”宇文夏也不敢激他,只得拉过他的手柔声哄道,“你别太难过。”
    过去他也不是没拉过郭盛的手,然而今天他却触电似的甩开,背对着高高的火光,他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悲伤,摇了摇头,好像已经察觉了什么似的,“宇文夏,我做不到,你不是他。”
    “小盛……”虽然知道他是在缅怀自己,但宇文夏却怎么也不觉得愉快,因为以前的自己而拒绝了现在的自己?
    他的表情仍是温柔耐心,温声道:“逝者已矣,何必徒染伤心。他要是知道也希望你能开心。”
    “我都知道。”郭盛摇头淡淡道。
    “小盛,我会待你比他好十倍。你忘了他,我只想守着你,护着你,让你高兴。”
    郭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着宇文夏,他的容貌,他的气质,他的语气,都和那人太像了,可是……
    郭盛摇摇头,“宇文夏,不行。我忘不了,即使再像,你也不是他。”
    “你喜欢他?”宇文夏被拒绝了后没有他想的那样颓然,只是仍然温和地问。
    郭盛沉默了,如果这个问题是别人问的,或者是在别的时候问的,他都会气咻咻地说,开什么玩笑?!
    然而这个时候,对着这双一模一样的眸子,对着通彻阴阳的火光,他感觉自己对面的正是那人,静静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仿佛在等待着他的答案才肯离去,这么久了他终于明白了那人在等的是什么,他错过的又是什么。
    郭盛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却坚决无比地说:“我宁可永远没有发觉,因为没有失去,就不会发现,我原来离不了你。你贯穿了我一生的记忆,让我怎么忘了你?时间不可以,其他人也不可以。”
    “夏眉眉,哪怕时光流转,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你从我记忆里带走。像终究只是像,可你终究没人能替代。我此生非你不可。”
    祭祀用品已经烧完,郭盛借以掩藏的火光也灭了,却没觉得半点尴尬,而是默默地侧过身去,淡淡道:“走吧。”
    宇文夏轻声一叹。若是放在以前他当然会高兴,可是现在他哪里高兴得起来,他没想到小盛比他想的还要倔,可是小盛……为什么柳儿一眼就认出我了,你却一直对着本人缅怀过去的我呢?
    宇文夏无奈地锁眉,“小盛……”
    郭盛停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