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落榻。
翌日，穆子高的精神仍不见好。轩辕昱只得命令一部分侍卫去这附近的镇上采买些物资和药物回来，亲自熬了又一口一口的喂了穆子高喝下，看着他沉沉睡去才放了一半的心，抓着穆子高冰冷的手怎么也不肯放了。
侧头，却见一少女倚在门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们。
轩辕昱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记得不错的话，这个少女应该是村长还待字闺中的女儿，依稀听见过村长唤她为凤娇。
凤娇见着轩辕昱看着自己，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走了过去，瞅了瞅躺床上睡去的穆子高，又瞅了瞅轩辕昱，笑道：“你们长得比村上所有男人都好看。”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吵得一向浅眠的穆子高微微睁了一下眼睛。
轩辕昱有些不悦的蹙起眉头，冷漠而又礼貌的回道：“谢谢。”
凤娇又看向穆子高，问道：“他生病了吗？”
轩辕昱“嗯”了一声。
凤娇“咯咯”一笑，嚷道：“原来是好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身子这么弱的男人，下地怕都挥不起锄头。”又看了看轩辕昱，说道，“你就不错了，身子骨感觉很硬朗。”
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息喷到轩辕昱脸上，轩辕昱很不耐烦的把她推开了一点，冷漠道：“我也不会挥锄头的。”
凤娇诧异道：“不挥锄头你们吃什么？”
“咳咳！”穆子高转醒了过来，咳嗽了好几声，急的轩辕昱忙给他拍背。好不容易顺畅了过来，穆子高才冲凤娇笑道：“昱是挥笔的人。”
“挥笔能干什么？”凤娇的气息又扑到穆子高的脸上，穆子高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却没有像轩辕昱那般无礼的推开这个女人，只是温和的解释道，“我知道那些能干的挥锄头的人大约能养活百户人家，而像昱这种挥笔的能养活的是上万户人家。”
凤娇又是“咯咯”一笑道：“我知道，我爹说了，你们是京中当大官的。”边说边就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穆子高的面前，问道，“那是你的官大还是他的官大？”
穆子高看向轩辕昱，却见轩辕昱一脸厌恶的看向别处，估计连这个女人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穆子高笑着摇了摇头，才回答凤娇道：“他的官比我大。”
“我不信！”凤娇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门牙，和金灿灿的黄金有得一比，“我随爹去镇上的时候，看过戏班唱戏，道的是官越大的人越不会有官威。我瞧你定是大官，还是戏文里唱的为国为民的高官。”
穆子高淡然一笑，既不肯定又不否定。
凤娇又道：“你是生病了？”
穆子高点头：“有些微恙，无大碍。”
凤娇憨厚一笑，忽然就拍着脑袋道：“我知道有种草药可以治你的病，我现在就去摘，你等着。”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待她行远，轩辕昱才站了起来，挥着穆子高头顶上的空气，抱怨道：“你对任何人都这么好吗？”
“也不是！”穆子高握住轩辕昱的手，“若在战场上，对敌人我绝对没有好的脸色。只是，这凤娇虽然不好，但是对你我却没有恶意。况且，他爹那般热情的款待我们，甚至把她的嫁妆都拿出来让我先享用了，我没理由给她难看的脸色。”
轩辕昱揪着那被子，别扭道：“这被子看着就刺眼。等你病好了，就命人烧了它。”见穆子高不悦的蹙起眉头，又补充道，“再送十床真丝棉被予他们便是。”
穆子高微微一笑。
轩辕昱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现在身子这般糟糕？”
穆子高耸了一下肩，打趣道：“兴许是我已经老了的缘故吧。”
轩辕昱恨道：“你才多大啊，就好意思说自己老了。”
“真老了！”穆子高微微靠近了轩辕昱几许，然后低头拨开一些青丝道，“你瞧瞧，我其实已经有好多白发了。”
轩辕昱倾身而前，果真瞧见穆子高那黑发中隐了一大把银丝，他轻轻扯下一根，疑惑的问道：“怎么多了这么多白发？”
穆子高摇了摇头：“这几年才长出来的，怕是以前用脑过度，所以早生华发了。”
轩辕昱蹙起眉头，忽而拥住穆子高，在他耳边喃喃道：“云，你真自私，长白头发也不等我，好歹我们早就说好的要一起老一起死的，结果你却……”话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喉头被什么东西给赌上了，难受得紧，一眨眼，一滴泪就滚进了穆子高的衣领中。
穆子高拍了拍轩辕昱的背，安慰道：“只是长了几根白头发而已。”
轩辕昱咬着下唇，半晌才艰难的开口：“那这次生病又算什么？”
穆子高笑道：“不过只是生了一场小病而已，人生在世，谁没有些小伤小病。昱，你想太多了。”
轩辕昱固执道：“可是，你以前身子没有那么弱的。”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什么，猛的推开穆子高，抓住他的肩膀道，“还有上次，我看见你吐血了。你莫要再瞒了，究竟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穆子高欲言又止。
轩辕昱咄咄问道：“当年，是不是你为了我能活下来，就答应了忆什么条件？”
穆子高避开轩辕昱的眼睛，蹙紧了眉头，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轩辕昱手握成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床，把床角砸出了一个缺口：“我就知道，一定是他从中搞的鬼。”
穆子高微微垂了一下蓝眸，片刻后才说道：“昱，你是最没有资格怪忆的人。”
轩辕昱：“……”
穆子高抿了抿唇又说道：“我和忆之间有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
穆子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一个以忆的生命与漫长的痛苦为赌注的赌约。若是我赢了，忆就会忘记一切真正的快乐起来；而若是我输了，痛苦还要延续，永无止境。”
“那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穆子高咬着下唇，直到把下唇颜色都咬成了灰白色后，才缓缓的说道：“昱，我爱你，我也爱忆，不分轻重，没有前后。我想要忆快乐，即使牺牲掉我自己也无所谓；我想要你健康，即使重新走过一次刀山火海也无妨。”
轩辕昱咬紧牙关，气得浑身发颤，半晌后才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忆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
穆子高毫不犹豫的点头。
轩辕昱捏紧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指根泛红，又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和他做过没有？”
穆子高楞了一下，抬头看着轩辕昱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轩辕昱又是一拳狠狠的打在床上，穆子高暗道不好，慌忙的推开轩辕昱，自己也迅速的跳下了床。果真刚离了床，整个床就散了架，扬起一屋子的灰……
第十章 吃醋
轩辕昱不得不赔了村长很多银子，同时穆子高因为没有床睡了又重病缠身，也不得不选择与轩辕昱同榻。只是穆子高在忆的事情上太过于坦白，却没有受到从宽的待遇，轩辕昱一直板着面孔，始终不给穆子高好脸色看。幸而子高脾气一向温和，即便轩辕昱冷面如冰，也如常一样笑脸相对。
村长因得了一大笔银子，比较了那床与银子之间的价值后，喜笑颜开，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呼轩辕昱和穆子高。
凤娇去请这两位的时候，道的那是口沫四溅，仿若村长招待的是鲍鱼老参似的，待这两位上桌一瞧，不过就是寻常鸡鸭。
轩辕昱看着满桌的菜，不屑的挑了挑眉；而穆子高则是温和的笑了笑。
席间，村长没话找话的搭讪。
“两位是兄弟吧？”
轩辕昱冷哼了一声，吓得村长一阵哆嗦。
穆子高蹙了一下眉头，笑道：“老人家，我和他并不算是兄弟？”
“那两位可有成亲？”
轩辕昱夹了一小块肉扔到穆子高的碗中。
穆子高用筷子夹了夹，因在生病中，确实没有胃口，奈何轩辕昱亲自夹的，便也小小的品了一口，才道：“老人家，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轩辕昱微微的挑了一下眉，嘴角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
“怎么这么年轻就成亲了？”
轩辕昱轻声一笑。
穆子高谦和道：“老人家，我和昱都不算得年轻了，不过皮相显得嫩而已。”
“那你们可否有孩子了？”
穆子高楞了一下，片刻才道：“应该都有了。”
轩辕昱轻咳了一声，这才出声却把村长想问的话给问了出来：“什么叫应该都有了？”
穆子高眉眼弯弯道：“你儿子应该也算我儿子吧！”
轩辕昱噎了一下，不言，埋头进食。
“真可惜，我还说……”村长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犹豫了半晌才又说道，“不知二位对小女有何看法？”
轩辕昱闷哼了一声，不作答。
穆子高微微一笑道：“老人家，令嫒活泼可爱，聪明伶俐，是一个好姑娘。”
村长因着穆子高这么一夸自己的女儿，尽红了老脸，更是不安的搓着双手道：“那，那若是我……我把女儿嫁……嫁……”
“老人家！”穆子高提前开口截了村长的话，“我和昱不过是匆匆而过的路人，况且都已经成家立业，怕是配不得令嫒，到时委屈了令嫒，我和昱心中都会难受的。”
村长楞了一下，随即又快速的看了一眼轩辕昱。不巧，轩辕昱也正好瞧着他，那双紫眸透着隐隐的怒气。通常，轩辕昱这般的神态就说明他非常的不开心，即便是朝中身经百战的大臣见着都会惶恐，更何况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长。当下，一个哆嗦，筷子就掉到了地上。他赶紧趁机俯身拾筷子，这才因着避过轩辕昱的目光而松了一口气。
穆子高趁机捏了捏轩辕昱的手，微微的摇了一下头。
轩辕昱蹙起眉头，也不知是怎么触及他的底线了，猛然就站了起来，不悦道：“吃饱了，你们慢用。”而后，就甩了穆子高的手，走了出去。
穆子高蹙了一下眉头，长叹了一声，又宽慰村长道：“他最近脾气有些不好，老人家不要见怪。”
村长慌忙摆手道：“哪里，哪里。”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
是夜，穆子高服下了凤娇去采的药，病情有所好转。村长偏生要为此事庆祝，子高推脱不得只好顺应了下来。
所谓庆祝，不过也就是在村子的中央燃起一堆火把，村民们聚齐在周围载歌载舞，到和当年龙源每年庆祝除夕之夜时有异曲同工之妙。村长说，火是能除万恶之灵，燃火是能去除霉运的。穆子高听着笑笑，却不想还是被村长好说歹说的迫着去走了火盆跳了火坑。
众人一阵欢呼。
凤娇说是要唱歌，众人欢呼声更旺。有几个小伙从家中搬出了锅碗，就着筷子就一阵敲打，倒也敲出了节奏，凤娇就和着那不成调的节奏，清唱了一曲山歌，倒是悦耳动听。一曲完毕，连子高都忍不住的鼓掌称好。
凤娇见穆子高如此，便也来劲，嚷着要子高为大家献曲。
子高连忙推脱，说自己不会这般高雅之事，却不想被轩辕昱当众拆穿，末了还酸溜溜的说上一句，兴许忆在这里，你早就拿箫出来显摆了，还用得找别人三请五请的。
穆子高被他说的一阵窘迫，又见众人殷殷之色，便不好再推脱，只得拿出玉箫，谦道：“粗陋之作，登不上大雅之堂，若是扫了大家的兴致，可勿嘲笑于我。”
众人皆摆手说不笑不笑，你吹大家听就是，就算难听的跟鸭子叫也不笑。
穆子高微微一笑，看着挂于天边的月芽，又看看坐在身边的一直生闷气的轩辕昱，再看看欢乐的众人与不远处隐隐的侍卫，忽而有感，抬手执箫于唇边。
曲声起，时而清脆如玉落珠盘，时而激昂如万马奔腾，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尽是在诉说着一个缠绵的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因为遇见了今生的挚爱，从绝境中走了出来，冲破层层的阻碍，只为和相爱的人共守一生，哪怕最后不得不对立，也好过曾经没有遇见过那个人，所以无怨无悔，一如子高此刻的心情。
众人听曲皆是秉住了呼吸。
虽然没有几个人能听出曲中的含义，但是悦耳的曲调就如美丽的风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