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前我一直没有想过,可是在这个时候,在顾小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由衷的感到对她的同情。
    她应该是真的喜欢小花的吧。
    对整件事情也一无所知。
    我们算计着如何一举击溃解涪承,却忘记了在这样做的同时,也会彻底击溃一个年轻女孩的自尊,还有她关于爱情的那些粉红色的幻梦。
    顾小玉问完话之后,情不自禁的看了小花一眼,小花感到她的目光后看回去,又微微躲开了她的目光。
    “对不起。”黑眼镜说道,“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即使真的与花爷结为夫妻,你也没法得到你想要的爱情,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因为被逼到走投无路而做出的抉择。”
    顾小玉咬着嘴唇,没有说话,黑眼镜也没有再看她,而是将头转向了解涪承。
    “一切的罪魁祸首,我想也不用多说了,就是你。”
    在黑眼镜拿出账本的时候,解涪承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此时此刻他站在那里,也不过是勉强保持着镇定而已,黑眼镜当然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径直走到了解涪承的身边,也就是小花和顾小玉所站的台子上。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的闯入者身上,他们每一个人应该都已经意识到,黑眼镜将会左右这场婚礼的走向。
    “今天是解家少当家的婚礼,是大喜之日,作为花爷的朋友,按理说我是应该送礼道贺的,但是我却没法这样做,在座诸位可能会好奇,我为什么会这样说,那是因为花爷不光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恋人。”
    黑眼镜的话音落下,满座一片哗然,即使这个年代已经开放了很多,可是这样公然的出柜还是非常少见的,更不要说“被出柜”的人是解家的当家,还是一场婚礼的主角。
    “既然花爷已经有了恋人,为什么会和一个并没有感情基础的女孩子仓促的结婚,我相信你们也一样感到好奇,也许你们也多少听说了,这桩婚事是解涪承撮合的,确切的说,解涪承并没有撮合这桩婚事,他只是逼得花爷不得不结婚而已。”
    “解家本是同源,承德一派发展壮大,也是花爷愿意看到的事情,可眼看解涪承的势力日渐强大,甚至有反过来吞并北京解家之势,花爷不得不通过结婚的方式稳定局势,以保证自己的地位。这本来不过是权势之争,也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但是实际上,这件事情不只是权势之争这么简单,解涪承和他的父亲,都是彻头彻尾的骗子,花爷没有拿到他们的把柄,却不能把解家的家业交给这样的人,才不得不忍气吞声,甚至应承下自己并不情愿的婚礼,来保证解家的稳定。”
    如果说在黑眼镜表白他和小花的关系时,众人还只是感到诧异的话,在他说出这些话之后,他们已经变得又惊又怒了。
    “你说的‘骗子’是指什么?解涪承同样是解家的顶梁柱,如果你是在随意污蔑他,这里都是解家人,就凭你说的这些话,我们不会轻易放过你。”席上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人站起身来,对黑眼镜说道。
    “其实你们也应该感觉到事情不对了,如果我是在污蔑,解涪承不会这样怂在边上看着我说出这些。解涪承的父亲,解范贤当年起家之时,靠的是从解家的项目中偷偷调用的一笔启动资金,也就是说,他是挪用了解家的家财,才能有现在的声势,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来看这本账本,还有相关的一些证据,我们都已经把握,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随着黑眼镜的话,台下的交头接耳声渐渐大了起来。
    如果解涪承是白手起家,或是按照解家的要求在承德扎根,那么他的确值得敬佩。
    可如果他起家的根基是依靠诈骗解家得来的钱财,那么他就只是个骗子。
    支持解涪承的老人,都是因为觉得他来掌管解家会让解家变得更好,可是如果这个人根本就是靠着坑骗解家的钱来起家的话……
    “小心!”小花大喊了一声,就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惊讶的看到闷油瓶猛地窜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闷油瓶已经把一个人按倒在地上。
    这人本来只是坐在席间,可闷油瓶制住他之后,却从他的外套里拔出了一样东西,当闷油瓶把那东西举到半空的时候,整个礼堂几乎立刻就炸了锅。
    那个人藏在外套里的,竟然是一把冲锋枪。
    “已经提前想好,如果事情败露,就要血洗礼堂吗?”小花的声音冷冽的响起,压下了礼堂中的骚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解涪承的身边,手中拿着一把蝴蝶刀,正卡在解涪承的喉咙上。
    “解家这么多人的性命,抵不过你的浮名。解涪承,你好大的胆子。”
    【二一零】雪岭终途
    这件事情最后结束的很简单。
    在黑眼镜的账本要挟之下,解涪承不得不坦白了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而当他侵吞解家财产的罪名被坐实,对于解家来说,这个人也就相当于已经死去了。
    那场“婚礼”在一片喧嚣中落幕,最终解涪承面如死灰,被小花亲自押解着,送进了我们之前住的偏院,那就像是一个冷宫,不管之后解家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对这个人来说,都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礼堂的现场很乱,因为解涪承安排的杀手,每个解家人都是惊怒交加,好在并没有更多的后续,在闷油瓶的监督下人们有序的离开了礼堂,我坐在我那一桌,因为有闷油瓶的存在,所以一点也不着急,反正我也要等着他一起最后离开的。
    我看到解家人的不解与愤怒,看到顾家人的茫然与恼火,可那一天后来的场景,对我来说,应该就只剩下那一幕。
    顾小玉站在礼堂的台上,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即使在这样的纷乱下,神态依旧婉然。
    她的父母想过去牵她,却被她摇头拒绝,我看着顾小玉从起初的聚光灯下直到成为了一片喧嚣中无人关注的阴影,她依旧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小花和解涪承的方向。
    她的眼神寂寥而淡漠,仿佛看着一场大戏幕起又幕落。
    三天后,解家老宅。
    小花办事情一向雷厉风行,三天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相当长,但是承德解家的事情,也总算是处理的干净了。
    考虑到背后错综复杂的大量关系,解涪承的事情并没有动用警力来解决。
    解涪承去了云南,但是基本可以肯定,在那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半个月之内,他一定会被什么意外了结性命的。
    承德解家的地产已经被变卖,下人们也是该遣散的遣散,该收编的收编,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叫青松的,也就是之前同情黑眼镜,所以让他离开的那一位,小花有意把他收进解家,他也对解涪承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感到非常震怒,但他还是拒绝了小花。
    “一仆不事二主。”他对小花这样说道,“虽然我本来效忠的也是解家,可是转投到花爷这里,对我来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要和解涪承去浪迹天涯吗?”小花淡淡问道。
    “解涪承做出那样的事,已经不是我的主子了。”青松说道,“我打算回家,做些小本生意。”
    “需要多少钱?”小花问道,“你是我们计划成功的关键,只要你提出的数字不太离谱,我都可以办到。”
    “我自己有一点积蓄,花爷不必费心了。”青松恭恭敬敬的说道。
    说到底,他对解涪承应该还是存有愧疚,虽然解涪承的狼子野心已经大白于天下,可是从那一天的立场来看,青松,依旧是解涪承功败垂成的关键。
    即使他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恐怕还是很难原谅自己。
    人就是这样复杂而矛盾的动物。
    还有在这件事中牺牲的人。
    小景被葬在了解家祖坟,这件事情小花很坚持,也没有人去反驳他。
    解家的祖坟是一片风景很不错的园林,小景肯定不能被葬在正位,小花挑了很久,把他葬在了临近湖边的位置。
    “墓园这种东西,埋的是骨灰,也就不讲究风水了。”小花站在小景的坟前说道,“他是杭州人,来了北方之后一直说怀念西湖的景色,把他葬在这里,虽然比不上西湖,但是也多少能让他别那么想家了。”
    小景帮助我们查到了解涪承侵吞解家财产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也正因为此,他死在了那间密室里。
    我至今还保存着小景在解涪承的杀手冲进来之前,抓住最后机会发给我们的那封邮件。
    幸不辱命。
    祝君好运。
    “共饮一杯,来生再会。”
    小花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洒在小景的坟前。
    小花和黑眼镜的公然出柜,在解家算是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私人问题毕竟不那么是问题,尤其是老九门的成分那么复杂,人们的接受度也高一些,只要小花能把解家带好,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还是狗,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小花和黑眼镜两个人还是很低调,只是黑眼镜以后可以堂而皇之的出入解家了,所有人也都会喊他一声“主子”。
    黑眼镜住在老宅的戏楼边上,那里是解家风景最好之处,好像苏氏园林,冬有银装素裹,夏有清泉荷花。
    第四天,黑眼镜、胖子和闷油瓶一起离开了北京。
    “我要去一趟西藏。”闷油瓶这么跟我说道,“还有最后的一点事情要办,半个月就会回来。”
    “小天真,有我在,你放心,他跑不了的。”胖子在一边补充道。
    “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我问道。
    “我不想让你再参与进来了。”闷油瓶说道,“这件事结束了,也就完全结束了,到时候我会回来,陪在你的身边。”
    他直白的说出这些话,我的心一下就软了,有这么两个人跟着,也不那么担心,所以我嘱咐了句千万小心,也就任由他们离开了。
    第十一天,他们两个已经离开一周了。
    我这几天一直住在小花这里,也就是本来他给黑眼镜安排的住处,解涪承的事情处理完也没太多要忙的,每天下午他都会来戏楼跟我喝喝茶,吃吃点心。
    “以后的日子应该也就这样了。”小花吃着抹茶酥,满足似的叹了口气,“总感觉没什么追求啊。”
    “你我都明白,干这一行,和乐安康,平安终老就是最大的追求。”我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解家上几代当家的都羡慕的不行。”
    小花淡淡笑了笑:“也就三年之内,肯定又会有人拿我无后来说事儿了,你等着看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领养一个?”我问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小花喝了口茶,“走着看吧。”
    “对了,那姑娘怎么样了,后面你问过吗?”我说道。
    “你说顾小玉吗?”小花抬起了头。
    我点点头。
    小花叹了口气,脸上轻松的神色慢慢不见了,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她应该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女孩子的心,总是脆弱而易感。
    尤其是,在她们被自己喜欢的男人伤害之后,不是这个年纪的少女,是不可能体会这种伤痛的。
    我回想起当年我砍下霍老太太的脑袋,从那以后,秀秀就好像从我的生命中蒸发了一样。
    她一定在某个地方,默默的怨恨我,就好像顾小玉此刻,也一定在默默的怨恨着小花。
    而我们知道她们的怨恨,却无力去赎罪,只能沉默的呆在这里,假装那种怨恨与我们无关,并在此后的余生承受着回想起这件事时,心中的内疚与负罪感。
    第十四天,闷油瓶、胖子和黑眼镜一起回到了解家老宅。
    他们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尤其是胖子非常明显。身上还多了几处伤痕,一看这个样子我就知道,铁定是又下斗去了。
    不过好在他们这次囫囵个儿的回来了,也没有失忆变傻什么的,我和小花也就没再追究。
    那天晚上我们在戏楼摆酒,只有我们五个。
    胖子负责逗哏,我负责捧,小花负责唱戏,黑眼镜负责叫好,闷油瓶负责看着。
    吱吱呀呀的行板里,我和小哥干杯,胖子在一边讲着很基的黄段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人想到一个词。
    岁月静好。
    小花唱了一段就下了台,跟黑眼镜开开心心的喝着交杯酒,气氛极度暧昧,两个人之间冒的小桃心简直把我们隔在了另一个次元。
    “就剩咱们铁三角了。”胖子撇撇嘴看着你侬我侬的黑花两个,“你们两个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