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泽,你可明白?如果你强留着她,她无可奈何之下,只会是慢慢地死亡。”
    “不,她不会的,绝对不会,我也绝不允许。”盛向东悍然地站起,“您不必说了,既然在我的心里,她已是不可替代,那么,她就该有这份认知,我也不能放手,万万不能。”
    他转身朝着楼上走去,心里已是弗然,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南宫筱蘅,他早就是雷霆万丈了。弯弯的雕花镂空木楼梯,一面朝着清园澄净的湖泊,微波荡漾,水中的月亮也随之起舞。
    今夜是中秋,他出任参谋长第一次的盛大晚会,携着娇花雍容的夫人,灯火阑珊,宝石璀璨,浮花飘香,当真是踌躇满志。
    然而月光星夜下,他对眼含幽怨的美丽妻子视若无睹,直接驱车来到清园,她的分享才是最重要的。
    而他,自那日在窗外窥她一眼后,已是半月未见了,他深深地牵挂着她。
    她也许至今还不会谅解他。
    可是,他会让她明白,她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南宫筱蘅再一次叹息,“征泽,你去好好看看她,你会明白,我所言并非是吓唬你。”你若知道,是你的伤害摧残了她,而孩子的流失,已是她心中难以抹去的疼痛,你还能言之灼灼吗?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说出来会是怎样的后果,是无法预料的。
    “征泽,别再伤害她,有时候珍稀不是最好的,抛弃也是一种办法,握在手中并不等于拥有一切。”南宫筱蘅恳切地,心中想道:征泽的情,是猛烈的,如果韩紫并不能与他起舞,那么终究征泽还是会伤害到她,火碰到冰,冰被消融,火也会熄灭的,那将是玉石俱焚,征泽,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
    盛向东停顿了脚步,南宫筱蘅是他尊敬的长辈,“谢谢您,婶婶。”他回头,“我会解决所有的问题。”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南宫筱蘅微微摇首。
    身后传来宽厚温热的气息,南宫筱蘅放松着身体,叹了一口气。
    “别担心,蘅,他们有着比你我更好的机会。”南宫翱宽慰着他的爱人。“至少,征泽是能决定自己的一切的。”
    “是阿,韩小姐柔软纤细,若她能成为征泽的红拂,是再好不过了,可是,我怕,韩小姐太过冷情,而征泽的荣耀、权势、野心,全不在她的眼里,两个人都是太过自我了。”
    盛向东推开门。
    纱幔垂地,璎珞流苏,诺大的床上,她深深地陷入在丝被间,更显得伶仃。
    她的手软软地放在被子上,白皙,略显青色。
    她神情安静,睫毛柔密地排列着,盖住了双眸,呼吸停匀。
    他坐了上去。
    床榻微微一倾,她的身子也微微地侧过来,似乎嘤咛了一声。
    明知她是不会醒的,可是他还是屏住了呼吸。
    良久,他的手举起,轻轻地落在她的秀发上。
    她瘦得如此厉害。
    枕边有一本书,他拿过来,书角翘起,翻开,三希堂的第一册第一页上,有着淡淡的痕迹,第二页没有,第三页没有,想必是主人捧起书,才翻开,已是伤情难却,泪水打在纸上,无法排解心怀。
    他合上书,心,是疼痛的。
    落到她平平的腹部上,突然眼睛里涌进了热流。
    他的长子。
    他闭上眼睛。
    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锦生告诉他,二个月的孩子没了时,他是震怒。
    而此刻,在这个本该是甜蜜的佳日的深夜,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剜去骨血的疼痛。
    “紫儿,你知道吗?我也是才明白,我是如此渴望,渴望你的所有。”
    山上的再一次邂逅,恬淡如水的女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更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其实已注定他不能自拔了。
    他书房的抽屉里,躺着她恬美清灵的笑容。
    她披着学士袍,头发在脑后轻扬,嘴角漩着笑窝,双眸如黑玉,注视着前方。
    他有多么渴望,她是那样注视着他的。
    她是大家闺秀,是父母掌上的明珠。
    她是画坛上备受称誉的才女。
    她是南方名校第一位礼聘的女性教师。
    她是闺阁,却不逊须眉。
    冬日里登眉山观日出,夏季迎候海潮和风浪,在她的画作里有古老山族的足迹,有高山沧海的影子。
    也是这样的女子,可以舍弃外祖家可观的财产,把父母遗留给她的钱物匿名捐赠。
    连锦生也劝他,若韩紫这样的女子,是不可以轻慢的,只有珍惜和呵疼。
    可锦生又说,如若不能得到,就趁早放手,她不是能用黄金的樊笼可以囚住的女子。“她不肯对你动声色,你只能是独自舞蹈,征泽,她会影响到你,甚至左右到你,那么,也许,我只能说是也许,古人说红颜祸水未必只是一句强辩。”
    婶婶何尝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除了黄金的囚笼,他又怎能留得住这一抹清灵呢?
    “我要怎么做,你的心,才会为我打开,哪怕只有一丝丝的缝隙?”深沉的黑夜里,一贯强横的男人有一丝的软弱,他低声地问着,语气中有几分祈求。
    夜静静地流淌着。
    软弱只是男人身上偶然的体现,所以即使在黑夜中他还是强大的,可以无视夜的魅魅。
    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只镯子,比了一比,扣在女人的脚腕上,女人皱了皱眉,仍然在熟睡中。
    “听着,你,只能属于我,这就是你的命。”他起誓,非常庄重,就譬如是接过权杖一般。
    一个强势的霸王,一个不屈服的灵魂,他们的碰撞,会溅起怎样的火花。
    半月后盛向东再次驱车来到清园,自然是见了南宫翱。
    日光室的半壁是透明的玻璃墙,室外阳光明媚,花圃中姹紫嫣红,正是风华秋实的光景。
    “制肘?”
    “是,上下议会中有几股势力,梁家的,不用说是反对一派,师家,也是犄角之势,师左裳更有趁机扩大权势之嫌,甚至想把手伸向军中。”
    南宫翱放下烟斗,眯着眼睛,“征泽,你看过三国,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挟正统皇叔之势,孙权有长江天险,三国鼎立,可是,最终的结果是三国归晋。”
    “三国归晋,从谦叔的意思是,让上议院院长代领老爷子的主席之职。”
    “正是此意,征泽,夺取政权只是阴谋,而谋天下事,则需阳谋。”
    “我明白了,南北战争结束后,百姓需要休养生息,社会更是需要一个时期的安定,老爷子病重,自然不能行使行政权柄,所谓社稷不可一日无主,我可以从他手里取得对军中的权力,然而马上以军人身份辖主席之职,人民以为我盛家弟兄左右逃不过争权夺势,制造内讧,而导致北地不稳,必生厌烦,南方正在民选,这个时候,推出一个文人政府更能获取民心。”盛向东目光炯炯。
    南宫翱欣慰地,“征泽,你能说出百姓二字,我不负此生收了你这个弟子。”他转而加重语气,“征泽,你首先是要巩固军中的力量,军队才是你最强大的后盾,师左裳,空有架子尔,他以旧朝勋爵身份插手军中,势必引起反感,毋需在此人身上多下功夫,所谓文人造反,十年不成,何况他还算不得文人,只是热衷权术,令他自漏手脚,上下议员讨伐者众多。”
    “而我,军队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我作主。而我扶植的政府主席,”盛向东意味生长地浮出笑容,“圣人云:施于有政,是以为政。”
    南宫翱抚掌笑道:“然也然也,正是曹孟德所谓‘以退为进,欲取先予。”
    盛向东站起长长做个揖,“今日一谈,豁然开朗,征泽有良师,何尝不受益终生。”
    南宫翱微笑,眼睛看向他的身后,笑道:“征泽,以退为进,欲取先予不单单用于谋事,也可谋人。”
    盛向东转身。
    花圃的一边,韩紫推着南宫筱蘅的轮椅走进了他们的视线,她微微向前侧倾,似乎在听筱蘅说话,嘴角有一丝丝的浅笑。
    大约觉得有人注目,韩紫的目光也往这边看了一眼。
    她一怔,又立即垂下了眼眸。
    盛向东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目光热辣而急切,气势夺人,强烈的气息笼罩住她的全身,韩紫不禁后退了一步,背过身去。
    南宫筱蘅鼓励地看着她。
    “我要怎么做,你肯留在我的身边?”盛向东几乎按耐不住急速冲到心头的思念,如果不是怕吓坏她,他早就把她抱在怀里了,可是此刻,他只能握住拳头,咄咄逼人。
    而内心纠缠着深深的内疚、痛楚、愤恨的韩紫,再也没有脸容上的平静,她倏地回头,“我也想问你,我要怎样,才能摆脱你?”
    “你休想!”盛向东低吼,他伸手抱住韩紫,手劲之大,仿若怀中的女人,真的会如她所说,消失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微微有几分恐慌,“我要怎么做,你肯留在我的身边?”他低喃地重复,已经有了几分祈求。
    韩紫停滞了欲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肢体挣扎。
    她没想到他会有那样的语气。
    可是,她的心中,伤痛愤怒是难以抹去的。
    她启唇想狠狠地反击他,只能是半声惊呼,淹没在他灼热滚烫的唇齿中,她双手捶打着他,甚至用脚踹他,他没有制住她的手脚,任她拳打脚踢,直到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两个人气咻咻地对视。
    旁观的人也当自己是空气。
    盛向东看着韩紫气红的脸蛋,“倾国倾城,嫣然怒放。”他抚着上唇的血痕,笑了起来。
    他正待说话,却见老方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他恭恭敬敬地毫无表情地:“师夫人来访。”
    盛向东眉毛一挑,看到韩紫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邪笑一声:“婶婶,借个地方。”手臂一伸,韩紫还未来得及退让,便被他牢牢抱了起来,纳在怀里,韩紫的手挣扎着:“放开我!”
    盛向东脸微微一侧,避开她的指爪,再次把她的手也扣在胸前,若无其事地对着主人说:“我们好好沟通一下。”
    第 6 章
    师玉裳笑吟吟地站在清园的门口。
    她原本是十分不高兴的,清园的守卫居然把她的车子挡在门外。
    她师玉裳何等的高贵,论在前朝她还是皇亲格格,如今是北地第一位的贵夫人,前几日向西那位向来头高于顶的少奶奶梁氏,一改往日嫡妃的架子,哭哭啼啼地来她求援,说是向西要休了她,求着大嫂给她作主。
    曾筱蘅是南宫翱的红颜知己,那是好听,可说到底还不是南宫家的侧室,出生卑贱,为了这个女人,南宫翱断了仕途,南宫家是恨之入骨,又无可奈何。
    她诚意来访,曾筱蘅多大的体面,居然摆起谱来,亲迎倒也不必,起码花厅款茶,有个恭谨,居然不让她的车子进去,直接把她凉在外头,说是需通禀一声。
    “还不是仗了南宫家的势力。”她悻悻地,这一转念,又想起她今天来的目的,立刻端起温婉的笑容,从车子上下来。
    翠儿瘪瘪嘴,“外头有风,吹着您了。”
    师玉裳望着毫无动容之色站得笔直的守卫,笑道:“早就听说清园幽雅,令人忘俗,站在这门口眺望一番,也不错,再说曾夫人是长辈,我该执晚辈之礼,怎可僭越。”
    昨日大哥的一番话直直叫她感到了不安。
    韩紫被盛向东带回来时,她是知道的,也着实紧张了一下,那个男人几时用强横的手段才得到女人?一个月的眷宠,不让韩紫走出篮桥,她甚至感到了不妙。
    可是很快韩紫就失宠了,简直是弃如敝帚,不断有人传到她的耳朵里,那个女人便是受了欺负,盛向东也不管不问,最终把她驱离了篮桥。
    男人嘛,再鲜艳,也是喜欢更新鲜的。
    后来她辗转地知道那个女人出身不低,是韩家的女子,她更放心了,世家女子,绕着盛向东身边的,来来去去总有,成瑶伽,鲁郁,甚至后者还当了他的秘书,她都不担心,她和盛向东是相敬如宾的夫妻,盛向东风